湛明珩也不與他這冷漠態度計較,道:“我亦有此意。今逢亂世,你西華與我大穆此番大動幹戈,可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且倘使我未猜錯,北面羯人不會無故替你西華做事,此前拖我大穆將士腳步於北域的羯族士兵,實則應當有相當一部分是你西華遣去的,或者其中還涉及了旁的利益交易。西華現下太缺兵馬了,因而才對我大穆武將與士兵寬容以待,甚至是腳跟未落穩便已起始募兵。我以為,借此時機潛入軍營,不失為東山再起的好法子。”
卓木青一點頭:“對。”大有一副,你起你的東山,我起我的西山的模樣。
納蘭崢聞言神情真摯地望向湛明珩。沒錯啊,她方才也是這個意思。
湛明珩一瞧她那眼神就曉得了,哪裡肯叫她一個女孩家與自己一道去那等地方,便斂了色,強硬拒絕:“莫這般瞧我,不會給你一道去的。”
卓木青卻當即道:“可以。”
納蘭崢眼睛一亮。倘使她沒想錯的話,這個卓木青好像是在說,他覺得她可以去。
湛明珩眉毛一挑:“我媳婦的事輪得著你插嘴?她一個女孩家如何能與我們倆大男人去軍營?”
“男裝。”
“也不成。”湛明珩怒了,“那軍營都是男人。”
卓木青手指一指地面:“一樣。”似乎是說,他那些手下也都是男子,留在外邊難免一樣與男人同處一個屋檐。
“可那軍營裡頭能安生?”
“一樣。”似乎是說,如今外頭也是亂世,她一個女孩家獨自待在此地一樣不安生。
“她連馬都不會上!”
“教。”
“我教不會!”
“我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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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明珩徹底噎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別漏看了今天早上的那一更哦!
補充說明:本章七旬老人的那句話,是改編自一位□□員在抗戰時期的名言。原話是:中國人都投降了,還有中國嗎?
看本章情節,大家應該曉得接下來的走向了,雖然還不會馬上回京,但基調已經恢復輕松,軍營的生活……應該會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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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清白
湛明珩最終答應了。的確卓木青說得不錯, 如今外頭兵荒馬亂,他進了軍營則難免出入受阻,無法親身照看納蘭崢,倘使有個萬一當真鞭長莫及。與其將她託付旁人,成日地提心吊膽, 莫不如安在身邊綁了。
軍營於她雖非合適去處, 卻好歹叫她免了顛沛流離。他一日十二個時辰刻刻不離她, 總該出不得什麼事了吧。
卓木青的傷勢尚未痊愈, 三人的身份也須得等衛洵安排作偽,湛明珩便趁此時機教納蘭崢學武。
實則他起頭說“教不會”隻是推拒此事的借口,畢竟他也曉得,納蘭崢在雲戎書院裡頭不曾吃過豬肉, 難道還不曾見過豬……不, 他跑嗎?
她的學識早便在一般男子之上了, 缺的獨獨是真刀真槍的操演。
當然了,納蘭崢畢竟嬌弱,那十數斤的大刀及高過一般男子一頭的□□是當真耍不來, 湛明珩便多花了功夫在她的騎術與箭術。他覺得所謂“術業有專攻”,如他這般樣樣精通太難了,畢竟鳳毛麟角嘛。
何況照狄人募兵的法子, 將年齡下放至了十三,身長下放至了四尺五寸,足可見幾乎是挑數不挑人的了,想來到時軍營裡頭得有不少弱不禁風的小雞仔。納蘭崢指不定還做不了氣力最小的那個。
冰雪消融, 韶光淑氣,眨眼便入孟春時節。
納蘭崢一月多來學得不錯,除卻細皮嫩肉的小手難免被弓把磨傷,旁的倒無甚要緊。湛明珩看她看得死,以至她回回不小心落馬都能不偏不倚準準栽他懷裡。
唯獨起始有一遭,似乎是卓木青覺得湛明珩哪處教得不對,便上前來支招。納蘭崢彼時還穩不了馬,被他那蒙著一頭紗布,隻露一對眼,毫無徵兆冒出來的模樣嚇了一跳,一個不留神就往下栽了去。
湛明珩因卓木青上前來,讓了個位,站離得遠了些,眼看救她不及,就要叫她摔個臉朝地。卻是卓木青忽然伸手入懷,掏出個什麼物件來,雙臂一揮一展一撈。
結果,納蘭崢被一張大網兜住了。
她驚魂甫定,蜷縮在張力極佳的網裡頭抬眼去看,便見卓木青眼光淡漠地吊著兩隻胳膊,拎著網瞅她,隨即將她連人帶網地丟給了湛明珩,說:“沒碰。”
她很佩服和感激他救人前還顧忌了漢人十分看重的“男女授受不親”。隻是始終弄不大明白,他究竟是如何會隨身攜帶漁網的。
衛洵替三人備來了假身份,出世以來的大小紀事俱都齊全了,連七大姑八大嬸都替他們安排了真人,偽得那叫一個精彩。納蘭崢看過後,隻覺自個兒似乎當真成了那農戶顧大爺的親兒子。
對,衛洵叫她姓顧。
針對這一點,她也頗有些奇怪,但瞧瞧湛明珩咬牙切齒地拍碎了一張木板凳的模樣,顯然此姓氏並非巧合,而是衛洵有意拿來氣他的。
至於這其中緣故,就不得而知了,或者是衛洵與顧池生近日裡走得挺近吧。
納蘭崢便成了顧洄,是王行,哦,也就是湛明珩的遠房表弟。卓木青則是與王行交好的鄰裡,叫王木。
對,他倆是一道從王家村裡出來的,同姓但不沾親。
此外,在衛洵編出的故事裡,顧洄還有個與他長相頗為相似的親妹妹叫顧崢,是王行未過門的媳婦。且不論這親兄妹倆人的名是否該顛倒一番,衛洵實在考慮得十分細致。恐怕是擔心納蘭崢哪日穿了女裝上街,偶然碰見了軍營裡頭的人,好叫她以此圓過去吧。
三人得了身份,便去了正廣招新兵的蜀地。到了泸州江陽臨時搭建的募兵署門前一瞧,就見應募入伍的青壯自長街這頭排至另一頭,當真十裡那麼長。
如此景象倒也不奇怪。狄人接手這一帶後,燒殺搶掠不止,還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百姓們因苛捐雜稅叫苦連天,甚至被逼死了不少。可如今這個募兵政策向應募入伍的士兵供給衣食,免徵賦役,甚至分配田地與其家人,可謂一人入伍,全家“升天”。
不去是死,去了有甜頭嘗,如何抉擇自然再清楚不過了。
因應募前來的青壯數目龐大,募兵的環節便從簡了,點個名,確切了年紀及出身,瞥一眼身板,再搜個行囊包袱就完了。偶爾碰上模樣可疑的便搜個身,瞧著弱不禁風的,就朝那胸脯捶打一拳,見人屹立不動,就過去了,一點便倒的則拒收。
納蘭崢十四了,多少也長了胸,因而事前作足了準備,好生束平了才來。至於身長,她如今恰好夠得四尺五寸,且衛洵給她捏造了個掐著募兵條件來的十三歲,這般年紀的少年尚未長開也說得過去,不會輕易惹人起疑。
再說面目。李槐精通醫術之餘也頗懂改易容貌之法,替她畫粗了眉毛,塗濃了膚色,再拿黛粉修整一番,比從前白佩點的妝逼真得多,如今看來也是個頗為俊朗的小小少年了。
隻是她畢竟身板小了些,恐怕沒把握不被點倒,且湛明珩哪裡容得那毛手毛腳的碰她。因而輪著納蘭崢時,他便假意掉了包袱,莽莽撞撞地去撿,狀似不經意地大力撞了她一下。卓木青則在後邊,以包袱作掩,在前頭人瞧不見的地兒悄悄伸手按穩了她的琵琶骨。
如此一來,她便是一副穩如泰山的模樣了。
管事的瞧她被這般衝撞都未倒,可見是個下盤穩的,自然省了功夫,不動手地叫她過了。倒是湛明珩因此落了個嫌疑,被好生搜了一番的身。
與實行衛所制及軍戶制的大穆朝相差甚遠,狄人的兵制似乎顯得十分松散。光說營房吧,湛明珩不過悄悄塞了幾個銅板,那管事的便將三人排在了一間,絲毫不過問緣由的樣子。當然了,他也可以塞銀子,卻是怕人家懷疑他的出身,因而姑且拿銅板先試試,誰想這就成了。
三人應募進去的這處叫斷鳴營,裡頭皆是與他們一般的新兵。營房建在河岸邊,佔地甚廣,沿用了原先四川地方軍的駐地。
隻是一進裡頭卻發覺來晚了。每間營房籠統七張床鋪,從門至窗一字排開,三人到時已是黃昏時分,四張床鋪皆被人佔了。
裡邊很聒噪,靠門這邊有兩個塊頭大,嗓門也大的在談天,說的似乎是你家田裡種什麼,我家地裡收什麼的話,那笑聲可謂震耳欲聾。
靠窗的那個小個子就比較安靜了,瞧著不比納蘭崢大,膚色黝黑,身板窄小,默默坐在床鋪上望窗外並不好看的景致。與他隔了一個位的,是個尖嘴猴腮的長相,偶爾也與大塊頭們插幾句。
這營房很小,床鋪間不過隔了一尺半,塞了七張床鋪後幾乎沒大空地了。窗子也隻一扇,可以想見,門一關就不大通風了。
三人在門口杵了一下,立刻吸引了裡頭四人的目光。靠門的那個小胡子當先招呼他們入內,他隔壁的那個大胡子很快也接了話。尖嘴猴腮的打量了他們一番,繼而別過了頭。看風景的小個子朝他們笑了一下,隨即繼續看風景。
湛明珩一瞧床鋪便頭大了,他是想將納蘭崢護中間,自個兒與卓木青分別在她兩側的,但如今顯然辦不成了。那尖嘴猴腮的一看便不好搞,他隻得向看起來稍微熱情些的大胡子拱手道:“這位大兄弟,可方便換個床鋪?”說罷一指小個子旁邊的空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