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穗穗不答應也無礙,我去顧府摘了那玉佩,今晚再求你一次。」
說著他轉身便要出去。
我忍著澀意扯出一抹笑:「今晚我跟你一起去,悄悄地,咱倆做一次賊。」
三、
「穗穗,你踩著我上去,先坐在檐上,等我翻過去再接你下來。」沈九思半蹲著,催促我踩上他的肩膀。
「你不是會武功嘛,怎麼就不能帶著我跳進去。」我望著兩米高的屋檐,心生退意。
他滿臉黑線:「早知道以前就不該給你買那麼多話本子,若人人都會飛,還要這屋檐作甚。」
我咽了咽口水,踩著他的肩膀哆哆嗦嗦跨坐在檐上:「沈九思,你趕緊過來啊,我怕摔下去。」
揶揄的聲音從檐下響起:「往日你不理我,我可都是悄悄爬上牆頭看你的,今日也讓你體驗一會,看你以後還舍得不理我。」
他果然是翻慣的樣子,袍子一掀便輕輕松松落進府內。
「來,穗穗,我接著你,放心往下跳吧。」他伸出手,抬頭衝我笑著。
我咬了咬牙,閉眼跳了下去。
耳畔是呼呼風聲,緊接著便是一個寬厚懷抱。
我安了心,雙手摟住他的脖子:「誰知道沈小將軍在北境是不是也這樣夜夜爬牆偷看姑娘呢。」
「吃醋了?」他低下腦袋湊到我耳邊,「隻給穗穗抱,肩膀也隻給穗穗踩。滿意了嗎?」
「油嘴滑舌。」我從他懷裡下來,心裡卻如抹了蜜一般甜,你說前世我總守著規矩又是何苦呢,到死也沒跟我的九思牽過手,可見日子是給自己過的,要及時行樂,順心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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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推門進了我的房間,隻覺物是人非,畢竟我離開顧府實則有十多年了,心境到底不似少時。
不思量,自難忘。
我從床底摸索出一個匣子,緩緩將它打開,裡面放著阿弟翎安寄給我的各種玩意,我打開最下面一層,那枚玉佩靜靜躺在那裡。
我伸手將那玉緩緩拿出,上世晚間握玉思人的場景猶歷歷在目。當時我滿腦子都在暢想同九思成親後的生活:他若是練武,我便在一旁鼓掌叫好,他讀書,我便替他研墨,我若是闲來刺繡,他陪我在一旁說闲話便極好。過幾年再添兩三個娃娃。平淡溫馨足矣。
可惜世事無常,我到底沒能嫁給情竇初開之際就喜歡的郎君,嫁的夫君也未曾與我闲話可親,倒是宮裡的紅燭,日日陪我枯坐到天明。我的孩子還沒睜開眼睛瞧瞧這世間便安然睡了。
年少時許下的願望,終究隻是實現不了的願望。
「穗穗。」沈九思輕輕扶住我的肩膀,滿臉擔憂。
我回過神來衝他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事。
「誰?」
屋外的黑影破門而入,直衝九思而去。九思一個閃身避讓,而後擒住了他的雙手。
「放開我,可惡賊人!」
「翎安?」我驚呼出聲。
兩人明顯一頓,九思連忙將他松開:「大半夜你不睡覺在這作甚呢?」
翎安不說話,隻是慢慢朝我靠近:「是阿姐嗎?」
我啞口無言,無措的雙手已經暴露了我的緊張。我原本想等以後同他相認,這種情況相認實在出乎我的意料,我張了張嘴,有些無措。
「阿姐,翎安好想你啊,娘走了,你也走了,翎安徹底沒有親人了。」
「我想你想得緊,晚上我總會來這看看,我就盼著有一天你回來看看我·····Ṭü⁶·」
「翎安,是我,我回來了。對不起,姐姐是想晚一些告訴你的。姐姐怕嚇著你,畢竟我不想和顧府再有什麼牽扯,可你不一樣,你還要讀書。你能明白姐姐嗎?」我蹲下來抱著他,心裡是滿滿愧疚,上一世終是隻留了他一個人,沒能親眼看他成親生子。
可我不後悔,這世我絕不與顧家再有任何牽扯,想起阿爹雙眼猩紅鞭挞翎安,想起他逼我替顧念寧出嫁,我仍意難平,同樣都是他的孩子,可我和翎安隻配撿他們不要的東西。
許是瞧見九思的眼神一直在我身上,他問我:「阿姐跟翎安說過的心上人是九思表哥?」
「可往常顧念寧也時時纏著表哥,九思表哥能照顧好我阿姐嗎?」
翎安輕輕撫著我的背,眼神直勾勾盯著沈九思,一連的質疑全部拋出。
面對未來的小舅子,九思鄭重其事指天發誓:「總不會讓她受了欺負,我對你姐姐的心日月可鑑,顧念寧隻能是我表妹,若她不顧親戚情分,我自不會客氣。」
翎安不脫稚氣,但仍板著臉裝作小大人模樣:「你作為男人,自當遵守諾言,你若欺負了我姐姐,我這輩子跟你沒完!」
「哈哈。」沈九思捏了捏翎安的臉頰,笑道,「若真有那個時候,我第一個劈死我自己」
「你們快走吧,若是驚動了侍衛,又是一通麻煩。」
翎安趁九思不注意,悄悄湊到我身邊叮囑,我心裡緩過一絲暖流。
「阿姐若想跟表哥成親,萬萬不要同顧府相認,顧念寧喜歡表哥,爹爹定拿出長輩身份壓你讓給她,你爭不過她的。」
四、
「穗穗,起了嗎,大懶貓,快起床!」
一大早就聽見沈九思的聲音。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卻瞧他倚在窗戶旁:「你又要作甚?」
沈九思露出一口大白牙:「今兒清明,踏青的好日子,我帶你去踏青。」
我起了興致:「我的墓在何處,我倒想去看上一番。」
那晚回來後我本想著繼續回我的小農屋住下,可沈九思死活擔心我孤身一人不安全,我假裝逗他提出兩人住在一起,沒想到他居然紅了耳尖,一個勁支支吾吾說於理不合,原來以往調戲我不過是外強中幹,強撐著吹牛皮呢,叫我笑話了個夠,不過這倒也讓他想起自己在京裡還有一處住宅,我便被他安置到這宅子裡。
「看這作甚,合該不吉利的。」他雖有些不情願,到底也是依了我。
如今是四月天,天逐漸暖和些,褪去厚重的夾袄,倒有一種飄飄似登仙之感。太陽暖暖照在身上,是數年不曾有的安心。
風景秀美,若我真長眠於此,倒也滿意。走在山路上,我瞧著四面風景實為賞心悅目。
「沈九思!」
聽見後面有人喊九思,我二人駐足望去,原來是顧念寧。
她踏步朝我們走來:「外面都傳你得了個農女,寶貝得不得了,怎麼,這才幾天就忘了穗穗?」
她不經意朝我一瞄:「現下還親自帶著新歡瞧舊愛?」
「顧穗寧?」
她臉上露出驚魂未定神色:「你沒有死?」
我得體笑著,假裝一無所知:「小姐說的什麼,我聽不懂,我叫穗穗,倒不知小姐口中的顧穗寧是何人?」
她走到我身旁打量了一圈:「是了,我說沈九思那個大情種怎麼會移情別戀,長得倒真是像。」
沈九思皺了皺眉,將我護在身後:「莫要胡鬧。」
「沈九思,她可以做顧穗寧的替身,我是她親姐姐,為何獨我不可以?」顧念寧笑著問他,眼裡分明閃過幾分悽涼。
我二人皆是啞口無言,畢竟咱也不能告訴她這身體裡還是前面那個主不是。
「這位姑娘,實不相瞞,你不過是我妹妹的替身,若你識相還是早早離開他吧,你們身份並不般配,若是我妹妹,今世我便讓上一次,可惜她走了,你不是她,我注定不會讓你。」
剛剛看她傷心的模樣我想起前世她殉情追隨九思而去,本有些不忍,可這番挑釁硬生生勾起我的怒火,若我是顧穗寧她便讓我一次?那上輩子她怎麼沒有讓我一次?那她上輩子生生讓我與九思分離!
「顧大小姐未免太過自以為是,九思不是物件,從未有讓與不讓之分,何況,我也不需要你讓!」
上一世我一讓再讓,也未曾得一個好字。今生是我的便是我的,我不會再那樣懦弱了。
「哼,那便好自為之吧。」
她怒氣衝衝走了,我瞧了一眼沈九思,想想上輩子他和顧念寧成親生子,兩人雙雙死在北境,我要冒著生命危險周旋,還又得瞞著蕭晏珩,巴巴想盡法子護他倆的孩子周全,結果今天還被顧念寧一頓冷嘲熱諷。
「花心大蘿卜,都是你惹出來的!」越想越氣,我拔腿往山上走,沈九思顛顛跟在我後面。
「穗穗啊,咱不生氣,你瞧瞧剛剛咱還有說有笑的呢,再說我保證心裡隻有你,你就當她放屁呢。」
「粗俗!你別跟著我!我去瞧瞧我自己,看見你就心煩。」
沈九思被我一陣吼,委屈巴巴站在原地不敢動彈:「穗穗,我是冤枉的啊。」
我不再管他,徑自朝林裡走去,隔著老遠就看見立著一墓碑,想來那就是我自己了。
細細看著墓上自己的名字,倒有些怪怪的,我嘆了一口氣:「安息吧。」
「聽姑娘的語氣,與這墓主可是舊相識?」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從耳畔響起,我心下一緊,差點跪了下去。今日就不該出門,竟是遇見熟人。
「不曾相識,隻是見主人芳華早逝,忍不住心生感慨。」我低下頭不敢瞧他,心裡一個勁發虛。蕭晏珩好端端跑到這裡作甚,今世我未嫁入東宮,和他哪有半點瓜葛,狗男人前世太不是東西了,我都死了還騙我說喜歡我,誰家把喜歡的姑娘貶妻為妾,上一輩子白白耽誤我。
「確實可惜,她生前溫良安順得緊,是個很好的姑娘。」
他的話裡有淡淡的落寞,於我而言卻是折磨,今生我厭極了溫良安順這四個字:「那便不再打擾公子,妾先告退。」
「那麼著急作甚,姑娘似乎不敢抬頭看我一眼。」
我大腦一片空白,支吾道:「公子身份不凡,妾隻是一屆農女,怕衝撞了公子。」
他又笑,不緊不慢拋出疑問:「那可真是怪了,姑娘不曾抬眼瞧我,又怎知我身份貴重?」
「剛剛同顧大小姐理論的氣勢去何處了?」
原來他都聽見了,幸好剛剛未曾吐露什麼秘辛,不然以他的聰慧想必也是能猜到些什麼。可瞧他的反應,為何緊抓我不放,難道他也是重生的嗎?我心下一緊,隻想匆匆離開此地。
「喲,今兒倒是巧了,蕭公子也來了。」
「府上新來的人,沒什麼見識,還不快到我這兒來。」聽見沈九思的聲音,我松了一口氣,哪ţŭ̀₆裡還顧得和他吵架,低眉順眼躲到他的身後去了。
「九思對這位姑娘倒是上心。」
蕭晏珩轉身瞧著墓碑出神:「往日總見你與她親密些,原以為她對你來說總是特殊的。」
「穗寧同我們玩在一處,總歸是有感情,你這個大忙人不也抽出時間看她了。行了行了,知道咱蕭公子重感情,可最重要的是珍惜眼前人,就不打擾你了。」
還未等蕭晏珩張嘴,沈九思拉著我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