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到晉安候謝府一年。
謝砚寒什麼都好,就是房事欲念太重。
婆母說要給他納一房妾室。
我點點頭:「好,謝謝母親替我分憂。」
1
暮秋時節,天亮得越發晚了。
我推了推睡在一旁的謝砚寒,語氣溫柔。
「夫君,該起床了。」
謝砚寒「唔」了一聲,側身抱住我,雙手習慣性地探進我的衣服。
很快,他翻身覆上我。
謝砚寒是從三品的懷化將軍,這半月一直宿在軍營的校場裡練兵。
昨晚雨勢入注,他卻突然趕了回來。
夜裡,羅帳內也狂風暴雨。
我直到半夜才睡。
他這是又要找補。
我隻好閉上眼睛,任他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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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眉,睜眼。」他覆在我耳邊,聲音低啞,呼吸急促。
眉眉是我的乳名,他隻有在親密時才會這樣親昵地叫我。
我睜開眼。
盡在咫尺的那張臉輪廓線條堅毅,一貫清冷的眸中波光潋滟,如同春日陽光下泛起漣漪的池塘,明亮而熾熱。
我輕咬紅唇,嚶嚀一聲,思緒也跟著飄忽起來。
2
我嫁給謝砚寒一年了。
他是侯府的世子,長相英俊,家教良好,是京城貴女們爭相想嫁的男人,當初連皇帝的侄女昭華郡主都曾鍾情於他。
婚後,他和我還算相敬如賓。
就是房事欲念太重。
這也沒什麼,他血氣方剛,我本就是他的妻子,自當順從。
可是,我知道,他心裡一直念的,是另一個女人。
晉安候府謝家,京城的顯赫門第。
而我,季若薇,隻是一個六品知事的女兒。
若不是我當初在一次詩會遊船時落水,被謝砚寒抱著從水裡出來,謝家根本不會看上我這種小門小戶出身的女兒。
謝家極重名聲,既然謝砚寒在大庭廣眾之下抱過我,不久謝家便派了媒人前來提親。
我爹娘未曾奢望能與謝家結親,自是喜出望外,為我準備了一份豐厚的嫁妝,希望我在謝家不受輕視。
婚後,我盡心孝順公婆,體貼夫君,體恤僕役,盡到一個賢妻所有的職責。
我婆婆對我還挺滿意,誇我這個媳婦兒明理,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直到兩日前,她說,要給謝砚寒納一房妾室。
3
一年了,我的肚子還沒有動靜。
謝府裡的婆子便開始闲言碎語。
季家就我一個閨女,我娘到年近三十才生下我。
我大概也不是那種易生養的體質。
我婆婆沒有明著提生養的事,隻道:
「砚寒常在軍營,府中事務繁忙,眼看青櫻這一年也沒找個好人家,趙家來說了,青櫻願意做砚寒的妾,來幫襯著謝家,我問問你的意見。」
趙青櫻是謝砚寒姨母的養女,謝砚寒心裡的那個女人。
我點點頭:「好,謝謝母親替我分憂。」
我嫁給謝砚寒,本就是高攀了謝府。
陰差陽錯嫁給他,當然不會指望謝砚寒和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趙青櫻和謝砚寒青梅竹馬,她願意嫁過來做妾,有什麼錯?
我已經是謝砚寒的夫人,謝家的家風甚嚴,謝老侯爺雖然有兩房妾室,卻對謝夫人畢恭畢敬。
謝家不會寵妾滅妻,與其棒打鴛鴦,不如成人之美。
4
早上謝砚寒興致盎然,起來便有些遲了。
「有沒有……弄疼你?」他語氣帶著點愧疚。
「上次太醫院開的藥,我待會兒抹上就是。」我一邊替他穿衣,一邊小聲答。
自從新婚後,他連著幾日和我行房,我便有些受不住。
他特意去太醫院替我開來一罐藥膏,能消腫止痛。
他「哦」了一聲,又道:「我這趟去軍營,要過半月才回來。」
我點點頭。
耽誤了時間,他匆匆忙忙吃著早飯。
我梳妝完畢,臉上的紅暈卻還沒有褪去,丫鬟月桃捂著嘴笑。
大概是昨夜的動靜她都聽到了。
我坐到桌旁,輕聲說:「母親已經安排好了,青櫻姑娘也願意來做妾,就是有些委屈了她。」
「你在說什麼?」謝砚寒一愣。
原來納妾一事,他娘還沒跟他商量。
我將事情經過解釋一遍。
「你同意了?」他淡淡問。
我點頭:「青櫻姑娘平日喜歡吃什麼用什麼,你都告訴我,我來幫她備好。漪園那間廂房十分雅致,離你的書房也近,我看給她住挺好,你覺得呢?」
謝砚寒放下筷子:「你看著辦吧。」
天還下著雨,我送他出門。
他穿的是三品武官的紅色獅補官服,腰間一根玉帶,襯得他如芝蘭玉樹。
謝砚寒沒撐傘,走進雨裡,幾步躍上馬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5
婆婆派人來叫我。
我去時,青櫻正坐在婆婆榻邊的圓凳上,輕柔地為她捶著腿。
「嫂嫂!」青櫻一見我,甜膩膩地喚我。
我笑著說:「都是要嫁過來的人了,不如改口叫姐姐吧。」
趙府也是名門望族,趙夫人生了三個公子,卻沒有女兒。
青櫻是趙夫人遠親的孤女,自八歲起便被接入趙府,被視作養女。
她一直將謝砚寒視作表哥,而我是她的嫂嫂。
實際上,我和青櫻早已相識。
我們同齡,我隻是比她稍大幾個月。
幾年前,因我所作的詩詞在京城小有名氣,便加入京中的一個詩社。
青櫻後來也加入了詩社,她性格活潑,很快便和詩社的成員們打成一片。
她口中常提及的表哥謝砚寒,那日與她一同出現在詩社的遊船聚會上。
正是在那次聚會中,我不慎落水。
自從入了謝府,我忙著協助婆婆打理謝府的日常,沒有再去過詩社。
青櫻也漸漸少來謝府,或許是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闲言碎語。
「姐姐,你又取笑我了!」青櫻ţŭ̀₇故作羞澀。
我握住青櫻的手,與她親切地聊起了家常。
婆婆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你們倆如此和睦,真是砚寒的福氣。」
6
婆婆信得過我,將納青櫻過門的瑣事全交給我去打理。
漪園內,我掃視著那幾間廂房,轉頭對月桃說:
「那張紫檀木的八仙桌顏色ţú₇太暗,看著有些陳舊,你去告訴吳管事,換張新的黃花梨的來,還有這書桌和幾架也得換齊套的……」
「夫人,趙小姐就算嫁過來也不過是個妾,夫人何必如此遷就她呢?」月桃不滿地嘟囔。
我說:「她願意做妾已經是委屈了自己,這些小事上我們怎麼能還虧待她呢。哦,對了,那邊空地,讓吳管事再多種上幾棵金桂。」
「夫人到底明不明白她進門意味著什麼?」月桃欲言又止,最後小聲道。
意味著什麼?我很清楚。
我嫁入候府之前,就料到會有這一天。
對於本就不奢望得到的東西,我自然也不會害怕失去。
我們正聊著,吳管事帶著幾個僕人過來了。
僕人手中抬著幾面大鏡子。
「夫人,這是世子吩咐的,讓我給你們房內的床給鑲上,這可怎生弄?」吳管事遞給我一張圖紙。
「鑲鏡子?」我疑惑地接過圖紙。
圖紙上畫著一張床,四面八方都是鏡子。
謝砚寒平時從不插手家裡這些小事,這是唱的哪一出?
見吳管事一臉為難,我說:「不用四周都鑲,先東壁上鑲一塊吧,等回頭我問問世子這是為何。」
我胡亂指點一番,吳管事帶著人去忙了。
7
不到半月,謝砚寒提前回來了。
我跟他說,青櫻進門的日子就定在下月,府裡能備的都會盡快備好。
漪園的廂房收拾好了,他可以去看看合不合心意。
他去軍營的日子也該提前調一調,騰出幾天來,別讓青櫻一進門就受冷落。
我其實知道,他怎麼會冷落青櫻?
但是我提醒總比沒提醒的好。
他隻聽著,沒有做聲。
謝府的家風是謹言慎行。
謝砚寒這個人,和他爹謝老侯爺一樣,城府挺深。
謝老侯爺當初在幾個爭儲的皇子中押對了寶,押了行事最低調的七皇子。
七皇子登基後,重用謝家,也大力提拔謝砚寒。
謝砚寒年紀輕輕,便已統領三萬精兵,堪稱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
他去淨室洗澡出來,我照例服侍他穿衣裳。
湿潤的黑發被他隨意束在腦後,被頭發洇湿的輕衣緊貼身體,勾勒出他強健的背肌線條。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避開。
入睡前,我準備揭了床頭的蓮花連枝燈罩子,熄滅蠟燭。
謝砚寒擋住我的手:「留著吧。」
我抱著被子躺下。
謝砚寒的手擱在我腰上,唇貼在我耳下,低聲問:「幾日了,還疼嗎?」
暗啞的聲線震著耳膜,傳進耳朵裡,我的耳根子燒了起來。
我拿腳輕輕踢他:「你給床上弄面鏡子做什麼?」
謝砚寒捉住我的腳,「以前沒有鏡子,你看不到自己的模樣,現在,你看看。」
8
鏡中的女子面容迭麗,眼波流轉。
發髻斜斜堆著,隻有一支紅珊瑚朱釵蕩在鬢角,更顯得慵懶娆曼。
當初謝家能主動上門來提親,一定也聽說過季家女兒貌美的傳聞。
不過再美的容顏,看久了也會覺得平常。
皇帝後宮的妃子換了一茬又一茬。
美貌終究是春花秋月,過眼雲煙。
此刻,跳躍的燭光透過輕紗,光線忽明忽暗。
鏡子裡的謝砚寒也在看我。
他面容深邃,眼中帶著幾分夢幻般的朦朧。
「眉眉,你唇上是什麼……」謝砚墨俯下身來,呼吸灼熱。
「是唇脂……」我輕聲答。
謝砚寒大概顧著我會疼,那夜極其溫柔。
9
早上,謝砚寒去給父母請安,我囑咐他去漪園看一眼。
他大概忘記了,直接去了軍營。
我和月桃去田莊。
謝家有幾處田莊,婆婆將一個莊子交給我打理,讓我學著理賬。
我暫時放下詩文,拿起賬本。
我學得很勤快,因為我知道,賬本才是我在謝家的立身之本。
馬車行到城門口時,竟然遇到謝砚寒正騎馬而行。
他旁邊是昭華郡主,兩人正談笑風聲。
「喲,這不是謝夫人嗎?」昭華郡主用馬鞭朝我一指。
她發上的紅絲帶在風中飄揚,面容冷傲。
昭華郡主是皇帝的三哥裕王的女兒,喜好騎射。
我出嫁前就聽說昭華郡主想嫁給謝砚寒,但是謝家卻向我這小門小戶提親,氣得昭華郡主吃不下飯。
其實,裕王手握重兵,行事謹慎的謝家若與裕王聯姻,難免引起皇帝猜忌。
所以,謝砚寒與昭華郡主的婚事絕無可能。
隻是,昭華郡主把怨氣撒在了我頭上,背地裡罵我是狐狸精,故意落水勾引謝砚寒。
就讓她罵去吧,身上能少快肉嗎?
謝砚寒轉頭看我。
我微笑著揮手打招呼:「郡主,夫君。」
「我和謝將軍出城跑馬射箭,謝夫人要一起去嗎?」昭華郡主拍了拍背上的弓箭。
這事兒謝砚寒早上隻字未提。
「我出城去田莊辦事,不打擾你們。」我語氣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