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眼下方才看清楚他。一身氣度非凡的皮弁服,上為朱色絳紗袍,下為紅裳,黃色的玉圭上尖下方,垂於領下正中位置。衣飾玉佩兩組,俱都是雕雲龍紋描金了的,白色的绶帶掐在腰間,威儀逼人。
再移目往上,但見頭頂皮弁玉珠簪紐耀人,朱纓系在他的頸側,襯得他膚白唇豔。他的眼望著她,似乎含了幾分篤定的笑意。
湛明珩的確在篤定。篤定她瞧見他後必有緊張至氣急的一刻。但他也著實端不大住了,全靠素日裡面對滿朝文武時擺慣了的那份肅穆在死死支撐。
此前親迎,他顧忌禮數未曾多看,更沒能瞧見她的臉容,如今相對而立,得以窺見全貌,當真被惹得移不開眼去。
昨日尚且含苞待放的小人兒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螓首蛾眉,娉婷嫋娜。她站在那處,張燈結彩的大殿及投於她後方天幕的粲亮星辰便俱都黯了顏色。納蘭崢或許不曉得,在湛明珩眼底,她這一身華貴得體的青纻絲繡翟衣,已然成了瞧不見的廢物。
虧得是吉時未至,兩人才能夠如此堂而皇之地你瞅我來我瞅你,瞅得起勁。待贊禮人恰準了時辰,便不得不轉開眼光,站定了拜位,繼而互行拜禮。完了便是合卺。
皇室的合卺禮極為考究,素有“三飲三馔”之說。也就是每一回交杯過後,皆要在女官服侍下輔以吃食。
殿內布置喜慶,正中一張足有丈長的桌案上邊擱了各式金器盤盞,各有象徵的胡桃木碗,胡桃木託,胡桃木鍾子等物,羅列得相當齊整。
兩人一道坐下後便被奉上斟了七分酒液的金爵,各執一爵,雙臂相纏,湊至對方唇角。
納蘭崢勞碌了整日,此刻手都有些不大聽使喚,竟至爵中酒液微微發顫,蕩起了波紋。湛明珩垂眼一瞧,悄悄扣緊了她的手臂,借力與她,才算全了第一回合卺。
如此反復三回,吃了三樣象徵吉祥如意的點心才算禮畢。女官們及贊禮者匯至一線退了下去,再有一行婢女上前來,預備服侍湛明珩與納蘭崢各自沐浴更衣。
倆人至此仍未能說得上話。
內殿至淨房有不少一段路,恰好用作消食。納蘭崢卸了一身的重負才算松快了,入了浴桶後被服侍著好生揉搓開了筋骨。水汽氤氲得厲害,叫她昏昏沉沉,疲累得睡了過去,直至身邊的婢女硬生生喚了她好幾聲,方才起身穿戴好,遊魂似的去往寢殿。
湛明珩比她先拾掇完,一身常服襯得肩寬腰窄,坐在拔步床的床沿翻了本什麼冊子,眼見得多數時候眉頭深鎖,偶爾露出些恍然大悟的神色,似乎看得十分入迷。且是入迷得忘了側耳細聽,以至納蘭崢離床榻隻剩一丈遠了方才一頓翻頁的手,迅速將冊子往袖子裡頭一藏。
虧得納蘭崢尚且有些迷糊,也未全然看清,等湊近了才奇怪問:“你翻什麼呢?這麼認真。”
湛明珩泰然自若,正色道:“本想處理個公文,既是你來了便不翻了。”說罷給四下婢女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們退下,繼而拉她一道在床沿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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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崢困倦時反應要比平日遲鈍一些,揉揉眼睛“哦”了一聲。湛明珩瞧她這冷淡的瞌睡模樣,臉登時就黑了:“你是幾日幾夜沒得合眼了?”
她也自覺不該,霎時停了揉眼的動作,強打了精神,朝他笑了一下:“是浴桶的水太暖和了,我在裡邊睡了一覺,還未醒神。”說罷就覺湛明珩死死盯著她的臉,一瞬不瞬。
她奇怪地摸摸臉蛋:“我的妝沒洗幹淨?”她隻顧睡覺,的確都不記得自個兒何時洗的妝,全交由婢女們折騰了。
湛明珩卻竟“嗯”了一聲,隨即拽了她的手腕,將她摟進懷裡,也沒個徵兆地就去叼她的唇瓣,一面含糊道:“沒洗幹淨,我來……洗……”
納蘭崢一下醒過神來,徹底記起了此刻情狀。此前與他同床共枕慣了,一道坐在床沿也覺無甚緊張,竟是在浴桶裡睡了一覺就忘了今時已不同往日。她的餘光瞥見一旁燃得正旺的喜燭,心也似與那火苗一般蹿動起來。
湛明珩高挺的鼻梁隨這番動作抵向了她的臉頰,觸及之處恍惚一片滾燙。
但他並不急於攫取湿潤芬芳,隻在她兩處唇角來回輾轉,多時後繞行別處,一路吻過她的鼻尖,眉心,再落下來去吞咬她微微染了層紅暈的耳垂。
納蘭崢再無須勉力強打支撐,她太精神了,精神得渾身每處關節都起了戰慄。鋪天蓋地皆是他驚心熟悉的氣息,反反復復的耳鬢廝磨裡,也不知是忐忑或是失力,她被他吻得喘息不止,手腳綿軟,隻得任他施為。
湛明珩見她面泛紅潮,蜷曲的睫毛因雙眼緊閉不停打顫,再按捺不住,順勢就將她放倒了下去。卻是手方才伸出,還不及抽起她腰間系帶,就被她推了一把胸膛。
人都在他身下了,還妄想推得開他?他動作一頓,支起手肘,好整以暇地垂眼看她,似是預備好好瞧瞧她忽然喊停是想做什麼。畢竟此前有過太多回戛然而止的經驗,他早已被她練就得能將體內那團火掌控自如了。
可納蘭崢也實在不曉得自己想做什麼,隻是總覺方才那一覺睡得極不對勁,將她醞釀了一整日的心緒都給撵跑了,故而缺了點準備,心內有些不安。她盯著他,幹咽了一口口水,眼珠子一溜,情急之下口不擇言道:“湛明珩……我們……”
湛明珩微笑,沉聲:“嗯?”
“多久沒對弈了啊?”
“……”
納蘭崢見他啞然,揪準了時機道:“你陪我下盤棋吧……好不好?”眼光裡透出十二萬分的期許。
湛明珩失了起先的從容,咬牙切齒起來:“……你確定?”
她點頭如搗蒜。
他深吸一口氣,忍耐道:“下完了呢?”
“完了就……”她面露難色,曉得他是有意調侃,卻是此刻有求於人,沒法不應,隻得心一橫,含蓄道,“就隨你……”
於是乎,洞房花燭夜,良辰美景時,皇太孫與太孫妃就這樣在寬敞的拔步床裡邊相對棋盤而坐,對起了弈。
湛明珩鬱卒地託腮於案沿,手下卻絲毫不留情,噼裡啪啦地將納蘭崢落的子堵得出門無路,一面狀似漫不經心地冷言冷語道:“納蘭崢,你的棋藝退步了啊。”似含教訓之意。
她本就是隻想拖延些時辰罷了,壓根沒心思下棋,更別提靜下心來破他的局了,故而一路失守,招招皆被殺退,眼見一盤棋不過半盞茶工夫就要了結,隻得哭喪了臉看他:“你不能讓讓我的嗎……?”
讓讓她?讓讓她是要將這棋下到天亮去?
湛明珩冷哼一聲:“你不是素來不喜別人讓你?”
納蘭崢面上帶了些討好的笑意:“你如今不是‘別人’了嘛!”
這話聽著總算還挺舒心。湛明珩覷她一眼,揀了個空處落棋,讓了她一子。
隻是一盤棋終歸下不得太久,再過半盞茶,納蘭崢還是輸了。眼見棋盤被收走,湛明珩欺身過來,拔步床內復又歸於一片曖昧,她忽然摸起了肚子:“湛明珩……”
他的臉已快黑成焦炭了,一面靠近她,一面眯起眼冷聲道:“你有本事就說你肚子餓了,然後豪吃一頓,再說你要消食,消完了再摸一遍肚子,說你想去大解。”
他怎麼知道的!是她肚子裡的蛔蟲不成!
納攔崢被他逼至床角,隻好腆著臉尷尬道:“隻是有一點點餓……不吃也沒事的……”
湛明珩卻充滿邪氣地笑了一下:“不吃?餓壞了可如何是好,當然得吃了。”
她眼睛一亮:“真的嗎?這會兒御膳房還存了什麼吃食?”
“呵呵。御膳房沒有吃食了,你跟前倒有。”說罷忽然湊上去,俯了首拿嘴一把扯開她的衣襟,低啞道,“吃我就是了……”
一刻鍾後的納蘭崢勉力瞧了一眼將他圍堵在床角,一手錮住她肩,一手四處遊移的人,頭昏腦漲地想,到底是誰吃誰啊。
他這一頓埋頭苦吃也太久了,即便她得了床角倚靠,身子依舊一陣陣地發顫發軟,像是隨時都要癱倒下去。
湛明珩百轉千回地品攫甜果,聽她萬般隱忍卻仍不住破碎出聲,隻覺心曠神怡,再不得顧忌她,稍稍變換了個姿態,趁她尚且茫然無措,一個幹脆狠狠躍馬橫戟而上。
納蘭崢毫無防備,吃痛之下險些吶喊出聲,方才化作一灘爛泥的身子復又繃緊,眼眶裡一下溢出淚花來,也不知是因這一刻的徹底交託而激越涕零,或是當真疼得受不住了,啼哭似的叫他:“湛……湛明珩……”
湛明珩也因此舉失卻了此前不緊不慢的步調,拼命喘了一陣才壓抑下了什麼。他停在那處,一面輕柔吻去她頰邊淚花及額間細汗,一面疼惜道:“洄洄……不哭,我輕一些……”
燭影搖紅裡,無數起始細微,後愈發不得抑制的響動激蕩回旋在殿內。身在其中之人,宛似於大海之上駕一船星輝悠悠蕩蕩而行。
逐浪飛花,漂泊無期。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居然有小天使猜我是“卡車黨”的作者……真是無辜啊我。感覺本章耗盡我畢生才學心血,這艘“文藝號宇宙飛船”大家姑且先坐上,閱之不解時可逐字用心體會,咱們……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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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欺負
納蘭崢都不曉得自個兒是如何能捱到頭的, 隻覺那句“輕一些”當真不過哄騙哄騙她罷了。渾身酸軟時, 她隱約記起昨年曾花了多久解他的藥, 內心便愈發絕望翻湧。偏她說話不能,想出口罵他,張嘴卻是難以抑制的斷續嗚咽, 反叫他徵伐之意愈濃。
她還記得羞,隻好咬牙閉嘴。直至迎來那移山倒海, 日月顛覆一般的傾注,幾乎兩眼一抹黑就要暈厥過去, 不想身上那人泄了一股勁,驀地朝她壓了下來, 竟活生生將她給壓清明了。繼而便聽他趴在她肩窩一陣急喘,淋漓的汗水盡數淌給了她。
連湛明珩都成了這般,更不必說納蘭崢。她亦將正月過成了仲夏,一頭及腰的烏發湿了大半,鬢發粘連, 面色酡紅,像中了暑熱似的透不過氣來, 隻得勉力拿手去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