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嘉帝抽調督察院、戶部數名官員即刻前往江南,同時調臨近州府之巡撫前往江南,全權統籌此事。
索性這兩年水泥路大興,諸位官員快馬疾鞭,十天不到便到了江南。
江南上下官員猶自醉生夢死,便被隨同巡撫前來的蘆州、潞州守備一並拿下。
七月中旬,巡撫並諸位協查官員聯合上奏。
江南官員勾結土豪勢要,興販私鹽,動以萬計,屬實。
放任私鹽販子張旗持兵,輒肆劫掠,傷亡百姓,屬實。
除此之外,他們還查出江南鹽政私取鹽息,每份鹽引私自提取白銀三兩的費用,收取的費用每年高達二十多萬兩。
這些費用從未奏報,戶部也從未見過絲毫與之相關的造報派用文冊。
這麼多的銀錢?哪裡去了?
更別說還有受賄索賄。區區一名巡鹽御史府裡,便搜出八萬多兩白銀,玉器古玩更是多不勝數。
這不光是在挖承嘉帝、挖大衍的錢袋子,這分明是挖大衍的根基啊!!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江南官員一撸到底,填補官員飛速上任。
除此之外,巡撫等人順藤摸瓜,還摸出了這筆浮費的流向……
他們卻不敢查了,索性任務已經完成,他們便將東西收拾收拾,打道回京,然後將所有查出來的東西堆到承嘉帝案前。
承嘉帝一板臉,正想訓斥,對上眾人閃避的目光和緊張的神情,心裡一咯噔,瞬間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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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按捺性子,撿起桌上東西逐一翻看,看著看著,臉便冷了下來。
御書房裡靜可聞落針。
“朕知道了。”承嘉帝面沉如水,“接下來朕會處理。”
諸位官員自然不敢多話。
你道是為什麼?因為這事查下來,跟後宮的安妃、大皇子靖王謝峮掛上了關系。
以大衍朝的祖宗規矩,歷來很少外戚當權之事,禍亂超綱之類的事件,更是百年難見。
再者,鹽鐵此類幹系重大,每任帝王都是派遣不偏不倚的皇黨擔任此類重職。
承嘉帝自然也不會例外。
剛被撸下來的運鹽使,乃是正兒八經科舉出身,經翰林、轉戶部等部門一步步升上來。
白身出身,沒有家世背景,在京城毫無根基,除了兢兢業業為承嘉帝辦事,別無他途。
但,是人就有缺點。
這位野心勃勃的鹽運使大人,以不惑之齡,納了中書省的參知政事的同族侄女為妾。納妾後的第三年,便得以擢升,被派往江南監管鹽運。
而中書省的參知政事是誰?
安妃族妹嫁給了他的弟弟。
這關系一捋,大伙頓時不敢查了。
承嘉帝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氣得要命,還得看在自家妃嫔兒子的份上從輕處罰。
參知政事直接降成六品員外郎,後宮裡的安妃被降為嫔,謝峮則月例減半、禁足半年。
聖旨送出去後,靖王府頓時換了一批瓷器。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自然有許多人去查那群告御狀的老弱病殘。結果卻驚奇地發現,這群人仿佛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一般,半點痕跡都找不著了。
倘若謝峮一系原來還心存僥幸的話,在遍尋不到告狀之人後,他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調查結果一出來,靖王府又換了一批瓷器。
依然待在宮裡的謝崢卻松了口氣。
經此一役,謝峮一系沒個幾年怕是起不來。以後刺殺想必會少一點了……
“安瑞。”
“在。”
“好生安置那群人,別讓他們的親人白死了。”
“是。”
謝崢沉吟片刻,道:“裡頭若是有得用的苗子,好好培養。”雖然背後有他們援助,可是能拖著這麼一大群老人婦孺,能躲過江南鹽政官匪的聯合圍堵,其中必有人才。
安瑞自然明白,忙低聲應了:“诶,奴才省得。”
“劉長洲呢?”
若不是劉長洲,他們也拿不到證據,結果出來可能需要更久的時間,甚至無功而返。
劉長洲給出的賬本,居功至偉。
安瑞忙稟告:“已經給他們換了戶碟送到西北邊,後半輩子安安穩穩沒有問題。”
謝崢皺眉:“他們?”
安瑞嘿嘿笑:“奴才也是未想到這劉長洲還是痴情人,舍了錢財給妻兒,帶著那位小倌雙宿雙飛了。”頓了頓,忙又補充,“他的妻兒也另行安置好了。”
謝崢:……
安瑞見他不說話,撓了撓頭,嘿嘿笑道:“奴才是閹人,自然不懂這尋常人家的情情愛愛,讓主子看笑話了。”
謝崢腦中閃過些什麼。
太快了,仿佛隻是他一時錯覺。
他回過神,搖了搖頭,朝安瑞溫聲道:“這段日子辛苦了,歇幾天再來吧。”鹽案的事情幾乎都是安瑞在暗中調度,已經忙了幾個月了,歇幾天也是值得的。
“那怎麼行,除了安福,那些小崽子們那個知道伺候您的?奴才不在的話,您要是連杯熱茶都喝不上——”
謝崢擺手,沒好氣道:“不歇就不歇了,嘀嘀咕咕的作甚。”人還不是他跟安福教出來的。
安瑞嘿嘿笑:“謝殿下體恤。可咱們這種閹人,歇息了也是悶在屋裡,還不如跟著您。”跟著謝崢還能到處溜達呢。
“你自己決定便好。”
“诶。”
……
遠在江南的動蕩,朝廷上層官員的更迭,都與祝家無關。
這段日子,祝家與劉家走得愈發近了。
國子監司業不管是品階還是名聲,都比祝修齊的要高,故而一開始看對眼的時候,是由張靜姝先送貼到劉家拜訪,以作姿態。
她帶著祝圓去了回劉家後,兩家才正式開始來往。
劉夫人來過一回後,再下一回,便帶著劉新之過來拜會祝老夫人。
彼時,兩家也算是過了明路。
祝圓便被找了個理由叫過來,與劉新之碰了一面。
與狗蛋口中描述的不一樣,劉新之大約一米七多,不算太高,還微微發胖。五官肖母,不俊,但微微一笑便能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說話也是溫溫和和的,看起來脾氣不錯。
祝圓是以送東西的名義過來的。
從進門開始,這位年輕人便一直盯著自己腳上靴子,半點不敢抬頭看。
逗得屋裡諸長輩悶笑不已。
劉夫人自嘲道:“哎呀,這小子讀書讀傻了,大家莫要見笑。”
祝老夫人擺手:“哪裡哪裡,這說明您家裡規矩好。”
被誇規矩,劉夫人自然高興,看了眼自家傻兒子猶自呆坐著,趕緊罵他道:“剛贊了你呢,怎麼還傻坐著?祝姑娘來了你也不趕緊給人行個禮?”
劉新之急忙站起來,朝前面方向拱手作揖:“抱歉,小生失禮了——”
眾人哄笑。
劉新之茫然,彎著腰不敢動。
劉夫人笑罵道:“你朝誰行禮呢?”
祝圓也忍俊不禁,忍笑提醒道:“劉大哥,我在這邊。”
發現聲音從自己右側傳來,劉新之急忙起身,轉過來,再次行禮:“見過三姑娘,小生有禮了。”
這回聲音小了許多。
羞赧的。
並不僅僅是因為行禮鬧了烏龍。
適才轉身,驚鴻一瞥間,他已然看到堂中那抿唇淺笑的嬌小美人。
祝圓也看清楚了這位與劉夫人有幾分相像的劉新之。
她福身回了一禮,輕聲道:“見過劉大哥。”
不錯,比狗幣狗蛋描述的要好多了。
第088章
見過劉新之, 確定不會難以接受甚至還接受良好後,祝圓便隻剩下一個問題了。
狗蛋曾說過,這位劉新之喜歡去喝花酒。
當時她正是因此才跟張靜姝說這人算了的……看過劉新之之後, 她對謝崢的話已經不太信任了。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萬一呢?
她便委婉地跟張靜姝提了幾句,得看看他的朋友是什麼人,人以類聚, 朋友什麼德行,本人大體也跑不開。還有讀書人大都喜歡吟詩作對,會不會喜歡到處附庸風雅。
如此這般。
張靜姝笑眯眯點頭:“放心,早就安排人去打聽了,還得多看一段時間, 稍安勿躁。”
祝圓登時松了口氣。也是, 這年頭講究門當戶對, 也講究姻親關系。這親事一結,大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是遇到品性敗壞的,那就不是結親是結仇了。
她娘出自儕川望族, 對品性家風這塊尤為重視,豈會遺漏了這個。
有她娘出馬, 結果很快便出來了。
劉新之確實有幾名好友, 隔三差五也會聚一聚, 聚會地點不是茶館便不是詩社, 有些確實是會有唱曲的歌姬出沒, 但那些都是茶館請來熱場子的,與那青樓倌閣裡的又大不相同。
而且, 劉新之等人在裡頭也確實是規規矩矩, 並不會因為有歌姬便各種放浪。
這樣一來, 祝圓母女都放心了。
在與劉家試探的過程中,張靜姝也沒漏過其餘幾家,逐一看過後,還是劉家的劉新之最靠譜,如今跟了許久都沒有發現問題,張靜姝與祝圓商量過後,便暫定了劉家。
隻等她尋個時間去章口與祝修齊商量商量了。
短短幾個月便敲定對象,祝圓心裡也不知是個啥滋味。
那位劉新之跟她爹有幾分相像,希望好相處。
至於狗蛋……就當這丫是給她發工資的老板吧。
這日,祝圓照例去玉蘭妝,她要看看入秋後的新品銷售情況。
祝圓作為玉蘭妝的實際管理者,是直接將現代的管理模式照搬過來的。
比如會議。
跟現代大部分公司一樣,玉蘭妝每隔七日便得開一次周會,每月又一次月會,季度還有季度盤點,半年、一年自然也得做總結和規劃。
祝圓現在不比在蕪縣,早上得跟家裡人吃早飯,還得去祝老夫人院子說話,遇到有客人,還得留著陪午飯。
好幾次她定好開會時間都被這些雜事擾了,索性將會議時間統一定在午後。
平日的例行周會,一兩個時辰頂天了,開完會祝圓還能去聊齋溜達一圈買點書。
若是遇到月會、季會,事情再一多,她幾乎都要開到酉時。
隻那麼幾次,祝老夫人及王玉欣都有微詞了。張靜姝沒法,隻得提醒她不要太晚回來,入秋了,進入酉時天都開始暗了,她一未婚姑娘家,在外頭待到這個點,總歸是不妥。
簡直窒息。
這一刻,祝圓陡然生出股趕緊出嫁了事的衝動。
好在隻是衝動。
嫁人了雖然是比小姑娘好些,但誰知道婆家規矩是如何呢?隻看她娘,接了帖子出門,都得去跟祝老夫人請示。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