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說禮部尚書從北境回來了,回來參加明天的晚宴。
原來是我快十年沒見的爹回來了。
我哦了一聲,繼續專心幹我的飯。
其實蕭晏珩這人還不錯,宮裡的豬蹄大部分進了我的福安宮,這事他肯定是默許了的。他雖不喜我,但到底也有十多年的情分了。
五、
「穗穗,過來與我同坐。」晚宴剛開始,上首的蕭晏珩便笑著將我拽到了他的身旁。
我僵著臉直打哆嗦,已經不敢看陳落落的臉有多黑。
沒辦法,嫡母在顧念寧死後一年鬱鬱而去,我爹死了妻女,在北境頹廢了幾年,後來不知道怎麼又想開了,在北狄一待就是三年,憑著三寸不爛之舌讓北狄俯首稱臣。作為他如今唯一的女兒,蕭晏珩不得給我點臉面。
「娘娘瘦了。」我爹顫巍巍衝我舉杯。
「還好,還好。」憋了半天,我終於擠出一句話。其實他才是真正的骨瘦如柴,北境十年的風霜在他身上淋漓盡致體現出來,十年未見,他竟是如此蒼老。
可這與我有什麼幹系呢,北境十年的風雪總不是為我受的。承他所賜,我在這宮裡無休止磋磨著,一年又一年,看不到盡頭。
你說,在北境待了五年的沈九思又是什麼模樣呢,還是如同我記憶中的那般嗎?可惜我再也見不到了。
眼角有些酸澀,我下意識朝嫂子方向看去,今年家宴她竟將握瑜帶來了。
「這是淮安家的老二吧。」蕭晏珩順著我的目光望去,一眼瞧見了握瑜。
「回陛下,正是。」嫂子小心翼翼將握瑜藏在身後,不安地朝我看了一眼。
陳落落勾了勾嘴角:「妾瞧著,倒是跟當年的顧大小姐長得相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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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有些凝重,我笑道:"這不是俗話說得好,侄兒隨姑嘛。"
「過來讓朕瞧瞧。」蕭晏珩並不理睬我,直勾勾盯向握瑜。我心裡一緊。
「今年幾歲了?」蕭晏珩板著臉朝向握瑜,任誰也無法摸透他此刻的心思。
「回陛下,握瑜今年五歲了。」握瑜眨巴著大眼睛,有些無措瞧向蕭晏珩。
「果真是像吶。」我離著蕭晏珩最近,是以聽清了他這句感慨,我心裡一個咯噔,完了。
「妾瞧著確實是像呢,如妃姐姐跟顧小公子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眼睛更是相像,都是杏眼呢。」一道清脆的聲音從下方傳來,我趁機一把將握瑜攬在懷裡。
原來是王媛。
在座哪個不是人精呢,顧家大小姐睥著一雙鳳眼的模樣早深深印在大家腦海裡,成安伯夫人笑道:「是了,侄兒隨姑確實不假,顧小公子同如妃簡直是一模一樣呢。」隨著此話一出,滿座皆是附和。
蕭晏珩瞧著我緊張兮兮的模樣,忽然笑了。
「握瑜這眼睛生得好,該賞。皇姑父給你個玩意可好?」蕭晏珩隨手將腰間的玉佩解下,笑著遞給了握瑜。我懸著的心忽然放下了,那是蕭晏珩戴了數年的平安扣。平安,平安,他允了握瑜平安。
握瑜怯生生看向我,我急切催促道:「握瑜,快接著,這是皇姑父疼你呢。」
握瑜接了玉佩,蹬蹬朝嫂子跑了回去。
蕭晏珩這才將視線轉向一旁:「你是……」
「回陛下,妾落霞宮王媛。」王媛起身行了一禮。
我小聲湊在他耳畔道:「王柔的妹妹。」不管她是出於什麼目的,畢竟她護下了握瑜,我合該是感謝她的。
他眼裡露出一絲了然,自然而然地將手覆在我的手背上:「蕙質蘭心,該賞!」
終於捱到宴席結束,我趕忙將手從蕭晏珩的魔爪中抽回,尋了個理由便借故走了。
「今日你不該把握瑜帶來的。」
「他總不能一直不見人,趁阿爹這次立了大功,陛下也不能做得太過。」
我一陣沉默,嫡兄說得也沒錯。
「罷了,萬幸陛下對她還是有幾分情誼的,你們回家去吧。」
「你在宮裡,若是有什麼難處,隻管寫信告訴我,我總歸是你哥哥。」嫡兄斟酌道。
「我沒事,好好照顧翎安便好。」我不耐煩打斷了他的話。嫂嫂在一旁補充道,「他很好,隻是常常掛著你。」
平安就好,我能做的,也就隻有祈求他平安了。
我摸了摸握瑜的腦袋便準備摸著小路回宮。
「握瑜,快跟姑姑說再見。」嫂嫂將依偎在她身邊的握瑜擁了出來。
握瑜有些怯怯地看著我。
我期待的眼神有些暗淡:「罷了,別為難孩子啦,我上次見他都已經是好幾年的事了,他不認識我也是應該的,你們快回去吧。」
「這就是天天給你寄玩具衣服零食的仙女姐姐,你不是吵著要見她嗎?」
嫂嫂急了,蹲下來哄著握瑜:「你不是天天想要見仙女姐姐嗎,姑姑就是仙女姐姐呀。」
握瑜仍有些猶豫。
我笑了笑,正準備讓他們回去,忽然覺得大腿一沉,我僵了僵低頭一看,原來是握瑜那小子抱住了我的大腿,他見我低下頭看他,連忙呲著牙衝我樂:「姑姑,姑姑,姑姑!」
「姑姑!」
「哎。」
「姑姑!姑姑!仙女姑姑!」
我蹲下來緊緊抱著握瑜,他叫一聲我便應一聲。
就像十多年前,少年倚在窗外笑語盈盈:「穗穗,穗寧妹妹,好妹妹。」
我羞得不敢答話,他就一遍遍喊著。
「穗寧妹妹,穗寧,穗寧,穗寧,媳婦兒」
「誰是你媳婦兒。」我心漏了一拍,急忙忙想要將窗戶合上。
他死皮賴臉扒著門框:「好妹妹,你可是收了我的玉佩,那是我家留著給我媳婦的,你可不能反悔。」
「誰要嫁給你,趕緊走!」
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穗穗別惱,看,新鮮的桂花糕。」
我擦了擦眼眶,將握瑜的手扒拉下來:「宮裡是非多,你們不宜久留,帶著握瑜回家去吧,今兒見他一面,我也是知足了。」
「說得哪裡話,握瑜長大還等著你給他說一門親呢,哪能到這一步就知足了。」嫂嫂勉強笑著,握緊了我的手。
「哎。」我脆脆應了一聲。對於嫂子,我是感激她的。我嫁進東宮不久,嫂子便進了顧府,她原本可以早些,可她家裡有喪,得守三年孝。
我進了東宮,嫡母爹爹跟著姐姐去了北境,姨娘早逝。我連個說體己話的人也沒有,是嫂子總是時不時遞了牌子來宮裡看我。
握瑜的事情一不好就是抄斬的大罪,可她無怨無悔跟著我和嫡兄做了,還將他養得這般好。
她瞧我的時候眼裡總帶著心疼,我是拿她當親姐姐的。
六、
「姐姐,這是妾身剛做的清蒸豬蹄,姐姐要不嘗嘗?」
我瞧著王媛眼巴巴坐在餐桌旁,不禁有些頭疼。一連三天了,王媛已經扎根在福安宮了。
宴會結束當晚蕭晏珩便翻了她的牌子,許是把陛下伺候高興了,問她要什麼賞賜,她張嘴就說要搬到福安宮與我同住,沒想到蕭晏珩眼都沒眨就同意了。
「姐姐,明天做涼拌豬蹄怎麼樣。」王媛扒著米飯問我。
「還是紅燒吧,味老香了,老能下飯呢。」我嘴裡含著肉,胡亂答著。
是的,最終我還是屈服了,誰讓王媛有一身好廚藝呢。
吃飽喝足後我跟王媛無聊地癱在椅子上。
「姐姐,我怎麼感覺差點什麼,要不咱打麻將吧。」
「那還差倆人呢。」這話說完後我倆各自朝對方的貼身侍女瞅去。
「三萬。」
「幺雞。」
「胡了!」
日子就這麼消遣過下去了。王媛同她姐姐一樣,都有著有趣的靈魂,甚合我意。
又過了沒幾個月,廖美人懷孕了,這可是宮裡的喜事,畢竟蕭晏珩膝下除了兩個公主再無子嗣。
王媛非要拉著我去沾沾喜氣。
我翻了個白眼:「傻子才去呢,我可不想當打胎的替罪羊。」
王媛被我說怕了,和我一起縮在福安宮裡啃豬蹄。
可惜我不找事,事偏偏自己找上門來。在宮裡宅了數月,我剛走進御花園透透氣,廖美人就緊跟著在我面前滑倒了。
蕭晏珩聽了陳落落的一番添油加醋,揮揮手把我打進冷宮裡。
「蕭晏珩可真不是東西,我好歹跟了他十多年,連解釋都不讓我解釋,直接把我發配冷宮了。」我瞧著面前寡淡的青菜,不禁將心裡話說出來了。
「姐姐,你在嗎。」
我大喜,是王媛。我打開了房門:「在這呢。」
王媛嫌棄地皺了皺眉毛:「不是還告誡我遠離廖美人嗎,你咋進去了。」
我嘆了一口氣,人家盯上我了,我有什麼法子。
「知道你貪嘴,這裡都是吃的,你先將就兩天吧,我已經讓我爹給你爹傳信了。」
這孩子,沒大沒小的,我好歹在妃位呢。等我出去了一定要讓她知道什麼是尊卑有別。
我打開包裹一看,裡面滿滿當當,肉脯,糕點,臘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