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自己在不斷地下墜,下墜……
墜入一個隻有他和我的深淵。
而他要在這深淵裡對我為所欲為。
他在我耳邊說:「阿瑗,我們把娮兒和翊兒再生下來好不好?
「我們一家四口不再分開了。」
翊兒,是我和魏元珩的第二個孩子。
離世的時候,和秩兒一般大。
這一世我讓安寧重新來一遭,卻再也不會有那個活潑快樂的翊兒了。
我想對他說不好,我再也不要和他生兒育女。
可我一點力氣都沒有。
隻有眼淚不斷滑落。
醒來的時候,天微微亮,雨已經停了,林間的小鳥在枝頭雀躍地叫。
帳內沒有魏元珩,也沒有陸允綏,隻有我被淚水打湿的枕頭。
我不知我為何會做這樣的夢,像是一場凌遲,痛不欲生。
魏元珩提前回宮了。
臨行前我沒有見到他,隻聽人說他的手也被燙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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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又如何。
不管他是出於何種目的擋下火架,我和他都已經沒關系了。
陸綏也終於回來,我們一起坐在馬車上回府。
他沒有提昨夜的事,我主動說道:「昨天的事,是我覺得有些疼,所以……」
他沉默後問我:「你當初請旨主動與陛下和離,真的隻是因為他有了別的女子嗎?」
我搖了搖頭:「不是。」
「那是為何?」
「魏家的王朝,容不得虞氏的血脈,我自知姑母薨逝世後虞氏支撐不了多久,所以我才自請和離,脫離魏氏。」
我原本打算永遠地隱藏我的心思。
但我意識到,如果不能對陸允綏真誠,我可能會永遠地失去他。
他定定地看著我:「這是你的真心話?」
我舉起手發誓:「是。」
「你還有沒有什麼瞞著我?」
我正要說沒有,馬車突然停下。
是嬤嬤攔住了車,她抱著昏睡的安寧:「郡主,安寧……」
她不說話了,因為她看見了陸允綏。
她下意識地想走,但陸允綏已經將她攔住。
看到她懷裡的安寧後,他緩緩看向我,眼中全是震驚。
11
安寧生病了好幾日,嬤嬤找了大夫瞧,查不出病因。
嬤嬤去陸府找過我,但我不在。
她隻好又抱著安寧去找大夫,沒想到看見了我的馬車。
隻是她太焦急了,沒想到陸允綏也在馬車裡。
陸允綏立刻將遮住安寧臉的帕子重新蓋上。
我請他先什麼都不要問,先為安寧治病,來龍去脈我後面會向他解釋。
又請他用陸家的帖子請來天都的名醫為安寧瞧病,但我全程都用帕子遮著安寧的臉。
名醫診治後說安寧是吃壞了肚子,開了幾服藥。
安寧服藥後終於醒轉,我也終於活了過來。
陸允綏神色凝重地問我:「是陛下的孩子?」
我點了點頭,向他跪下,請求他幫著保守秘密。
否則一旦暴露,安寧的下場隻有死。
他不信:「虎毒不食子。」
我回道:「他不是虎,他是人。」
而人,什麼都做得出來。
從古至今,多少父殺子,子弑父,都是最好的例子。
他在猶豫。
身在權臣之家,他也知道我所言非虛,尤其是魏氏一族對虞氏幾乎趕盡殺絕。
安寧這時候也牽住了陸允綏的手,對著他甜甜地笑。
她一直被關在院子裡,除了我和嬤嬤、春鶯,極少能見到外人。
她對陸允綏是好奇的,更是喜歡的。
「你是弟弟的阿父,對不對?」她奶聲奶氣地問陸允綏。
陸允綏點了點頭。
安寧又說:「你是弟弟的阿父,那便也是我的阿父啰。」
陸允綏眼中終於有了動容,摸了摸安寧的額頭。
我從未教安寧這樣說過,我一心隻想將她藏著。
我看向嬤嬤,嬤嬤的眼色告訴我是她教的。
她曾是姑母身邊的侍女,比我更懂人心。
可現在不能隻求人心,也需認清現實。
我再次祈求陸允綏:「我並不需要夫君你為我們做什麼,隻求夫君去北地的時候對安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好。」
陸允綏沒有答應我的請求,但也沒有拒絕。
我知道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他需要時間。
這一晚我們都沒回去,我要守著安寧,而他一人獨自坐在院子裡。
天亮的時候,他站起身來。
他說:「昨日到現在,我都沒有來過,也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
他終於還是願意幫我。
我與他的姻緣是姑母強定的,但或許,也有了幾分心意。
隻是不知這心意是長長久久的,還是一次次的歡好後,身體生出的短暫愛意。
12
我以為一切都快結束了,開始為去北地做打算。
卻沒想到最終還是生了變故。
變故緣起我的堂姐虞芙。
她隻比我大兩個月,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十分深厚。
後來被姑母賜婚給了魏元珩最小的弟弟。
她的婚姻也不和睦,最後被她的夫君磋磨至死。
再過三天,她的夫君景王魏元肆會帶著她來天都,請魏元珩準許他將她休棄。
上一世魏元珩並未同意他的請求。
但這一世有陸家幫助,有太後,我相信會順利。
到時候我便讓她同我們一起去北地,安度一生。
他們來的那日,我等在城門口想先見一面。
自從上一世我們各自去封地婚嫁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
很快我就看到了他們的車隊,我剛站在馬車旁,一陣寒風將車簾吹來一角,我匆匆一瞥後驚得後退半步。
因為我看見,精美繁復的馬車裡,我的阿姐幾乎未著寸縷地伏趴著,而魏元肆錦衣完整地在她身後,一手挽著她的發一手按著她的腰肆意欺凌著她。
我一直知道魏元肆無法無天,從小他就最喜歡欺負阿姐,如今竟是這樣磋磨她。
我的心一陣刺痛。
我們兩姐妹竟然都成了他們魏氏子弟的玩物。
還有那些死去的虞氏宗族女子,不知她們死前又是怎樣的光景。
上一世魏元珩並未同意魏元肆休妻的要求,甚至還讓他倆在天都城長久定居。
天都城裡到處都是憎恨虞氏的人,阿姐性子懦弱又沒有人庇護自然受盡屈辱。
在我死去的第四個月,她的屍體在芙蓉池被發現。
死時還懷有身孕。
可所有人都說那孩子不是魏元肆的,說魏元肆將她扔進侍衛堆裡任人蹂躪,孩子是野種。
他們將她玩壞後,把她溺死在荷花池裡。
還說魏元肆毫不在意,他本就是用阿姐的死來反抗魏元珩。
朝中支持他做天子的人也不少,他也有他的野心。
那時我的魂魄無法到達阿姐身邊,她死亡的真相我也不清楚,但傳言也不會憑空而起。
剛重生那會兒我也給她寫信讓她請旨和離,可久久沒有收到她的回信。
我們隔著千山萬水,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到了行宮,我單獨見到阿姐。
她蒼白著臉:「我很沒用,他用子言的命威脅我,我連死都不能。」
子言是她親弟弟,當初因為才十歲免於被誅殺而流放到北地。
我輕輕抱著她:「我們不需要有用,我們活著就好。」
活著,才有更多可能。
我問她有沒有收到我的信,她說沒有。
或許,是那封信,不小心被驛差遺失了。
我離開的時候,魏元肆手裡拿著馬鞭玩世不恭地站在廊下。
他少年輕狂,生的是修羅面,凝的是惡魔心。
作為先皇最小的兒子,他受盡寵愛,就連我的姑母都喜歡他,於是賜婚時將性子最溫柔嫻靜的阿姐賜給他,所以他一貫囂張跋扈,為所欲為。
他警告我:「你要是敢讓太後和皇兄妨礙本王休了她,就算你有陸家庇護,本王絕不讓你好過。」
我冷冷看著他:「殿下放心,臣婦一定會求太後和陛下恩準,讓殿下您得償所願,早日自在。」
他愣了一下,或許沒想到我竟敢這樣說。
他以為,我會哭著求著他不要休棄阿姐。
畢竟我們虞氏人人喊打,離了他們這些有權有勢之人的庇佑,怕是都活不到第二天。
他突然氣急敗壞:「虞妙瑗,你信不信本王這次連你一起收拾了?」
我笑了笑:「殿下何必動怒,你這喊打喊殺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不想和離呢。」
魏元肆也不多說了,舉起馬鞭就向我抽來。
「住手。」一道冷冽的聲音喝止了他。
是魏元珩。
他一身便服,冷厲地站在那裡,身後跟著的幾個都是從前王府的舊人。
說明他來這裡沒人知道。
我突然生出一股寒意。
上一世的今日,他並未來見魏元肆。
我跪下向他請安。
上一世,我從未向他跪過。
這一世,卻是一次又一次。
魏元肆也扔掉馬鞭向他告狀,說我以下犯上。
魏元珩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出去。」
我求之不得。
魏元肆在我身後憤憤不平:「皇兄你怎能放她走了?」
魏元珩沒有回他。
13
我慢慢走在長街上,忽然臉上一點冰冷。
是下雪了。
這天氣實在是奇怪,才暴雨沒幾日,卻又開始下起了雪。
春鶯撐開傘遮在我頭上,我說不用。
我最近總是覺得頭暈,沾點冰涼的雪也好。
雪越來越大,有遮天蔽日之勢。
我被迷得快睜不開眼,忽然一輛馬車停在我身邊,我正要避讓,卻被一雙手直接提進了馬車裡。
我想喊,卻有一隻帶著蘇合香的手緊緊捂住我的嘴。
手上,還有一道燙傷後留下的疤痕。
我知道是誰。
我不掙扎了。
因為對於他來說,我的掙扎都是無用。
他見我不喊叫便松了手,聲音低沉:「你知道是我?」
我不說話。
我還在適應自己。
我以為單獨再見到他,我會恐懼會潰逃。
但我卻僅僅隻是低頭看著自己被雪水浸湿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