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
我理解了一下他的意思,猶豫片刻,小心翼翼道:「殿下不是想讓小人做事才施恩?」
陸致更生氣了:「沒有!給你好處卻不領情,不要便算了!」
確認他不是為了讓我去上刀山下火海,我松了口氣,連忙跪在地上:「謝謝殿下賞賜,隻是小人身份卑微,受不起此等好處,還請殿下收回……殿下送的東西,小人一樣都沒敢動,院子裡的一草一木,小人也沒碰,所有東西完璧無損,請殿下派人查看……」
陸致猛拍桌子:「滾!」
我趕緊滾了,納罕於他為何生氣。
晚上,管家冷著臉將我趕出院子,撵回原本的破敗院子。
看到熟悉的一切,我才稍稍安心。
陸致隱忍記仇,又憎惡唐家,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可不敢受他的好處。
知道劇情,我不再求著陸致放過唐家,每日沉默寡言地伺候陸致,有空就偷懶避開他。
我不求情,陸致反而有點不習慣,主動問:「為何不再替你父親申冤?」
我:「殿下,小人位卑人輕,倘若求情,殿下真能答應?」
陸致拉下臉:「你的意思是本王會反悔?」
我低眉順眼:「小人不敢。」
陸致冷哼:「本王一諾千金,當初答應過你,隻要你做我的男寵,我就幫你查清真相,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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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他生氣了,怕他責罰,趕緊敷衍道:「小人知道殿下人品,所以不再求情,免得惹人心煩。」
陸致狐疑:「真這麼想?」
「真的。」我不想和他糾纏,隨口道,「殿下英名蓋世、品行高潔,自然不會做背信棄義之事。」
陸致垮下臉:「我怎麼覺得你在敷衍本王?」
「沒有。」我趕緊搖頭,「殿下,水涼了,小人替您打水去。」
說完我提著茶壺一溜煙跑了。
水並不涼,我隻是找借口避免和陸致在一起而已。
他是主角,我是早死的小配角。
沒必要非湊一起找不痛快。
各過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不挺好?
磨了好一陣,我重新打壺開水回書房。
陸致果然已經不在了。
他很忙,每天有很多事情,不會浪費時間和我這個小小的男寵糾纏。
能讓小說濃墨重彩描寫的,是他和主角受的互動。
配角嘛,工具人。
耽美小說裡,一個和主角攻上過床的配角,不死太膈應人了。
死了才能給主角受讓位,所以我的死是必然的。
以前我擔心家人安全,經常往陸致身邊湊,賣力伺候,苦苦哀求,又忍受他的索取,表現得像一本虐戀情深的虐文男主。
想起來就覺得好笑。
如今我都以「病未好」「肚子痛」為由推託,除非不得已,絕不出現在陸致面前。
陸致沒有強迫人的愛好,一直沒碰我。
我很滿意。
4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到了我最期盼的九月。
九月,是劇情的重要轉折點。
科舉舞弊案查到了真兇,唐家人回歸,我也會被陸致送回去。
我被關在梁王府,沒有自由,無法探知進展如何。
耐著性子等待,每天都是煎熬。
九月初十,陸致忽然召見我:「唐煜。」
「小人在。」
陸致坐在書案後,身姿挺拔,黑袍鋪地。
他凝視了我好一會兒,眼神復雜:「你……想回家嗎?」
我心頭一顫,劇情到了。
沒有猶豫,我跪下道:「殿下,小人想回家。」
「明天,本王送你回去。」
「謝謝殿下!」
我跪下磕頭,發自內心地高興。
回到院子,關上門,我從床下拿出一個包袱打開。
裡面裝著一份通關文書,一份戶籍身份的說明。
看到這兩樣東西,我心髒怦怦直跳。
自從覺醒穿越者身份的那刻起,我就開始計劃逃走。
陸致一直讓我在書房伺候。
書房裡文書眾多,好多需要陸致批復。
他讓我整理,我便偷偷摸摸,尋機弄了這兩樣東西,給自己創造新身份。
事情做得隱秘巧妙,陸致不會發現的。
誰會在乎王府裡一個下人的戶籍文書呢?
至於通關文書,陸致手下的人太多了,來來往往,他恐怕完全記不得批過一個叫賀陽的人的文書。
他更不會知道,賀陽早就死了,檔案一直沒處理,留在角落裡積灰,被我找出來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出去。
太過興奮睡不著,我便拿了紙筆,鋪在桌上即興畫了一幅畫——長河落日,蒼鷹盤旋。
象徵著自由。
翌日,我趴在桌上聽到有人敲門,連忙起身開門。
「準備好回家。」
陸致言簡意赅。
他讓我換上又薄又透的衣服,走路能露大腿那種。
我早知道他想帶我招搖過市,羞辱我,也羞辱唐家,故而沒生氣。
相反因為劇情快到頭,心裡歡喜,十分爽快地換上。
「殿下,換好了,走吧。」
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包袱,匆匆走向大門,行動間,衣服滑落,露出肩頭和大腿。
陸致黑著臉:「站住!」
我回頭,眨眨眼。
陸致:「你喜歡這件衣服?」
我莫名:「不是殿下讓小人換的?」
陸致:「對,是本王讓你換的,但你不能表現得這麼爽快!有沒有羞恥之心?!」
我:「……」
我吸了口氣,快速脫下衣服,拿著衣服道:「啊,這衣服太薄了,好羞恥。」
然後快速穿上:「可以了嗎,殿下?」
陸致:「……」
最終,陸致生氣地讓我穿上常服,粗暴地拉著我出門。
他騎著馬,將我狎昵地抱在懷裡,招搖過市。
我漠然地坐著,迎著眾人曖昧的視線,心中默念:【沒關系,劇情快結束了,我以後就自由了。】
走到一半,迎面撞上周歡和一群紈绔。
「表哥,你什麼時候把這個男寵給我啊?你答應過的。」
眾人哄堂大笑。
周歡扭頭對幾個紈绔說:「表哥說這人身體一絕,白日都抱著他那啥呢。」
「真的嗎?」
其他幾個子弟神情變得曖昧。
周歡的嗓門大,說話並未避諱,路邊的人也聽到了,開始嘲諷丞相家的小兒子竟然做男寵,下賤到極點。
望著眾人看笑話的面容,我想,陸致的目的達到了,這應該是他想要的效果。
我已經習慣,表現得很平靜。
沒想到陸致卻忽然發怒,揚鞭抽向周歡:「滾!」
周歡慘叫倒地,狼狽起身,不可置信道:「哥?你打我?」
陸致將我抱下馬,對周圍的人吼道:「通通都滾!」
周歡嚇了一跳,趕緊跑了。
其他人見陸致突然翻臉,趕緊散開,邊走邊議論。
時不時地飄來幾聲嘲笑。
世人皆如此,親眼見到名聲幹淨、身份高貴之人落難,都會津津樂道,何況這人的事還和褲襠有關,更傳得快。
5
陸致煩躁地對身邊的侍衛道:「去叫一輛馬車!」
「是!」
我:「殿下屁股疼?」
陸致額頭青筋直跳:「……」
我:「為什麼突然要坐馬車?」
陸致暴怒:「是讓你坐馬車,免得那群人盯著嚼舌根,煩死了!」
我挑眉,這話搞笑了。
如今的局面,不是他想要並且一手促成的嗎?
我懶得分析他莫名其妙的態度,隻想快點兒走劇情,早點脫身,冷淡道:「小人卑賤之軀,坐不得馬車。若殿下騎馬屁股疼,小人可以替殿下牽馬。」
陸致Ťú¹臉色黑得可怕:「本王屁股不疼!」
又冷笑一聲:「那你就走著替本王牽馬吧!」
片刻,我牽著韁繩,他騎著馬,兩人犟犟地趕回丞相府。
我覺得自己牽的不是馬,而是一頭倔驢。
累。
抵達丞相府,陸致又恢復王爺的做派,陰陽怪氣挑剔了一番,和唐丞相打著機鋒。
兩人客氣地說話,你來我往,綿裡藏針。
唐家人遭難,個個憋著氣,陸致哪壺不開提哪壺,我看到老奸巨猾的唐丞相都快掛不住臉了。
我依舊被陸致抱著,時不時地摸一下。
唐家人死死盯著他的手,眼睛都快瞪出來。
陸致觀賞了好一會兒,才笑眯眯道:「丞相,你家小兒子想做本王的男寵,本王勉為其難收了,覺得滋味還不錯,如今本王玩夠了,特意上門歸還。」
他每說一句,丞相府眾人臉色便難看一分。
「梁王陸致!」
性格最火暴的大哥忍無可忍,怒吼。
我漠然站著。
父親氣得渾身顫抖,幾個哥哥對陸致怒目而視,又惡狠狠地盯著我。
陸致笑了笑,還嫌不夠,又讓人送上一盒銀子,大方地說:「這裡有一千兩,是令公子的賣身錢,本王不吝嗇,給的是南風樓裡花魁的兩倍價格,畢竟令公子長相比花魁還漂亮,值這個價。」
「陸致!」大哥暴怒。
「夠了!我們唐家不要這些東西!」
二哥忽然掀翻那個盒子,白花花的銀子伴隨著幾張銀票散落一地。
或許他更想扔出去的,是我。
「唐家是嫌少嗎?」陸致繼續微笑。
父親臉陰沉到極點。
大哥面孔抽搐,額頭青筋直冒,握緊拳頭,狠狠盯著陸致。
隨後,突然用力給了我一拳。
我沒防備,踉跄後退,鼻端火辣辣地疼,一股熱流從鼻孔裡鑽出來。
我伸手摸了摸,摸到一手的血。
「你做什麼?」
陸致拍案而起,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大哥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又狠狠一腳踹到我的胸口,把我踹飛出去:「下賤東西,丟盡唐家的臉!怎麼不去死!」
我砸到地上,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快碎了。
眼前陣陣發黑,渾身疼痛。
「唐輝,你想打死他嗎?」
陸致大怒,趕緊扶我。
我避開他的手,站起身,抹掉不斷往下流的鼻血,說:「打得好,繼續打。」
大哥冷哼一聲,扭開頭。
「不打了嗎?」我問。
大堂寂靜片刻,我點頭:「不打了?那就好。」
我為了救唐家人賣身為男寵,結果落到這種下場。
眾叛親離,天地不容。
的確該打!
父親陰沉著臉沒說話。
我環顧四周:「梁王殿下說的是事實,我已經做了卑賤的男寵,臉也丟盡了,再怎麼挽救都無濟於事。
「既然都到這一步,就收下銀子吧,不收浪費。」
我蹲下身,將銀子一個個撿起來裝好。
眾人震驚地望著我。
「你幹什麼?!」
陸致忽然衝過來抓住我的手,臉色漆黑無比。
我面無表情地說:「這是我的賣身錢,他們不要,我要。」
6
大哥暴跳如雷,陸致愕然。
沒辦法,小說裡唐煜被趕出家門,身無分文,我總要掙扎一下。
這一千兩銀子丞相府大概率不會收,我或許能留下來。
一番鬧騰,雙方徹底撕破臉,陸致帶人離開,不歡而散。
「不知廉恥!不知廉恥!」大哥對著我破口大罵。
父親氣得面色發青,吸了口氣道:「事到如今,我得說一件事。」
他死死盯著我,沉聲道:「唐煜,你,不是我兒子。」
全家人愣住。
劇情沒有任何變化,唐丞相公布了我的真實身份。
但也有變化,小說裡唐丞相沒這麼早公布我的身份。
或許我的反應刺激了他,讓他提早走了劇情。
「當真如此?」大哥趕緊問。
「的確。」唐丞相頷首,「你不叫唐煜,叫林煜,你的親生父親是林御史……」
我適當地表現出驚訝之色,心中隻想著待會兒該帶什麼東西走。
但我想得有點多。
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唐家人,眾人又驚又喜。
陸致上午將我送回去,下午我便被掃地出門。
我連包袱都沒放下就被趕出來了,帶不走任何東西,連以前我用的小東西都不行。
還好,他們沒收那賣身的一千兩銀子,我能順利拿走。
也好。
一千兩夠多了。
隻要不亂花,足夠我衣食無憂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