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江凜:你唱的不是一首歌,是兩首。
啊啊啊啊啊。
江凜你有毛病吧。
虧我還天真地以為他能說出什麼正經話。
我又有種想把他從好友列表裡叉出去的衝動了。
12
這麼一鬧,似乎痛感都遲鈍了許多。
我閉上眼睛,在腦海中一點點勾勒出江凜的模樣。
他抓弄人得逞時,上挑的眼尾,眼底沾了笑,意氣生動。
江凜似乎沒那麼遙遠了。
這讓我生出從未敢有的遐想。
好像當初踮起腳尖拼命夠不著的月光,正在奔赴我而來。
我學著他調侃道:江凜同學,你也說謊了。
江凜:嗯?
我唇角上揚的弧度愈深:你說交換秘密,騙人呢。
其實我也不是追根刨底的人,但就是控制不了想探聽他,靠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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慰藉我疼痛難熬的長夜。
江凜揶揄:怎麼,也想抓住把柄笑話我啊?
我被逗樂,誰和他這麼幼稚啊。
江凜自顧自說:確實鬧過笑話,追著給一姑娘寫過兩次小作文。
原來同學聚會那晚陳珂說的是真的。
我惦念追逐的月亮,也有他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明明早就知道,他理應心有所愛。
為什麼還是會心酸呢?
大抵我也沒那麼灑脫。
生怕這般心思被他洞悉,我佯裝輕快問:被人姑娘給拒絕了?
江凜倒也坦蕩:第一次杳無音信,第二次……直接被刪好友了。
看吧,耀眼如江凜,都愛而不得。
更何況是如此平凡普通的我呢。
隻是,我沒江凜勇敢罷了。
我真誠同他講:江凜同學,這不是笑話。
赤誠勇敢的人,永遠閃閃發光。
江凜:嗯,還有更大的笑話。
我:什麼?
他沉默良久,慢慢回來一句:我還惦記著她。
很難講為什麼,心尖的酸澀莫名洶湧,即將把人淹沒。
我寬慰他:沒關系的,你們來日方長。
不像我,沒有來日了。
江凜:我曾經也是這麼想的。
痛感愈發強烈,臥睡難安,我坐起來靠在床頭,混沌的黑暗裡,手機屏幕微光如燒著的一團火。
是該知足的,至少在這樣難熬的夜晚,江凜還能陪我說說話。
江凜好久都沒再說話,我疼得蜷縮起身體。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亮了。
江凜:現在我後悔了。
13
他為什麼會後悔了呢?
我的思緒一片混沌,又想不出答案了。
哎。
我無聲嘆氣,迷迷糊糊還記得給他回消息:那就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去找她。
江凜同意了:好。
放下手機,我昏昏沉沉睡去時,興味地笑了。
真是難為情啊,總勸別人勇敢,自己卻是個縮起來的膽小鬼。
這次疼得狠了,斷斷續續一直不停歇。
硬扛了幾天,我不得不去了醫院。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才發現下雪了。
人和人的緣分真是個奇妙的東西,這不,我不過是站在醫院門口短暫的恍惚間,江凜筆挺的身影就闖入了視野。
晚冬暮色早,男人懶散地倚在車邊抽煙,煙霧嫋嫋散在陰冷色的傍晚,裹得他整張臉朦朧虛幻。
像一個,勾人攝魂的男妖精。
我怔了怔,不由多看了兩眼。
他似乎是在等人,一根煙抽完,又重新取了一支。
還沒點燃,身穿白大褂的女醫生小跑著到他身邊,踮起腳尖親密貼近,拿走他含在唇上的煙。
女人噘著嘴嬌嗔了一句什麼,朝他攤開雪白的手心。
江凜擰了擰眉,幾分不耐,卻還是妥協地把打火機放到她手裡。
我想,能讓江凜這人妥協的女人,在他心裡的分量定是不輕的。
看來江凜真的來找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了。
說起來,我是認識她的。
高中時常聽同學議論,江凜之所以轉學過來,全是因為隔壁班的宋栀。
宋栀啊,在我們還冒著些許土氣的青春裡,她早早獨樹一幟長成了優秀美麗清傲的白天鵝模樣。
我曾無數次見過江凜和她出雙入對。
同樣光芒萬丈的少年少女並肩一路,我總會想到一個詞:如意登對。
聽說過江凜為她打架,也曾不小心窺見她把江凜桌洞裡其他女生寫的情書丟進垃圾桶。
也曾在某個犯傻的無人晚自習前,禁不住別班女生的軟磨硬泡,往江凜桌洞裡代傳情書時被宋栀抓包。
彼時課桌上堆滿了書,明燈初上,宋栀漂亮的眉眼捎了點輕描淡寫的倨傲。
她瞥了我眼,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我的臉紅了又白,想張口解釋,又說不成字句。
隻能在她仰著頭揚長而去時,黯然潛入塵埃。
後來很多年,很多人事我都想不起來了,但仍然記得宋栀這句話。
她沒說錯,所以我也有自知之明從未敢有過痴心妄想。
一聲汽車喇叭聲把我拉回現實。
易夢從車窗探出頭來,「在發什麼呆?」
喇叭聲顯然也驚動了不遠處的男女,宋栀先看過來,似乎是愣了一下。
江凜抬眼看過來,隔著薄淡的天光,看不清神色。
我不著痕跡地移開目光,上車系上安全帶,「走吧。」
車開出去,後視鏡裡,江凜吸燃一根煙,在飄散的薄霧裡,他低頭看著手機。
很快,我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有新消息。
我腦海中立刻蹦出來個念頭,是他嗎?
打開發現不是他,我竟隱隱失落。
「這麼期待,為什麼不去打個招呼?」易夢目視前方,心裡明鏡似的。
我難為情地咬咬唇,「看到他身邊的姑娘了嗎?那是他的白月光。」
這時去打招呼,他也會煩惱被打擾吧。
「你確定?」易夢明顯不大相信。
「嗯。」
她皺了皺眉頭,不說話了。
「被打臉了吧。」之前她還分析說江凜喜歡我,我就說絕無可能嘛。
「他這段時間對你頻頻暗示還不夠明顯?」易夢不以為然,冷笑道,「要是那女的真是他的白月光,隻能說……」
她不知道想到什麼,頓了頓,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14
我忍俊不禁,「那晚在你家的男人,惹你不高興了?」
易夢被戳中,沒好氣地瞪我。
「好,你說得對。」我馬上表示和她統一戰線,「都是臭男人。」
她哼了哼,「就是。」
回到家,剛從電梯出來,一個女人迎面走過來,「去哪了才回來?」
她說這話時,神色間明顯一副「害我等這麼久」的姿態。
在她身後,一染著黃毛的男子無聊地踢著牆壁,見了我也不搭理。
我看著他們,不冷不淡開口,「你們來,有事嗎?」
女人掂了掂手裡紅色塑料袋,「我們來看你,瞧,給你買的水果。」
我看著她一臉「瞧,我對你多好」的樣子,有點想笑。
無事獻殷勤,必然揣著一肚子壞水。
這麼多年,我見過這個後媽的次數不過三次,最深的記憶,還停留在我八歲那年。
某一天,我那個在妻子屍骨未寒時就把已經懷孕數月的小三娶回家的父親,在把我送走後,又突然良心發現了一下,接我回家小住。
他的妻子沒給過我好臉色,整日指桑罵槐。
我從桌上的果盤拿了一個橘子,她三歲多的兒子立刻撲過來,對我又抓又踢。
「這是我爸爸給我買的,你不許吃。」他從我手裡把橘子搶走。
那時小,我挺委屈的,和他爭辯,「他也是我爸爸。」
就這一句,換來了後媽的一巴掌。
她面目猙獰地說:「你算什麼東西,這家裡沒你的東西。」
我捂著臉哭得好傷心,而我父親,坐在一旁權當沒看見,沉默不語。
從那天開始,我就知道,我沒爸爸了。
後來我沒回過那個家。
我父親每年大概來兩三通電話,問我學習問我生活,無關痛痒地關心,從未付出一絲一毫。
倒是問我要了幾回錢。
這些年平淡如水的關系,說是親情吧,好像除了有那麼一絲無法剔除的血緣,再無其他。
「先進來吧。」人都到門口了,禮貌還是要有的。
易夢湊過來問:「誰啊?」
我一個無奈的眼神過去,她秒懂。
「哦。」她直接無視那兩人,衝著二哈喊,「江同學,來,和二媽玩會。」
她領著歡天喜地的江同學去了書房。
「她誰?瞧著有點眼熟。」女人看著易夢的背影,不滿的小聲抱怨,「真沒禮貌。」
我反感蹙眉,「不要隨意評論我的朋友,謝謝。」
見我不快,她識相地打住。
進屋後,她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拍著真皮沙發環顧四周。
看起來很滿意,「布置得真不錯,花了不少錢吧?」
我克制住不適感,問她:「你找我有什麼事?」
經我這麼一問,她猛然想起來自己的來意般,拉著我的手,一臉殷切關心地問起我的身體。
說到動情處,淚灑當場。
我不鹹不淡應付,不著痕跡地抽出手。
正說著話,書房裡傳出易夢冰冷的聲音,「你在拍什麼?」
15
我連忙起身走向書房,女人緊跟其後。
一進去,就見黃毛舉著手機,「我在拍房子,你急什麼?」
罷了,又吊兒郎當取笑,「你不會以為我在拍你吧?裝什麼大腕兒。」
易夢沉著臉,冷聲質問:「你拍房子做什麼?」
「哎喲,小孩子就喜歡亂拍,你和他計較什麼。」女人似乎生怕她兒子說出點什麼,趕忙衝出來拉了他一下。
「小孩子?」易夢毫不留情譏笑,「以前隻聽過巨嬰兩個字,今兒個總算見到活的了。」
我想笑,好像又不大合時宜。
之前大概聽說過,我父親這個兒子,打小就是被捧在手心的,要什麼給什麼。
以至於後來他要的越來越多,父母給不起,他就嫌棄父母沒用,咒罵動手都不稀奇。
書沒讀幾個就輟學在家,整日遊手好闲,還靠父母養著。
易夢說他是巨嬰,算是十分貼切了。
女人不樂意了,惡狠狠瞪著易夢。
她剛準備說什麼,兒子搶先一步,氣衝衝罵道:「你他媽的臭女人,說誰巨嬰?信不信老子廢了你。」
易夢抱著手臂,無不輕蔑地看著他,「你試試。」
「你……」他氣急敗壞,還真想動手,被他媽給死死拉住。
我是有些忌憚的,怕易夢吃虧。
「心意我收到了,就不留你們吃飯了。」我攔在易夢身前,下逐客令。
從見面一直沒用正眼瞧我一眼的黃毛,這時總算看了我一眼。
氣急敗壞地吼,「你都快沒命了,和老子拽什麼拽?」
易夢登時被點著一樣,氣得要打人。
我拉著她的手無聲安撫,聲音平靜無波,「所以呢?」
「那你就趕緊死。」他狂怒咆哮,「我爸說了,等你死了這房子就是我的。」
他囂張地把手機裡的照片展示給我們看,發出聲聲怪笑,「吶,我拍的這些照片,就是提前拿去估價的。」
「小寶。」他媽一陣慌亂,伸手試圖捂住他的嘴。
卻被他一把甩開了。
我靜靜看著他,再也沒忍住笑開。
這無疑又刺激到他了,他叫囂著威脅,「把嘴給我閉上,不然別指望我們給你收屍。」
「嗤」,我直接笑出聲。
他媽已經一臉的生無可戀,估計也在想怎麼生了個這麼蠢的兒子。
「安安,他胡說八道的,你別放心上。」她苦口婆心說,「我們是你的家人,他是你唯一的弟弟,後事我們會給你辦得風風光光。」
至於財產,那肯定是留給他們的。
嗯,這句話她沒直接說出來,但我聽明白了。
「你們走吧。」我意興闌珊,沒應付他們的心情了。
黃毛還不服氣,被他媽給拼命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