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寶看著他比劃的數字,眼睛都瞪圓了,正要激動,不過馮青松又及時潑了一盆冷水下來:“不過再翻一倍你也不許換地,萬一以後督主問起來你可怎麼說?你要是敢說你拿去買了,不剝了你的皮才怪呢!”
四寶悻悻地重新把玉佩包好:“我可什麼要拿它來換地啊,還不是您一直叨叨的。”
她說完發愁地看著這玉佩:“我的品階也不能配玉啊,這一不能戴二不能賣的,我留著有什麼用?”
馮青松給她後腦勺一下:“傻子,這塊玉佩在這裡就是天大的體面了,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以後哪個人想動你,衝著這塊玉佩也得好生掂量掂量。”
四寶又高興起來:“免死金牌啊。”
馮青松想了想覺著也沒錯,點頭道:“不是也差不多了。”他又問道:“督主還交代你什麼了?”
四寶挺了挺胸:“讓我年三十晚上兒陪他去皇城牆上看貴人們放煙火。”
馮青松一口茶梗在嗓子裡,他這回不激動了,上下打量四寶幾眼,神神秘秘地道:“四寶你老實告訴幹爹,你是不是和督主有什麼親戚關系啊?”
四寶給他囧的說不出話來,連忙擺手:“哪有的事兒,我和督主八竿子打不著。”
馮青松自以為掌握了真理:“沒準你們在宮外有親戚關系,隻是你進宮的時候年紀還小,不知道。”
四寶調侃道:“那我們家可缺了大德了,兩個都被送進來當了太監。”
馮青松衝她翻了個白眼。
四寶還惦記著看煙火的事兒,沒想到年三十兒那天忙的腳不沾地,到了傍晚去司禮監的時候,才知道督主他們出門辦事兒去了,正好司禮監裡有人要去皇城牆那邊,她隻好拿著牙牌混在隊伍裡一道兒跟過去。
司禮監離皇城牆並不遠,底下站了一溜伺候的宮婢太監,她一到城牆底下就規規矩矩地站在下人堆兒裡,想著一會兒督主過來了她再想法子混過去。
後宮的主子們都是按著位份挨個登城牆的,等四妃往上走了之後,幾個嫔位的主子也依次往上走。
和嫔年紀最輕,但這些日子寵愛最盛,由著身後的宮婢提著裙擺,先眾嫔一步就要登上皇城牆,宮裡的就是這樣誰得寵誰囂張的規則,幾個嫔有面露不忿的,但終究沒敢越過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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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寶一見和嫔就暗罵一聲臥槽,拼命壓低腦袋,力求不讓和嫔看見自己。
她還以為這個點兒了妃嫔們都登上城牆了!
可惜屋漏偏逢連夜雨,船破又遭頂頭風,老天爺是注定不讓她過個好年兒了,和嫔本是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著,忽的伸手扶了扶鬢邊的點翠金釵,目光隨意轉了轉,正瞧見她在牆根處站立著。
她自然還認得這個把十三皇子迷得找不到北的小太監,想到那個難管教的便宜兒子,她美眸一眯,俏臉微微沉了幾分,很快又綻出笑來,輕輕推開小心攙著她的小太監,染了蔻丹的食指一抬,又一勾:“你過來攙著我。”
第十六章
和嫔指的正是四寶,眾人都面面相覷,有少數的面露了然,她這麼做雖有些出人意料,但也沒人會為了個小太監駁皇上寵妃的面子。
四寶身子僵了僵,暗罵一聲流年不利,硬著頭皮走過去,把和嫔的胳膊架到自己胳膊上,低聲道:“娘娘請。”
她雖然沒在妃嫔宮裡伺候過,但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做起來倒也有模有樣的,力求不出錯。
和嫔笑一笑,把帶了瑪瑙護甲的素手輕輕搭在她手背上,她人生的極美,走起路來也自有一股天成的風韻。
聽說她當年隨父親在蘇州居住的時候,就有蘇州第一美人的名號,後來入了京城,又壓倒了京城裡的群芳,要不是這幅好皮相,也不可能年紀輕輕就升了嫔位。
四寶一邊在腦子裡調出她的資料,一邊小心攙著她,嘴上提醒:“娘娘慢些。”
和嫔側了側頭,看著自己精致的護甲,目光又在她嬌嫩水秀的面龐上凝了片刻,隨意問道:“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攙我嗎?”
四寶小心答道:“奴才蠢鈍,不敢妄自揣測娘娘的心意。”
和嫔眯起眼看著她,其實四寶也算是個伶俐人,她本也不想大過年的跟個小太監為難,但是十三皇子見天兒地跟她鬧騰,偏偏她次次想拿四寶立威,偏這小子又油滑,次次都沒成,久而久之這小太監簡直成了她心頭的一根刺,不把這根刺拔了,她以後對十三皇子都不好管教!
今兒好不容易撞上了,她可不會平白放過這個機會。她想著想著又忍不住瞧了眼四寶,暗哼一聲,區區一個太監生的這般狐媚,瞧著便是個禍主亂上的!難怪能把十三皇子那個慣不著調的迷得神魂顛倒。
四寶見她不再說話,也不敢再多嘴,提著心扶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和嫔身子忽然一歪,嘴裡輕輕哎了一聲,遞了個眼色過去,她身後的一等宮女一把把四寶甩開,厲聲道:“狗才!你怎麼伺候的?平平的地面也能把娘娘給摔了!”
四寶還能說個6,慌忙跪下去告饒道:“娘娘仁厚,還請娘娘明鑑,奴才不是誠心的。”
宮女聲調更高:“犯了錯兒還敢狡辯,快來人把他拖下去先掌嘴三十!”
和嫔靜靜地看著,她這個位份的人,沒必要特地去跟一個太監為難,沒得失了身份,隻要把意圖稍稍表露出來,自有底下人順著她的意思幫她完成。
四寶猶豫一瞬,暫且沒把陸缜給她的牙牌掏出來,眼看著幾個面相尖酸的太監走過來,立即叩頭道:“奴才想著放煙火的時候快開始了,怕娘娘去晚了聖上著急,所以不留神走的快了些,娘娘寬宏,還請娘娘恕罪。”
這話一說了皇上還在城牆上,鬧大了不好看,二也提了和嫔的盛寵,把話說圓了也沒得罪人,要是尋常主子沒準就抬手放過了,可和嫔就是要尋她茬的,怎麼會輕輕放過?
和嫔身邊的宮女冷笑一聲,繼續道:“好伶俐的口齒,我看你是…”
和嫔不想再讓四寶伶牙俐齒地繞下去,出聲直接下了決斷:“罷了,大吉的日子我也不想見血,賞四十個板子讓他長長記性這事兒便算了。”
四寶差點暈過去,四十個板子啊!不死她也殘了,而且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挨板子,她想想面皮就火辣辣的,正要把心一橫把陸缜賞的牌子掏出,身後皂靴踏在雪地上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了過來。
陸缜排場仍舊煊赫,他目光掃了一圈,看見四寶垂頭喪氣,濃長的眉毛不由得蹙了蹙:“怎麼回事?”
隻要是宮裡發生的大小事兒,就沒有他過問不得的,身邊立即有人回稟了,和嫔先發制人:“廠公既過問了,那我也照實說了,雖說這奴才是十二監的人,但他險些摔了我,這人我總還罰得吧?”
陸缜靜靜聽完,臉上笑意不減,用帕子半掩著淡色薄唇,輕輕咳嗽幾聲:“娘娘說的在理,可娘娘終歸也沒摔著,皇上還攜百官在上頭等著呢,後面也有妃嫔排著隊要上城牆,鬧大了終歸傷的是宮裡的體面,還望娘娘三思,也體惜體惜聖上。”
和嫔忍著怒氣:“廠公口口聲聲拿皇上來威脅我,是執意要護著這奴才了?!”
陸缜垂下長睫攏了攏大氅,顯然並沒有把她虛張聲勢的威脅放在心上,眼底幾分森冷:“臣不敢,娘娘既選了旁人攙著,說明是身邊伺候的人不得力,娘娘若要罰,不如先把身邊的人罰了,這孩子是我們司禮監的人,怎好讓娘娘費心?倘真有什麼做的不當的地方,我帶回去自會重責。”
這話就是要把人強行帶走的意思,半點餘地不留。
他說完淡聲吩咐道:“把人帶下去吧,這樣不得用的,也不能留在宮裡伺候的。”他目光又落在方才出聲的大宮女身上,看著她亂顫的身子,唇角勾了勾,神情卻很漠然:“挑唆主子,目無尊上,也一並帶下去。”
轉眼幾個人上來把那太監和宮婢拖了下去,和嫔臉色忽青忽白,似乎想攔,但強權面前不得不低頭,睜著一雙美眸,眼睜睜地看著陸缜把人拖走,又帶著四寶上了城牆。
她今兒是丟了大人了,想罰人沒罰成不說,身邊得用的還被陸缜拖出去杖責,眼看著他上了城牆,重重用腳踢著地面的一塊磚石,恨聲道:“這個閹…”
身邊有年長的姑姑重重捏了她一把:“娘娘慎言。”
要說還是底下人知趣,鐵打的廠公流水的宮妃,倘真把人得罪狠了,指不定明日就是一碗毒酒三尺白綾等著呢。
她身子一僵,不甘不願地住了嘴,又回首看了幾眼身後幾個看熱鬧的嫔,將手裡的帕子一甩,高昂著頭上了城牆。
四寶被成安拉起來之後人就蔫蔫的,陸缜見她垂頭喪氣,全然不見往日活潑討喜的精氣神,不由低問一句:“你怎麼了?”
四寶訕訕道:“又給您添麻煩了。”
陸缜側眼看著她,似乎覺著她說了句廢話:“你添的麻煩還少嗎?”
四寶越發鬱鬱,他是完全沒把方才那事兒放在心上,小場面都稱不上,他頓了下又道:“過年就該高高興興的,你這樣的,小心明年一年都愁眉苦臉。”
四寶硬是擠出一個笑來,他又道:“左右你又無事,何苦一直惦記著,反倒攪了自己的心境。”
她嗯了聲,又突然想到有這麼一個大靠山在,頓時覺得整個人都安心不少,腰背停止了,腿也不打晃了,昂首闊步地扶著陸缜往上走。
陸缜見她表情變幻,也不由得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