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同陸雲馳有著正當婚約關系的我,便成了最好的擋箭牌。
誰嫁都不如我嫁來的更讓人安心了。
貴妃娘娘的暗示,但凡有那麼幾分腦子的人,誰想不明白。
或許是覺得事情峰回路轉,我有可能嫁進陸家,大伯母和二伯母喜上眉梢,親切地拉著我說了許久的話,待送走她們後,看著那對擺在最上面的花好月圓的玉佩。
我沉下了臉。
麻煩了。
天家之事向來不是普通人可以沾染的,更何況此事還涉及了皇位之爭。
難不成,我真要嫁進侯府,過那種雖衣食無憂卻憋屈煩悶至極的生活,和一個不愛自己的丈夫了卻餘生,看著他妻妾成群,兒孫滿堂。
「小姐。」 見我臉色不好,雲書說話都帶著些小心翼翼,「這些……怎麼辦?」
我深吸了一口氣,起身拿起那對花好月圓的玉佩,攥緊:「都收起來吧,注意一下和大伯母她們剛送過來的東西區分一下,這些天家賜的東西可別弄丟了。」
「另外把陸家當初與我定親送的玉佩從牆根花壇下面挖出來吧。」
雲書的臉上流露出了些許驚訝:「小姐……」
「之前怕被偷,現在也是時候該拿出來了,嫁或不嫁,早晚用得到的,大概也就這兩天了,陸家肯定會來人。」
我沒過多解釋,轉身進了屋,將貴妃娘娘賜的玉佩,小心地放進了屋中的箱櫃中,放好後,跟著便出去幫忙,隻是看著這些花團錦簇,卻有些了無趣味。
……
兩天後,陸家來人了,準確來說是陸雲馳遣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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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我還認識,正是那個叫作彩雲的婢女。
說是婢女,但觀其舉止卻並不像,若不是如此,在學士府時,也未必會被我看出端倪。
另還有個叫作何海的管事。
他在京都也極有名氣,世人皆知他是陸雲馳身邊一等一親近的人。
派這兩人前來,也算不上多失禮。
兩人過來,除了帶上了些米、面、油、糖等實用的生活所需,還帶來了諸如燕窩、人參、綾羅綢緞等貴重物品,而其中最難得的便是那一籠甘泉寺出產的小河蝦,極其難得,尋常都是供給宮中,且隻有這兩月出產。
即便是身居高位的官員也不敢說自己一定能尋得。
和他們一道過來的還有大伯母與二伯母。
我這處寒酸的小院也實在難得來了這麼多人。
待敷衍走了大伯母等人後。
彩雲從懷裡摸出了一個木盒遞了上來:「江小姐,這是侯爺讓我給你的,您點點看數目對不對。」
我接了過來,打開看了一眼,盒子上方除了厚厚一摞銀票外,下面還疊著一小摞的地契、房契。
無一不是上好的莊子和房子、鋪面。
我娘親攢下的家當,我自然是心裡有數,略微盤算了下後,我將銀票從中取了三分之一出來,又從那堆地契、房契中取了好幾張出來。
不得不說,陸雲馳出手確實大方,除了將我娘親先前貼補過去的東西都送還外,還另外又再添置了好幾處莊子和店鋪,都是好位置,隻等著收錢的那種,應該算是還恩,又或是補償。
隻是比起這些,我更希望用這份人情債來換陸雲馳站在前面,去面對貴妃娘娘的怒火。
陛下心腹,陸雲馳還扛得起。
剩下的,我母親留給我的東西,生活盡夠了。
「我隻拿我該拿的,剩下的勞駕送回給你家侯爺。」說著,我吩咐雲書去取當初定親時所寫的婚書,又拉了拉脖子上的紅線,將定親的玉佩取了出來,遞了過去,「這是當初陸伯母給我娘親的定禮,現也一道奉還。」
隻是我將東西遞回去,對面的彩雲和何海臉上卻像是僵住了,縮著手,不敢接。
兩人訕訕地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由何海咳嗽了一聲,先開口了:
「江姑娘,你可別為難我們這些底下人了。
「我們今兒個奉侯爺之命來,可不是為了退婚的。
「喏,這是侯爺給您寫的信,說是若您談起退婚一事,便給您瞧。
「您看完,再說話吧。」
說完,何海立時從懷裡摸出了一封信遞了過來,看臉色還有些緊張。
也不知道陸雲馳到底和他們說了什麼,我習慣了旁人對我與他的婚事的不看好以及鄙夷。
現如今撞上他們兩個這般態度,我竟然都會覺得有些驚奇。
拆開信件,我原以為陸雲馳會寫很多。
然而入目卻隻有一行。
短短六字。
【退婚,我不同意。】
8
眼見著我的臉色變了。
彩雲更是賠笑道:「江小姐,您退婚這又是何必呢?這天下難道還能找得出比我家侯爺還風姿俊朗的男人,我家侯爺性子雖說是冷硬了一點,但人是極好,對下人從不打罵,為人也正直,嫁給我家侯爺,可不比隨意挑揀個男人好,況且小姐面容還……」
話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像是有些啟齒:「江小姐可是因為面容……這才覺得不妥?」
「您放心,我家侯爺不是外界那些愛美嫌醜之人。」
雖非……但總是個正常人。
但凡正常人,若非特殊情況,哪有不在乎美醜的。
這無關身份,隻是正常的人性。
懶得和她糾纏這些,見人縮著手,不肯收,我幹脆便將玉佩等東西塞到了旁邊的雲書手裡。
「勞駕稍後,替我傳封信給侯爺。」
說完,我便自顧自進了臥房,取出筆墨,就著陸雲馳這封信在下面接了一句,【理由?】。
寫完後,又塞回了信封,重新封好。
「務必交給侯爺,這對我很重要。」
我將回信交給了何海,或許是我的表情太過於嚴肅,他接過去時,眼裡多有些猶疑。
「是。」
「麻煩了。」
又略說了幾句客套話,我讓雲書送走了他們。
盤點了下陸雲馳送來的東西,不提那些人參、燕窩之類的貴重補品,單單隻是米面都足夠我和雲書兩個吃到年末。
回來時,雲書很是感嘆地說:「唉,要是陸家以前能有這麼大方就好了,我們又何至於過得這麼苦哈哈的。」
是啊,若是以前也有人能幫扶兩把。
不對,甚至隻是將我娘親留給我的嫁妝,還上一些給我。
我又何至於為了兩三個銅板,在街面上與賣菜的大娘爭執個半天,也就是後來繡品能賣出去後,日子才好過了些。
「好啦,趕緊把這些都收拾了,陸家不是還送了甘泉寺的小河蝦過來嗎?等會我給你炸小蝦吃。」
「好!!」
……
陸雲馳派人來的當天下午。
大伯母便遣來了幾個伺候的丫鬟和她身邊得力的婆子
隨著她的態度轉變,那些丫鬟和婆子的態度也跟著在變,眼神裡少了幾分鄙夷,多了幾分探究以及討好和諂媚。
隻是我沒讓她們待多久,問清楚來由後,便示意雲書將人都給送了回去。
大伯母的心思昭然若揭,派過來的幾個丫鬟裡,有幾個長得分外出眾。
可惜她得失望了,
我並不打算嫁,也不需要玩那種後院把戲,找人替我「固寵」。
京都人的反應比起府裡人的反應也未慢上多少,世上本就沒有不透風的牆。
在有心人的宣傳下,陸雲馳派人給我送東西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
沒人看得出陸家究竟是什麼態度。
而盛無暇卻因為一本聊齋,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甚至還得了皇後娘娘青眼,連著數日被召喚進宮陪伴。
……
抱著盛無暇設計的新式熊熊抱枕,我睡在竹制的躺椅上,拿著那本雲書和我費了大力氣才從書局裡搶回來的聊齋,慢慢看著。
不得不說,盛無暇確實有本事,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從哪裡想出的這般奇幻詭譎的故事。
大夏民風開放,對這種山精鬼怪的接受度頗高,尤其是聊齋第一冊裡面沉睡的小美人魚的故事,更是騙了不少人的眼淚。
據說京都裡幾個有名的戲班,看到此書如獲至寶,已經在加班加點地排練新的劇目。
因為我的關系,雲書起初對這本書很是不屑,直到看了兩頁,到現在深深沉迷,連燒個水都拿著書在讀。
這勁頭比我當初教她認字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小姐,侯爺又遣人送東西來了。」
身前正洗著衣服的雲書突然停了手,頭也不回地喊了一聲。
我放下書,正見何海笑起來的臉。
「江姑娘。」
這些日子裡,何海作為陸雲馳的代表,來來往往,我對他也早已不陌生。
隻見他左手提著糕點,右手從懷裡摸出一封信遞了上來。
「畢芳齋的金絲糕,侯爺說您喜歡,另外這是侯爺給您的回信。」
我伸手接過來,笑道:「侯爺如今還事忙?像這般遞來遞去豈不麻煩,要我說,再見一面,直接說清楚,豈不是更好?」
「侯爺最近確實抽不出空來,南邊鹽稅還有些尾巴要收。」何海輕咳了一聲,像是不敢多說,「待事畢後,姑娘想怎麼見,便怎麼見。」
南邊鹽稅,事關重大,我清楚,我這麼說,也不過隻是抱怨而已。
「雲書上茶,何總管,先坐,請稍後。」
說完,不等雲書起身,我便直接回了屋,拆開信件,掃了一眼。
信紙上都是我同他的對話。
從他說不同意開始,到我問為什麼。
再到他回復,我質疑。
密密麻麻寫了足足七八張,若是不知道的人見了,隻怕會覺得我同陸雲馳之間關系有多親密。
然而信紙上卻是字字如箭,筆筆刀鋒。
【我知積善堂對你母親意義非凡,無論日子過得有多艱難,你也從未斷過對積善堂那幫孤女的資助,隻是現在的積善堂早已不是明德皇後在時的積善堂,朝廷一直都想撤除這個冗雜的機構。
【你現在拿回了江伯母的嫁妝,手上確實有些銀錢,可是你能幫得了多少人?也不過像現在這般隻能接收京都附近的孤女,此事終究是需要朝廷牽頭。
【而你想做的事情,隻要你嫁給我,一切都可以實現,那你有什麼理由不嫁給我?
【再者,貴妃娘娘的意思很明顯,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和她對著幹的下場如何。現在的你有什麼?現在的江家有什麼?凋敝的老宅,還是你們江家那個靠著祖上蔭庇才勉強得了個六品官的大伯父,不嫁我,你準備好接受貴妃娘娘的怒火了嗎?】
……
陸雲馳!!
我咬緊了牙,我知道他說得都對,可依舊怒火中燒,氣鼓鼓地抓起桌上的砚臺就想往下砸,剛拿起來,訕訕地又放了下來。
算了,這是才買的。
深吸一口氣,我研墨提筆,另提一張紙,起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