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淡地說:「夫君客氣了,這都是妾身應做之事。」
趙玉華見我不肯喚他的名字,自嘲地笑了笑,說:「罷了,日子還長著,你年紀還小,不懂事,我會多包容的。
「可你也要記住,不要恃寵而驕,為人妻,還是要溫良恭儉為上……」
還沒等他說完,我「啪」的一聲放下茶杯:「妾身還有事,就少賠了。」
神經病!誰耐煩聽他這些!
我外祖父都沒有這麼重的爹味兒!
9
我心裡記掛著雲姐兒和佑哥兒的事,於是輕輕走到佑哥兒的住處。
丫鬟們說宋氏帶著佑哥兒去花園玩了。
我點了點頭,徑直跟著去了花園。
可剛到花園門口,就聽到裡面兩個孩子的爭吵聲。
「這是我的!」
「你的就是我的!」
「這是我母親送我的!」
「你哪裡來的母親!你母親死了,那是你繼母!」
我聽得心頭火氣,闖進去一看,原來是二房李氏的長子聰哥兒在和佑哥兒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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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哥兒比佑哥兒大兩歲,身量明顯高上一些。
他把佑哥兒手裡的九連環搶到手裡,還狠狠推了佑哥兒一把。
佑哥兒委屈得眼淚都湧了出來,眼圈紅紅的,十分可憐。
可宋氏連同幾個丫鬟似乎已經習以為常,隻安慰佑哥兒,說院子裡還有別的玩具。
我強壓下怒火,大踏步走過去,一把把玩具搶了回來,罵道:「聰哥兒,你是哥哥,怎麼還欺負弟弟呢?!」
佑哥兒見我來了,猶如看到了救星,哭著說:「母親,哥哥搶了我好多玩具,一直搶我的……」
宋氏連忙道:「夫人,小孩子間玩耍打鬧,不用這般……」
我冷眼掃過她,隻看得她不敢出聲,隨即用手戳了戳聰哥兒的眉心:「你小小年紀,怎麼不學好!?」
聰哥兒哪被人罵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他身邊的婆子連忙走上前擋住我,不滿道:「大夫人,小孩子家鬧著玩的,您是大人,怎麼能拿孩子的東西?」
剛剛一群大人站在這兒裝死人,現在跑出來顯眼了?
我反手給了她一個大嘴巴:「我說聰哥兒怎麼學壞了,都是你們這些刁奴教的!」
婆子捂著臉,哭道:「你……你怎麼打人?」
我冷冷地說:「聰哥兒搶佑哥兒的東西,你們不攔著還挑唆,難道不該打?我告訴你們,佑哥兒是沒了親生母親,可還有我越無咎!有我們越府!我外祖父是威猛將軍,在嘉陵關保家衛國!若是被他老人家知道你們欺負他重孫,他老人家直接砍了你祭旗!」
我這一番話說出來,嚇得那婆子和幾個丫鬟紛紛臉色慘白,渾身打戰。
他們不是不知道這些,隻是覺得佑哥兒母家人管不到這裡罷了。
教訓了這群人之後,宋氏吞吞吐吐地說:「夫人,這……會不會太過了……畢竟是二房的人……二夫人她……」
我厲聲道:「有人欺負佑哥兒,你不來告訴我,反而讓孩子忍讓?佑哥兒是趙家的長子嫡孫,難不成還要受氣?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鬧出來,就是要讓滿府的人都聽著,看以後還有誰會小看姐姐的兩個孩子!
在高門大戶,這些下人都是有樣學樣。
如果一開始不受尊重,以後的日子越來越難!
10
還沒到晚上,二夫人李氏就一狀告到了太夫人那裡。
「嫂子剛嫁過來就打了聰哥兒和奶娘,真不知哪來這麼大的氣性,兩個孩子本來玩得挺好,這不是欺負人嘛!」
太夫人年紀大了,最喜歡家族和睦,希望每個子孫都親親熱熱,不喜歡我這樣挑事的刺兒頭。
她派人把我叫過去時,一眾女眷都在正堂等著我,每個人大氣兒都不敢出,一時間針落可聞。
我挑了挑眉,這點兒破事,搞得跟鴻門宴一樣。
「老大家的,我想聽聽你怎麼說?」太夫人難得嚴肅地對我說。
二夫人在一旁委委屈屈地添油加醋道:「嫂子還年輕,脾氣大些是有的。可我們聰哥兒才五歲,被她嚇得回去都發熱了,說到底,都是我這個當母親的沒用……」
她倒是很會顛倒黑白,怪不得我姐姐以前總吃她的暗虧。
我還沒開口,趙玉華也趕了回來,對太夫人道:「無咎她年紀還輕,難免愛子心切,亂了方寸……」
他還沒說完,太夫人不悅地搖了搖頭:「這也不是打罵聰哥兒的理由!一家人,手足和睦才是根本!」
這些年來,李氏經常帶著聰哥兒在太夫人面前討好賣乖。
盡管都是孫子,太夫人肯定更看重前者。
趙玉華最重孝道,見母親動怒,趕忙對我說:「無咎,快些向母親認錯!再給弟妹賠個不是!」
什麼就讓我賠不是?
我冷笑,推開他走出來,淡淡地說:「今日之事,實乃媳婦不得不為之!」
太夫人皺眉道:「你這什麼意思?」
二夫人嚷嚷道:「嫂子可真夠嘴硬的,欺負孩童還有理了!我也不求她給我賠禮道歉,隻求她以後別再嚇唬我們聰哥兒,我們二房也就這一個兒子啊!」
此時趙玉華也有些不滿,道:「你怎麼這麼倔……」
這一群人圍過來,簡直就像要吃了我!
可我不是嚇大的!
在嘉峪關面對外敵時我尚且不皺眉頭,何況是這一屋子低能婦孺?
我一字一句道:「我也是今日方知,聰哥兒欺負佑哥兒失母,已經一年之久,弟妹明明知道,竟然不曾管束?可憐我姐姐泉下有知,不知道該多麼心痛。」
說完我拿出一個單子。
上面寫著這一年來所有被聰哥兒搶去的玩具物品,九連環、竹蜻蜓、撥浪鼓、琉璃燈……林林總總,不下一整頁!
「你們看看,」我也嚷嚷出來,「這琉璃燈是我姐姐的陪嫁,連這你們也不放過!到底是孩子間玩鬧,還是你們二房想要打劫?想要東西直接說,我們越家給得起,就當打發要飯的了!隻別弄得這麼難看!傷了孩子間的情分!」
李氏接過這頁紙,臉色微變道:「哪有這些東西,嫂子也太能編了!」
我冷笑:「有沒有,去你院裡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姐姐的嫁妝都有我們越家的標記,要是沒有,我給你斟茶認錯!若是有,也不麻煩,你把這些東西一股腦都吃了,我們越家就算了!」
我說得言之鑿鑿,而李氏臉色大變!
這些東西都是零碎小物件,她平日裡肯定見過不少。
三件五件確實無所謂,可數量多了,就有些說不清了!
情勢頓時翻轉過來!
11
太夫人皺眉看向李氏,道:「這可是真的?」
李氏低聲辯駁道:「沒有這麼多,平日都是孩子間玩笑,兄弟之間,交換個玩意兒是常有的。」
我哈哈大笑:「既是交換,怎麼我們這邊沒有你們二房的東西?原來弟妹管這叫交換?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氏辯解了幾句,實在太過蒼白,隻能道:「定然,定然是聰哥兒身邊那幾個刁奴糊弄了我,母親放心,回去我便狠狠的責罰她們!此事再不會有了!」
事已至此,所有人都明白發生了什麼。
太夫人思忖片刻,道:「佑哥兒母親去了,本就可憐,你回去要好好教育聰哥兒,下次萬不可再如此了……」
李氏連忙道:「母親說得是,聰哥兒才五歲,哪裡懂得什麼,定然是被身邊的人挑唆的,嫂子也是的,跟妾身好好說就是了。」
太夫人緩緩點了點頭。
這是想要大事化小?還倒打一耙?
誰同意了!
我朗聲道:「太夫人,聰哥兒一而再再而三地搶佑哥兒東西,說到底還是缺乏管教!這都是自家人還好說,可要是鬧到外面去,可真是讓人看笑話了!
「再說,不是所有東西都能拿的,其中有個玉如意擺件是陛下賜給我外祖父,外祖父贈予姐姐的。這御賜之物也能搶走,傳了出去,恐怕事情就大了!」
我說完,眾人終於都變了臉色!
12
「御賜之物?」
伯府眾人齊齊變了臉色!
李氏聲調微變,道:「什麼御賜之物!這可不敢亂說!」
我道:「就知道弟妹不敢認,好在這一下午我也沒闲著,紅鳶,告訴二夫人,現下這玉如意在何處?」
紅鳶從我身旁走出,清脆道:「奴婢打聽清楚了,聰哥兒搶走的東西全都放在他床下的箱子裡,少說也有三五十件,那玉如意也在裡面。」
這丫頭以前在嘉峪關做過斥候,用在內宅鉤心鬥角,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我轉身對太夫人道:「母親,東西有沒有,您派個人去找找就知。」
太夫人被我架在火上,無奈之下,隻能找了她心腹的婆子過去。
我不想給她們藏私的機會,對紅鳶說:「你也跟著。」
紅鳶大聲道:「是!」
不一會兒的工夫,那一箱子玩具便被抬了回來。
李氏再無可辯,臉色難看得厲害,幾乎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心知聰哥兒一直欺負佑哥兒,卻沒想到這麼過分!
「這都是誤會……嫂子,母親,這都是刁奴惹出來的……」
我嘆了口氣,把那柄小小的玉如意拿了出來。
這曾是我的心愛之物,在嘉峪關時經常把玩,後來姐姐給我寄了她親手縫制的衣裙,我便把這個轉送給她了。
逝者已逝,如意還在。
我把它呈給太夫人,讓她看清內務府的印記。
見這玉如意被找出來,李氏終於嚇壞了。
她臉色慘白地看向太夫人:「母親,母親,這真是個誤會,孩子間玩耍做不得數,我回去一定好好教導聰哥兒,讓他給佑哥兒賠不是,嫂子,你大人有大量,咱們一家人,這事就算了吧!」
說著,她就要給我跪下。
我側過身,避過她的動作,隻看著太夫人和趙玉華。
鬧成這樣,太夫人也臉上無光。
她長嘆一聲,道:「說到底,是我治家不嚴,愧對佑哥兒他娘啊!」
趙玉華見母親這樣說,隻對我道:「事情都清楚了,不如就算了,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
我特意嫁過來,就是怕聰哥兒和雲姐兒遇到這樣的家人!
「此事幹系重大,我一介婦人不敢做主,隻能去請娘家人過來,再給我外祖父去信,才能分辯清楚了!」
既然被我逮住了,今日不給你攥出水來,我就不是越無咎!
13
見我執意要把事情鬧大,趙家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我柔聲吩咐紅鳶:「騎快馬我去娘家,把老爺太太都叫過來,就說有要事相商!」
紅鳶道:「是!」
太夫人和李氏都急得手足無措,說:「何必如此……不必如此!」
李氏急得滿頭大汗,哀求道:「我給嫂子賠不是了,嫂子莫怪!莫怪啊!」
趙玉華緊緊盯著我,話中隱含威脅:「越無咎,你要懂得適可而止!」
適可而止?
聰哥兒欺負佑哥兒時,怎麼沒人讓他適可而止?
我輕輕仰起頭,凜然道:「夫君的意思,妾身不懂,御賜之物乃是大事!萬不可如此輕忽,夫君在朝為官,想必比妾身一介女流要清楚!」
他不是喜歡說大道理嗎?
還有比天地君親更大的道理嗎?
「你!」趙玉華氣急敗壞。
今天這事要是鬧了出去,趙家的臉就全丟盡了!
就在趙玉華和我糾纏之時,一把蒼老的聲音從堂內傳出,老伯爺慢慢走出來道:「都住口!」
眾人見驚動了老伯爺,都連忙躬身行禮。
太夫人面有愧色,嘆了口氣道:「都是我的過錯。」
李氏更是跪在地上,哭泣道:「請公公為妾身做主!聰哥兒還小,他真不是故意的!妾身以後定會嚴加管束,不讓他犯錯了!」
老伯爺的目光在眾人面上慢慢掃過,最後把眼睛落在我身上。
他沉聲道:「老大媳婦,你想怎麼樣?直說便是。」
不愧是老伯爺,知道我今日不會善罷甘休。
我欠了欠身,輕聲道:「姐姐去後,我母親日夜懸心,為了不讓兩個孩子受苦,才把我嫁了進來。雲姐兒佑哥兒不隻是趙家的子孫,亦是我們越家的血脈!弟妹放任聰哥兒這樣做,就不怕寒了越家人的心?」
李氏再不敢狡辯,大氣兒都不敢喘,隻低低地垂著頭。
老伯爺點頭,道:「你待如何?」
這就是可以談條件了。
我冷冷地說:「聰哥兒金貴,自然隻有讓弟妹去嚴加管束,可那些下人……實在是罪無可恕,請弟妹把他們的身契交出來,讓妾身幫著調教,以正家法!」
李氏猛然抬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與恨意。
若是她手底下的人給了我,那她在府裡勢必會成為所有人的笑柄!
老伯爺深深看了我一眼,道:「老大家的,過於嚴苛,於你名聲不利。」
我坦然道:「名聲?咱們關起門來教訓奴才,誰會知道?隻傳出去才會有人非議,可妾身既嫁了過來,自是伯府的媳婦,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想必不會有人在我背後嚼舌根。」
老伯爺見我咬死不松口,終於嘆了口氣,道:「老二家的,把那些人的身契交給你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