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闲聊了兩句,午膳便送上來了。
淑妃身為一宮之主,還管著後宮事務,昭純宮裡自然有自己的廚房。故而膳食上得非常快,也熱乎。
淑妃先給承嘉帝夾了一筷子的上湯菜苗:“剛好今兒圓丫頭使人送來些菜葉子,陛下嘗嘗。”
承嘉帝掃了眼桌上菜色,輕哼了聲:“這丫頭是不是不太懂事?怎的隻往你這兒送?朕連根菜葉子也沒見著?”
淑妃愣了愣,笑了:“陛下,您也不缺這點菜葉子,怎地還跟她一小丫頭計較呢?”完了又給他舀上一塊冬瓜,“圓丫頭送到臣妾這兒,可不是想著臣妾會找您一塊兒用嘛……臣妾早前還想讓人找您過來用晚膳呢。”趕巧他就來了。
承嘉帝撇了撇嘴,沒再說什麼,隻嘴裡依然嫌棄:“倆口子都掙了不少了,怎麼也不蓋個暖房?”
“回頭臣妾讓人問問去。”淑妃又柔聲勸了兩句膳。
承嘉帝這才扶起筷子開動。
用了幾口,他想起什麼,道:“老三想去工部,你知道這事嗎?”
“工部?臣妾不知道呢。”淑妃詫異,繼而皺眉,“他前幾年不是去工部待過嗎?怎麼還去呢?”
承嘉帝看了她兩眼,點頭:“前幾年算不上,不過是去小打小鬧了一場。”他沉吟片刻,道,“他年歲也大了,還去鑽研這些奇技淫巧,不太好看。這事朕還壓著,回頭你去說手他。”
淑妃愣了愣,點頭:“臣妾曉得了。”雖然謝崢不一定能聽她的……
承嘉帝又道:“還有,祝修齊不錯,朕壓了他三年,他也不負朕所望,章口被打理得很好。”
淑妃頓了片刻,才想起祝修齊是何許人。
“老三不是念著要去工部倒騰各種實驗嗎?他提出的想法不錯,朕已擢升祝修齊為六品主事,放到工部去,以後這事就交給他。” 承嘉帝看著淑妃。
淑妃被看得愣愣然,仔細將方才的話琢磨一遍,慢慢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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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嘉帝這才收回視線,反過來給她夾了一筷子菜:“趕緊吃,待會菜涼了。”然後撿了謝峍的學業問題跟她闲聊起來。
待承嘉帝走了後,淑妃靠在臥榻上想事兒,眉心緊蹙,一副困擾不已的模樣。
承嘉帝從未不曾與她談過這些,怎麼突然……
謝崢如今也二十有一了,難道……
玉霞端了盞新茶過來,放在她手邊,輕聲問:“娘娘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她家娘娘最近幾年都在寫稿審稿,已經很久沒有這般愁眉不展的了。
淑妃回神,看了她一眼,道:“去肅王府傳個話,讓圓丫頭——算了,讓謝崢倆人明兒過來吃飯。”
“是。”
***
肅王府。
謝崢也在與幕僚們商量此事。
不,準確的說,謝崢正看著紙上墨字發呆,幕僚們在一邊吵得不可開交。
“……工部不行,那自然是首選戶部,天下錢糧盡出此部,田稅改革還是咱們主子一手弄起來的,主子若是去戶部,輕易便能上手。”
“老朽深覺不然,自古以來,六部皆以吏部為貴,文選、考功、驗封、稽勳,皆是鍛煉擇人用人之道,能讓王爺更好地鍛煉。”
“寧王已在吏部,其嶽丈也在,王爺再去,豈不是要被壓制?不行不行!按我說,得去兵部!”
“不行,兵部……”
……
紙上浮現的墨字停了下來。
謝崢抬起頭,敲了敲桌子,道:“你們商議出結果,再來報我。”
眾人應喏:“是。”
謝崢便起身離開了。
安瑞跟著他走了幾步,便察覺他想去哪兒,登時咋舌,心裡再次告誡自己,要對眠雲居那位敬著些,可不能跟安福似的,傻乎乎堵上去。
謝崢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隻慢條斯理的,直奔眠雲居。
祝圓剛忙完一段,正在院子裡溜達走動,陡然聽見行禮聲,忙轉過來,看到他,登時詫異了:“你怎麼過來——咳咳,王爺萬福。”然後迎上來,小心問道,“這個點,你不是在忙嗎?”
謝崢看著她:“嗯,他們在書房吵得厲害,我過來避避。”
他是王爺,怎麼會被吵呢?而且,要避,也不至於特地來她這眠雲居。
心裡雖然這般想,祝圓面上卻分毫不顯,隻笑道:“那正好,嬤嬤今天煲了茅根竹蔗薏米水,你待會喝一碗潤潤。”
“好。”謝崢從善如流,順勢牽住她欲往室內走。
祝圓站住不動:“我剛從屋裡出來呢,先陪我走走。”
謝崢頓了頓,轉回來:“好。”
祝圓眉眼彎彎,帶著他往邊上走:“前兩日我剛讓人弄了個葡萄架,帶你去看看。等春天長起葉子了,我們可以在下邊歇晌看書,想想就愜意。”
絲毫不提為何會在此處,更不提為何要裝飾這處院子。
謝崢眸色黑沉,默不作聲地跟著她逛起這處陌生的院子。
倆人安靜地走了一段路,祝圓偷覷了他幾回,見他始終眉峰緊蹙,她想了想,索性開始介紹眠雲居的布置。
“我準備讓人在西屋那邊加種一棵大樹,等天氣熱了,屋裡也能涼快些。”
“院子修建時我讓人在牆根留了溝渠,通了活水,兩邊攔了網,等天氣暖和些,我再養了幾尾小魚,闲了還能喂喂魚。”
“回頭我讓莊子給我燒幾根鐵槓杆,立在後院,日後我鍛煉身體就不愁沒地兒了~”
……
殊不知,她介紹得越生動,謝崢的心情便越不好。
在祝圓說到某個角落後,他停下來了。
“進屋裡吧,不是說煲了甜湯嗎?”他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怒。
祝圓自然沒意見,立馬歡快地跟他回屋——反正也逛得差不多了。
倆人剛進屋,徐嬤嬤便端著甜湯過來,祝圓索性拉著謝崢在廳裡坐下。
也不需要人伺候,小鍋直接擱在桌上,她拿了碗勺便開始盛。
“竹蔗甜,湯裡頭沒放糖的,喝起來都是甘蔗的清甜味,可好喝了!”祝圓先給謝崢盛了碗,推薦道,“春天湿氣重,偶爾喝點這個可以清熱祛湿,對身體好。”
“嗯。”謝崢接過來,略抿了抿試試溫度,仰頭,一口幹了。
祝圓:……
“你喝這麼急作甚?得虧嬤嬤已經放涼了,要是燙著了怎麼辦?”
“無事,我試過了。”謝崢放下碗。
祝圓接過來:“我再給盛點,你慢著喝啊。”
“嗯。”
祝圓又給他添了大半碗,看他用小瓷羹慢慢喝起來,才給自己盛了碗。
謝崢看她開始喝了,反倒停了下來。
“圓圓。”
祝圓扔給他一個疑惑眼神。
“你為何……”謝崢對著她眉眼彎彎的笑靨,終歸是換了個話題,神色溫和地看著她,“慎思堂也弄一套吧。”
祝圓眨眨眼,裝作沒聽到他方才咽下去的話,隻順著往下接:“你說,葡萄架、榕樹那些?”
“嗯。”
“好呀~”不過是些布置的小事兒,祝圓欣然應允,“不過可不能一樣的,你那院子比較嚴肅,回頭我想想辦法,看怎麼弄好看。”
“嗯。”謝崢微微皺眉,反問她,“嚴肅?”
祝圓登時捂嘴笑:“可不是嚴肅,連院子名,聽起來都仿佛刑堂、懲戒堂似的。”
……怪不得當初她站在院子門口笑呢。謝崢無奈:“禮記有雲,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我不過是取了其中之一。”
祝圓當然知道:“那也是太嚴肅了。”
謝崢想了想,道:“那你想一個。”
“啊?”祝圓傻眼,“你要換掉?”
謝崢“嗯”了聲:“區區名字,想換便換了。”
“……哦。”
“你想叫什麼?”謝崢又問她。
祝圓撓腮:“這個,看你喜歡什麼樣的啊。”
謝崢看著她:“叫,皦日居,如何?”
榖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是詩經的經典句子。
祝圓習字多年,《詩經》、《禮記》這些幾乎倒背如流,自然不會不知道這個。
對上謝崢深潭般的黑眸,她怔住了。
第159章
祝圓隻愣了一會兒, 很快便回過神來。她掩飾般笑笑:“如皦然之白日?不錯啊,聽起來明亮又積極的。”
謝崢定定地看了她半晌,道:“那就改這個。”
祝圓笑呵呵:“好啊。”
趕緊喝完糖水,把人帶到東暖閣。
“我前些日子去聊齋淘了本書, 寫得可好玩了, 前兩天我剛看完呢, 給你看看。”還是看書吧, 看書安全。
是本怪志。謝崢順手接過來, 掃視一圈。
祝圓意會,忙不迭將他拉到臥榻處,拍拍那桔色靠枕:“坐這, 靠上去保管你舒服得不想起來。”
謝崢依言落座, 慢慢靠上去。
軟綿綿的,確實舒服。
祝圓已經抱著本書坐到另一側,背後塞的是嫩芽綠的大靠枕,腰側手邊還有天青色、鵝黃色兩個枕頭。
這東暖閣裡放置的臥榻,是那種長長方方、寬寬敞敞,中間帶著個小幾的臥榻。
想看書可以懶懶地靠著;想寫寫字, 也能鋪紙放筆墨;想眯一會兒, 也能將小幾挪開。
小幾上沒有紙筆,想必祝圓平日隻在此處看書。
徐嬤嬤輕手輕腳給他們上了茶水便退了出去。
祝圓已經脫了鞋履,整個人窩進軟枕裡, 慢慢翻閱起書冊, 神情闲適又悠然。
謝崢定定地看著她。
半晌, 他終於收回視線, 看向手裡書冊。
探究的目光終於從自己身上挪開, 裝模作樣看書的祝圓暗松了口氣。
……
倆人安靜看書, 直到守在外頭的安瑞來報——宮裡傳話過來,讓倆人明兒進宮,昭純宮有請。
謝崢皺眉:“有說為了何事嗎?”
安瑞搖頭:“來人沒說。”
謝崢想了想,放下書冊,轉頭朝望過來的祝圓道:“我去前院問問情況,晚膳等我。”
“好。”
謝崢接著指著幾上書冊,補了句:“這書不錯,給我加上籤子,下回過來我接著看。”
意思是,以後還要過來?祝圓眨眨眼,點頭。
謝崢這才離開。
等他走了,祝圓大大松了口氣,安心接著看書。
還沒看幾頁呢,安和帶著一大堆人,扛著十幾個箱籠過來,問怎麼安置。
祝圓詫異極了:“怎麼了?”
安和恭敬道:“這些都是王爺慣用的東西,王爺讓奴才在這兒備上一份,以後過來,也方便些。”
祝圓:……
安和偷覷了她一眼,恭敬地問道:“敢問王妃,這些物件該如何安置?”他不傻,他的老上司安福還在那旮旯角屋子裡躺著呢,恭敬些肯定不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