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他覺得說得不偏不倚。
然而長平長公主的臉色都變了。
“皇兄!”就算沈言江是長子,可他也隻不過是個庶子啊!
“先給她一碗湯。”楚王突然在皇帝的身邊淡淡地說道。
他看的是李貴妃身邊的宮女。
那宮女正把一碟碟的美味佳餚放在燕寧的面前。
此刻聽到楚王的聲音,這宮女愣了愣,急忙答應了一聲,去給燕寧上湯水。
“王叔真是細心,不過這丫頭有那麼嬌氣麼。”不過是餓著沒吃午膳罷了,用得著這麼用心,還得先喝湯再吃飯麼?
“她並不嬌氣。”見皇帝幹笑了兩聲看著自己,燕寧乖乖地停住筷子不動,很聽話地等著湯水上來先喝湯,楚王便和皇帝喝酒,冷冷地說道,“去蜀中一路,在軍營中,她從未挑食哭鬧。”
燕寧看起來柔弱,可是其實吃起苦來叫楚王都詫異,明明軍中的伙食就算努力做也還是粗糙的,可是燕寧也都沒說什麼。自然,她吃得不多,也身體很不受用,不然楚王不會答應十一公主把燕寧帶去王家,不過身為養於錦繡的女孩兒,能做到燕寧這樣已經極好。
她並不嬌氣。
楚王公允正直,自然會為她正名。
隻是這樣平淡地開口,言辭的熟稔,卻叫燕寧恍惚地覺得自己和楚王之間並沒有這麼大半年的分別。
還是她熟悉的王爺,熟悉的維護。
她彎起眼睛笑了,美滋滋地喝了一小碗滿滿的溫熱的湯,覺得整個身體都暖和了下來。
皇帝覺得自己就不該提燕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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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笑著應了一聲,卻沒有再把話題轉移到燕寧的頭上,一邊和楚王喝酒一邊詢問蜀中的情況,等楚王平淡地給自己說著蜀中的事,他本就時常得到關於蜀中的稟告,因此也對蜀中的情況心裡有數了,對楚王低聲說道,“既然蜀中徹底平定,那你暫時就留在京都吧。朕還有許多事要倚重你。”他是十分信任楚王的,楚王對他也並沒有藏著掖著,點頭說道,“陛下的皇子如今已經都陸續入朝,軍中的事,陛下挑幾個皇子早日交到他們的手上。”
總不能叫他七老八十還手握兵權為皇帝當牛做馬之後再為太子當牛做馬。
太子應該有自己的兄弟做臂膀。
楚王為皇帝出生入死一則是因為自己喜歡軍中生活,另一則實在是皇家已經沒有旁人可用。
皇帝的兄弟都已經被他給弄死了,想用也用不上。
“再說吧。”皇帝笑了笑,含糊地說道。
皇子們如今陸續入朝沒錯,可是皇帝卻在想,這些皇子對太子是真的心悅誠服麼?
如果有皇子手握兵權,還會對太子忠心耿耿麼?
幾個成年的皇子本事沒有多少,在朝中也沒什麼建樹,身體還單薄不能從軍,可是野心卻未必少了。
想到這裡,皇帝就隻希望楚王就這麼拿著兵權,至少楚王是他真心信任的人。
“呵……”楚王酒杯放在唇邊,冷笑了一聲。
皇帝那些小心思真是叫他一目了然。
隻是他懶得拆穿。
此刻已經有皇子們在太子的帶領下上前敬酒,楚王本就酒量極好,武將們合起伙兒來都不是他的對手,此刻區區幾個養於尊貴養得白白嫩嫩的皇子自然不會叫他覺得為難。
他來者不拒地喝著酒,燕寧早在蜀中的時候就知道楚王的酒量好,隻是想到楚王千裡迢迢領兵回來,風塵僕僕一路多累啊,卻一時都沒有休息就喝了這麼多酒,燕寧抿了抿嘴角,對李貴妃低聲說道,“娘娘,我去小廚房看看去。”
她學會做醒酒湯了。
從蜀中回來,燕寧想到那時候在軍營中看見楚王醉酒的樣子,就先跟阿靜把醒酒湯學會了。
當然……這是在宮裡,不好給貴人們喝來歷不明的東西,不然有個差錯怎麼辦。
因此燕寧隻煮一碗,就不禍害皇帝還有皇子們了,免得喝壞了皇族貴胄。
她這麼決定了,李貴妃含笑看了她一眼,笑著微微點頭說道,“也好。那你去吧。”她叫一個心腹宮女跟著燕寧一同去了後頭的小廚房,燕寧忙忙碌碌地圍著小灶臺轉,竟然難得地熟練,畢竟這半年燕寧不知道自己已經練習了多少次了。
等煮好了醒酒湯,燕寧小心翼翼地把醒酒湯倒進了一個青瓷碗裡,這才親手端著又溜回了李貴妃的身邊。此刻宴席上一片熱鬧,都是皇族,彼此都在跟親近的人說話,因此燕寧也沒有被人發覺。
燕寧松了一口氣,把自己放在小案上的醒酒湯往李貴妃的面前推了推。
李貴妃便笑著把這碗醒酒湯端起來放在離自己不遠處皇帝和楚王的那個小案上。
皇帝本也有些醉意,見面前多了一碗醒酒湯,正是需要的時候,便笑著要端起來。
然而楚王已經抬手將碗端了起來,將醒酒湯一飲而盡,側頭看了目瞪口呆的皇帝一眼,卻沒有理會眼巴巴看著自己的燕寧。
“這是給我的,不是給陛下的。”
第79章
皇帝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
青瓷碗咔擦一聲落在桌面上的瞬間,皇帝的心裡莫名憋屈。
“這……”他回頭去看李貴妃,卻見李貴妃對他微笑著說道,“這是阿寧對王叔的孝心,獨一無二。”顯然,既然都獨一無二了,皇帝自然就不可能再要求燕寧記得給他一碗。
隻是這“獨一無二”四個字卻叫燕寧眼睛微微一亮,雖然不好在皇帝的面前表露出李貴妃說得沒錯免得叫皇帝沒有面子,可是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卻露出了一點高興的色彩。那色彩明亮耀眼,皇帝都被刺了一下,之後回頭嘆氣。
好吧,的確是他王叔的獨一無二。
“隻給王叔你預備了。”
“自然。”哭包怎麼可能給別人做東西吃。
楚王微微頷首,嘴角微微勾了勾。
他的身上燻染著酒氣,叫他一向肅殺的面容都變得柔和了幾分。
皇帝知道楚王的性子的,雖然心裡也覺得燕寧對楚王十分用心孝順,可是卻莫名酸酸的。
他不由又去看李貴妃。
李貴妃卻已經在摸著燕寧的發頂誇她是個賢惠可愛的姑娘了。
皇帝的嘴角頓時抽了抽。
隻是看見李貴妃用那麼喜愛的眼神看著燕寧,看著李貴妃嘴角的柔軟又慈愛的笑容,皇帝的目光不由溫和了幾分,低聲對楚王說道,“燕寧這小丫頭倒是和貴妃投緣。貴妃在宮中寂寞,有她在的時候倒是真的開心。”
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垂了垂眼睛,伸手又去拿了酒杯和楚王碰了一杯,正在這時候,身邊的內侍已經無聲地把一碗醒酒湯放在他的身邊低聲說道,“陛下,太子殿下說宿醉難受,您明日還得上朝呢,還是少喝點兒。”他這話出口,皇帝的便笑了起來,往下看見太子擔憂的目光,便笑著對楚王說道,“王叔你看,你有人孝順,朕也是有的。”
楚王冷淡地應了一聲。
這醒酒湯瞧著就不及自己的好喝。
“太子寬厚,朕很高興他是這樣的孩子。”太子歲數都不小了,可是在皇帝的眼裡依舊是個孩子。此刻看著下方太子低聲叫人給在場的人都預備了醒酒湯,皇帝不由滿意地感慨說道,“先皇後就是個賢良淑德的性子,太子很像他的母親。”他這般感慨,就帶了幾分對先皇後的懷念之色,隻是一旁的李貴妃沉默地聽了這句話,眼底閃過淡淡的譏诮。她想到自己那曾經明豔快樂的表姐,又突然想要譏笑什麼。
一個開朗鮮活的女子,在宮裡生生地被磨成了賢良淑德。
陛下當年正是愛上了那團熱烈的火,因此才將她娶進門。
可是那女子盛年薨逝的時候,卻成了循規蹈矩的典範,成了賢良淑德的美談。
這個中的心酸與淚水,皇帝怎麼會知道。
“娘娘,我困了。”燕寧覺得李貴妃的眼神一瞬間十分悲傷,她不知道李貴妃想到了什麼,可是卻知道這樣的李貴妃一定是不想叫人看見她的神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