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真實的李貴妃,和一貫在宮中端坐笑容溫煦和氣的貴妃娘娘是不一樣的。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來安慰有些傷感的李貴妃,想了想,胡亂地找了一個借口,軟軟地把自己依偎進了李貴妃的懷裡小小聲地說道,“要娘娘抱抱我。”
“明年都十五了,還這麼愛撒嬌麼。”李貴妃抱著軟乎乎暖暖的小身子,不由突然笑著問道。
“就算五十歲了,也是要娘娘抱抱我的。”燕寧最會撒嬌了,平日裡在理國公夫人身邊撒嬌撒得可厲害了,這點算什麼啊。她軟軟地把頭枕在李貴妃的肩膀上,本就是個纖細單薄的小姑娘,此刻揪著李貴妃的衣裳撒嬌,嬌氣得不得了,顯然是被李貴妃寵壞了的樣子。
阿蓉在下方正看著,見燕寧這麼會撒嬌,忍不住撲哧一笑,就對一旁正專心地給她挑魚刺的十皇子低聲說道,“母妃對阿寧是真心疼愛。”燕寧性子軟弱,一向很難對誰表達親近。可如果她真的對誰表達親近,那也說明對方是真的對她好。
“那丫頭也是投了母妃的緣,這事兒說不清。”十皇子見燕寧歪在李貴妃的身上,完全沒有把李貴妃誠惶誠恐地侍奉著,便哼了一聲,隻是看了一眼下方便微微皺眉說道,“怎麼沈言卿還在看阿寧?他是不是……”
想到姜嬛與沈言卿這段時間總是碰面,都叫十皇子遇上過,十皇子便提醒阿蓉說道,“那個姜嬛手段不一般,這才多久,跟九哥就十分熟悉了起來,九哥也說她是什麼可憐女子……沈言卿可別是想要為了姜嬛對阿寧做什麼。”
“你的意思是?”阿蓉一愣,顧不得燕寧,側頭看向十皇子。
十皇子垂頭一邊眯著眼睛認真地給魚挑刺,一邊哼道,“他天天擺出一副對阿寧十分喜愛,想要與阿寧親近的樣子,時間久了落在旁人的眼裡,這成什麼話?但凡京都裡流傳些什麼,那害的不都是阿寧的清譽?姜嬛自己聲名狼藉,不會是想叫沈言卿出頭,也壞了阿寧的名聲吧?”他這話頓時叫阿蓉重視起來,然而見她緊張,十皇子忙把挑好了刺的魚肉放在她的碟子裡笑了笑說道,“不過你別擔心,叔祖回了京都。叔祖那就是照妖鏡,什麼精怪都不是他的對……”
“散了吧。”上首的楚王突然對皇帝說道。
皇帝正喝著太子充滿了孝順之心的醒酒湯呢,聞言一愣,詫異地看向楚王。
楚王的臉色淡淡的。
“可是這家宴……”皇帝見楚王是要結束宴席的意思,急忙說道,“都是為了慶祝你回京的。”
“酒足飯飽,難道還不算慶祝?天都已經黑了。”楚王的下顎微微抬起,點了點外面的天色,顯然這宴席已經折騰到了很晚了。見皇帝還有些遲疑,顯然很是舍不得散了宴席,楚王便緩緩地說道,“我也要回府修整,明日還要上朝。”
這話叫皇帝有很多話想說,遲疑了片刻才對楚王說道,“你還回王府做什麼,留在宮中住一宿算了。”楚王府裡冷冰冰的,空了一整年,那王府就算不是冰窖也差不多了,就算是回去也沒有半點熱乎氣兒,有什麼好回去的。
“於理不合。”楚王是成年男子,怎麼能留宿宮中,這像什麼話。
楚王就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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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與你一同睡。”皇帝知道楚王忌諱,便忙說道。
楚王嫌棄地掃過皇帝。
在軍營和男人睡也就算了,回宮也要和男人睡一張床,就算是楚王也不能答應。
皇帝對楚王鄙夷的目光心中鬱悶了片刻,嘆了一口氣對楚王說道,“既然你一定要出宮,那就回去吧。隻是明日不必上朝了。你好生歇兩日。”
楚王這回京就上朝皇帝是十分感動的,可是他還是十分關心楚王的,就算鐵打的身體,一路跋涉而歸也是受不了的。不過他這個提議楚王想了想倒是點了頭說道,“多謝陛下。”他這話仿佛是終結,皇帝無奈苦笑,然而看向下方的皇家人,的確瞧見皇子們彼此推杯換盞的都喝得有些暈頭轉向,這宴席也的確是開到頭了。
更何況楚王既然說散了,那就散了吧。
皇帝就叫宴席散了。
燕寧呆呆地叫宮女從李貴妃的懷裡扶起來。
她覺得還沒有怎麼樣,這宴席就散了。
“王叔。”見楚王也起身,皇子與公主們都給皇帝和楚王作揖之後告退出去,長平長公主終於忍不住站起來,快步走到了楚王的面前,揚起一張美貌的,氣勢洶洶的臉質問道,“王叔為何要在眾目睽睽之下駁斥我的面子!”
在場的那些皇子公主都是她的小輩,可是楚王卻不給她面子,這叫她在小輩眼裡還能做一個挺直了腰杆的姑母麼?她抓住了楚王的衣擺,楚王頓時臉色一沉,看著她冷冷地說道,“松手。”他最厭惡有女人拉扯自己,就算是侄女也是一樣。
在他冰冷的目光裡,長平長公主不甘地松開了手。
“王叔,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本王要做什麼,用得著跟你解釋麼?”楚王今日喝得不少,自然少了幾分平日裡的嚴肅,然而言辭卻越發叫人臉上掛不住了。
長平長公主目瞪口呆。
她隻慶幸此刻沒有晚輩看見楚王對自己這樣的回應。
在她怔忡的時候,楚王已經不耐地拂開她就要出去宮門。
“燕寧,我送你回國公府吧。”沈言卿不知何時站在一臉厭煩的燕寧的身邊低聲說道。
阿蓉見沈言卿此刻秀麗溫柔的面容,對燕寧這樣體貼,隻覺得心中生出無邊的憤怒。
這混賬,上一世就傷害辜負阿寧,這一世,還想欺騙她。
她和十皇子站在宮殿門口沒有直接出宮本就是要等著阿寧一同出去,此刻看見沈言卿對燕寧處處妥帖,不由露出怒意。十皇子已經一臉不快地要進去把沈言卿給扯出來了,卻見楚王回頭看著燕寧說道,“還不走?”
他的臉色不耐,聲音也並不溫柔,可是本來正想不顧御前無狀罵沈言卿不要臉的燕寧卻眼睛一亮,隻覺得心裡都歡喜起來,用力推開了微微錯愕的秀麗少年,吧嗒吧嗒跑到楚王的跟前,眼睛彎起來仰頭看他。
蠢得不能直視。
楚王微微皺眉,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
“燕寧!”沈言卿看著燕寧跟著抬腳就走的楚王要出去,突然心生莫名的恐慌。
他隻覺得這一刻,自己似乎要被奪走什麼,叫他一瞬間喘不過氣。
這叫他的臉都變得慘白起來。
然而楚王卻已經回頭看著他說道,“你如今這德行,與那陳家的陳泰有什麼分別。”
陳泰是誰。
燕寧眨了眨眼睛,茫然了一下,看見沈言卿的臉色更加慘白,甚至還似乎被打擊得不輕,踉跄著退後了一步,看向楚王的目光十分驚恐。
“阿卿!”長平長公主已經顧不得別的,過去扶住了兒子,回頭看著楚王含淚說道,“王叔是想逼死我麼?!我隻有阿卿一子,王叔若是想要對阿卿不利,索性殺了我吧!”
她不明白,自己的阿卿生得俊麗,才貌出眾,是京都有名的貴公子,可為什麼就入不得楚王的眼,甚至楚王還總是為了別人對她的兒子這樣苛刻。這叫長平長公主十分傷心,然而楚王對女人的眼淚一向不放在心上,反而覺得厭煩。
他冷淡地看了燕寧一眼。
燕寧福至心靈,急忙揪住了他的衣角。
熟練得不得了,仿佛這半年的分別都沒有過一樣。
皇帝還坐在宮殿裡,看著燕寧被楚王帶走,聽著妹妹的哭聲,覺得自己真的太難了。
李貴妃便對一旁的內侍說道,“……去請楊美人,請她過來服侍陛下安歇。”楊美人是皇帝最近最寵愛的解語花,生得隻是尋常的清秀,不過詩畫雙絕,還善解人意,十分能給在前朝頭疼後的皇帝分憂解悶。
因此見皇帝似乎愁得慌,李貴妃就叫人把楊美人請過來,叫皇帝能有一個舒服些的晚上,能被好好開解開解。皇帝聽了沉默了片刻,便對李貴妃溫和地說道,“你今日也喝了幾杯酒,雖然不多,不過也小心些,別明日頭疼。”
“陛下放心吧。”李貴妃笑著謝了皇帝的關心,也扶著宮女走了。
楚王直接出了宮殿,卻見宮門口十皇子與阿蓉正等著,見他把燕寧帶出來,十皇子急忙給楚王作揖說道,“多謝叔祖出面。那沈言卿真是……回頭我非套他麻袋不可!”
他說這話帶著一股子匪氣,不過楚王卻隻是淡淡地說道,“我不是為了你。”他這說的雖然是實話,可是十皇子覺得自己的心都被扎透了,看著冷酷無情的楚王,他勉強擠出恭敬又不失孝順的笑容來說道,“叔祖說得都對。這……我送阿寧回去。”
“你們回皇子府就是。”楚王看向燕寧冷冷地說道,“我有幾句話叮囑她。”
阿蓉猶豫了一下。
燕寧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十四歲,都已經是可以定親成親的大姑娘了。
大半夜的被楚王送回去是不是有些不合適?
隻是此刻見燕寧信任地看著楚王,楚王又一向是在京都之中素有清名,不近女色天下皆知,且楚王又是長輩,因此阿蓉猶豫了片刻,想著貿然拒絕楚王不怎麼應該,仿佛辜負了楚王的一片好心似的,隻是叫燕寧這麼大了還和男子單獨相處,阿蓉又覺得會被人非議,便笑著,“那就多謝叔祖。正巧今日我與殿下也要回國公府,咱們一路同行。”她並沒有掩飾自己要跟著燕寧,隻是為了叫楚王不要覺得自己仿佛不放心,叫楚王覺得自己侮辱了他的人格,阿蓉和十皇子並沒有和燕寧同車,隻是在後一輛車裡跟著前頭的車子。
楚王一向騎馬的,不過這一次卻坐在車裡,揉了揉眼角。
“王爺,陳泰是誰啊。”燕寧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覺得自己似乎曾經聽過。
“姜三媳婦的侄子,你竟然忘了。”楚王冷冷地看著她。
燕寧頓時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