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剛落,我就聽見一道極其有穿透力的女聲在尖著嗓子痛罵:「你當初怎麼答應老子的?你別忘了現在的房子車子哪裡來的?是老娘全款買的!
「你還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是吧,還敢在外面養女人?老娘看你就是癩蛤蟆上青蛙,你他媽長得醜玩得花!」
梁聲頓了頓,補道:「男的出軌。」
那女聲還在穩定地持續輸出:「老娘瞎了眼了看上你,你自己說這麼多年我和我爸媽哪裡對不起你了?安?你他媽說話啊!」
接下來大概就是開始動手了,尖銳的女聲中還夾雜著男人隱忍的痛呼。
A 市這地兒的女性家庭地位都高,基本上個個都是性格潑辣的妹子,罵起人來一套一套的。聽到是男方吃軟飯還出軌,周圍的看戲的人也義憤填膺,都在幫腔。一時間隻能用雞飛狗跳來形容。
梁聲看了場大戲,感嘆連連,一邊看一邊給我播報。
「喲喲喲揪頭發了。
「這男的都不敢還手啊。
「哎喲小三看不下去了要還手了……
「厲害啊女中豪傑一個打倆!」
我抱著他一隻手臂借力,費勁地踮腳想看,無奈位置不佳。
「警察來咯!把他們都帶走了诶。」梁聲興奮的聲音突然一頓,「诶,那個特警好像陳隊,你看看是不是。」
我踮腳的動作一頓,更想看了:「我怎麼看啊?我看不見啊!」
梁聲頭也不回,眯著眼確認了半天才點點頭:「沒錯,就是陳隊。」
我氣急,拍他一巴掌:「我啥也看不見啊你能不能別說了。」
Advertisement
梁聲垂眼看我氣急敗壞的樣子,一時小人得志,滿臉嘲笑:「還說有戲呢,人家來這裡執勤你都不知道,真搞不懂天天纏著人家聊微信都聊了些什麼沒營養的話題。」
我最見不得他這落井下石的樣子,立馬辯駁:「他說了今晚要執勤的!隻是沒告訴我是在江邊……而且你看錯了也說不準。」
「我怎麼可能看錯,來,你來看。」梁聲也受不了我反駁他,立馬拽著我羽絨服帽子往上提。
我反手開始打他。
兩人你推我攘。
我一個沒站穩,隱約聽見咔噠一聲脆響,下一秒,腳踝處直接爆發出劇烈的疼痛,我痛呼出聲。
梁聲一愣:「你裝什麼啊?」
我費力地拽著他手臂免得自己跌倒,咬牙切齒地蹬過去:「梁聲!我腳崴了!你以為我跟你開玩笑嗎?」
梁聲嬉皮笑臉的表情這才消失了。
他抱著天天,又不方便來扶我,隻能往這邊靠了靠:「你沒事吧梁果果?嚴不嚴重啊?」
我倒吸著冷氣。腳踝在扭到那一瞬間的疼痛感漸漸緩過去後,就沒那麼痛了,隻是有些麻木,那隻崴到的腿都不敢觸地。
梁聲見我不出聲,隻是垂著頭,這才有點急了:「很嚴重嗎?我帶你去醫院吧。」
我擺擺手:「馬上表演開始了,你陪著天天在這裡看吧。」
我抬頭朝天天笑笑:「小叔陪著你看好不好?小姑媽去旁邊找地方坐坐。」
天天一晚上都鬧著要來,此刻卻抱著梁聲的脖子一臉擔憂地看著我:「我們陪小姑媽一起去坐著吧。」
「不用啦,不嚴重。」我朝他倆擺擺手,「我自己去找個地方坐就行。好不容易來一趟,好好看煙花吧。我就是崴個腳而已。」
不等梁聲反駁,我拍拍他肩膀:「照顧好天天。」轉身就開始費勁地往外走。
逆著人流,瘸著一條腿,我自己都感覺此刻我的背影在梁聲眼裡一定無比堅強又倔強。
直到感覺不到他的視線了,我才迫不及待摸出手機。
當主持人的,經常都穿高跟鞋,崴腳雖然不是家常便飯,但是也絕對不算大事。
我一邊忍著腳踝的鈍痛,一邊飛快地給陳暗發消息。
「隊長你在江邊執勤嗎?」
「我在這裡看煙花崴了腳,你方便幫我買點藥過來嗎?」
「好痛奧嗚嗚 QAQ」
聰明的女人,從來都會利用好每一個機會。
我今天就要賭一賭。
把吵架的那兩女一男帶到江邊臨時的安防處時他們還在吵個不停。
陳暗被尖銳的女高音刺得耳朵生疼。
褲兜裡的手機微微震動著,提示他來消息了。
那邊姜河還在大著嗓門讓他們冷靜一下。陳暗向來不擅長處理這些事情,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摸出手機隨意地看了看。
半分鍾後,他在警車裡翻找了些東西。
副隊長李書航問他:「你去哪兒?」
他頭也沒回:「有個朋友在這裡看煙花出了點事,我去看看。」
8
坐在江邊長椅上,看著陳暗朝我小跑過來時,我就在心裡默默給自己點了個贊。
好樣的梁果果,你賭對了。
我遠遠地朝他揮了揮手:「這兒呢隊長!」
陳暗提著個小藥箱,半蹲到我跟前。他抬眼,微微喘著氣兒:「哪隻腳崴了?」
我蹺著右腳,有點不好意思:「這隻。」
他剛伸手想來抬我的腳踝,卻驟然對著長筒靴有些無從下手。
我立馬反應過來,彎下腰去拉拉鏈:「我自己來吧。」
慢吞吞地脫鞋時,我腦子裡起碼飛過了一百個想法。
這樣是不是不太矜持?
今天穿的襪子沒洞吧?
穿的長筒靴腳不會有味兒吧?
幸好,等我磨磨蹭蹭脫下靴子時,沒有怪味兒,襪子也是白白淨淨的。
我松了一口氣。
陳暗伸手輕輕握住了我的腳踝。
明明已經麻木的腳踝此刻像觸了電,劈裡啪啦密密麻麻的電流爬滿了我全身。
我忍不住一個瑟縮:「要要要要不,我自己來吧。」
陳暗微微用了點力握住才沒讓我的腳跑掉。
「我來吧。」他抬起頭,表情平靜,好像在做著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雙頰卻隱隱有紅暈,「我幫你把襪子脫了?」
我呼吸急促,在這樣的親密相處下大腦有些缺氧,慌忙擺手:「不了不了,我自己來吧。」要是再讓他幫我脫襪子,我怕我直接缺氧致死。
我伸手摸到襪子時,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也沒多想,把它脫了下來。
直到陳暗握著我腳踝,把褲腿往上推了推,我這才猛然想起是什麼不對勁,可是已經晚了。
秋褲上拿著仙女棒的美羊羊對著陳暗笑得好甜。
……
我死。
陳暗愣了一下後,對上了我羞愧欲死的表情,低下頭輕咳一聲:「挺可愛的。」
騙子!我看見你笑了!
以前雖然也崴過腳,但似乎都沒有這次這麼嚴重。
不脫下襪子看我自己都沒發現,腳踝處已經腫起很高。
他的手滾燙,還帶著常年握刀握槍的薄繭,仔細地用棉籤蘸著消毒藥水塗抹在我腳踝上。
實在太冰了,我又忍不住一個瑟縮。
陳暗動作一頓。
「很疼嗎?」
「不不不,沒有。」我結結巴巴應著。
他的動作更輕柔了:「我輕一點。」
我蹺著腳看他幫我上藥。
心跳得好快,好像要從胸膛中跳出來。
遇見陳暗之前,我甚至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也許永遠遇不到我很喜歡的人。遇到他之後我才貼切地感受到了什麼叫心跳如雷。
不知為何,我突然想起了以前在書上看到的一句話:
「初見乍驚歡,久處仍怦然。」
那時不知道什麼是驚歡,也不懂何為怦然。
今天算是體會到了。
我心裡的小鹿,對著以往二十八年的所有人都愛答不理,直到第一次遇見陳暗,就一頭撞死了。後來每見他一次,都會在復活後又果斷地一頭撞死。
這個比喻有點搞笑。
我低著頭看著他,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揚。
陳暗的動作很溫柔。
我突發奇想,問:「隊長,你經常幫別人處理這些嗎?」
「我是特警,不是醫生也不是消防員,隻有偶爾會幫隊友處理一下傷口……如果對方是女生的話……」
他抬起頭來,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是第一個。」
他烏黑的眼眸像一汪湖,倒映著街邊斑駁的光影,光怪陸離又澄澈明亮,看起來那麼真誠,卻又似乎在蠱惑著我,好像一眨眼就要讓我溺斃。
我盯著他的眼睛,一時怔住,心跳加速,血液沸騰,臉頰溫度急劇升高,耳邊都傳來了不知為何的蜂鳴聲。
直到江邊人群聲勢浩大的倒計時聲音,我才好像驟然被人從那片湖中救起的落水者,慌亂地抬頭,正看見在「新年快樂」的祝福聲中絢爛盛放的煙火。
煙花綻放的聲音裡夾雜著人們的歡呼與祝福聲,幸福與祥和的氣息縈繞周身。
「新年快樂,梁小姐。」陳暗含笑的聲音傳來。
我看向他,先前洶湧的情緒總算被壓抑住了。
陳暗凌厲的眉眼似乎在這一刻也柔和了,他簡直溫柔得不像話。
「新年快樂隊長。」
我也笑著祝福,下一秒,又故作生氣:「都這麼熟了還叫梁小姐嗎?能不能換一個親密一點的稱呼啊?」
我已經做好準備在他問我小名時告訴他了。
「行。」
他想了想,手上包扎的動作也沒停下。
他頭也沒抬,卻驟然開口。
「新年快樂,音音。」
將繃帶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新的一年,走路小心,不要再崴腳了。」
頭頂的煙花絢爛綻放。
9
大年初五電視臺復工。
我第一天去電視臺報到就起晚了。都怪昨晚和梁聲去玩劇本殺,玩完回家已經凌晨一點。第二天一早我拿著牛奶急匆匆要出門時他倒還在房間裡睡得香。
時間太緊了,搭地鐵肯定來不及,本來打算打個車去,我媽嫌浪費,非要用電瓶車送我。
一大早是真的冷,坐在電瓶車後座,我感覺快被吹成面癱了。
我縮在後面哆哆嗦嗦給陳暗發消息:「早上好啊隊長。」
他今天倒是回得快:「早。」
「你今天上班了嗎?」
我:「是啊,今天第一天去電視臺報到。
「第一天就起晚了,我媽用電瓶車送我,真的好冷。」
他沒回了,不知道又是忙什麼事去了。
我媽大聲抱怨著:「誰這麼缺德啊,在巷子裡抽煙,煙頭扔一地。」
銀杏花園這小區因為是老樓盤了,布局啥的都有很多局限。比如小區隻有一個前門一個後門,因為物業管理的原因,晚上十點之後就隻開前門。很多夜裡回來的,如果在後門附近下了車,為了抄近路就會從小區旁邊這條巷子穿過去,再從正門進小區。大部分時間巷子裡沒有人會在這兒抽煙。
我等著陳暗回微信,瞥了一眼牆角零零散散的煙頭,隨口一應:「哪家的叛逆小孩兒吧。」
不知道這句話又哪裡提醒我媽了,她一個激靈:「你說梁聲抽不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