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下車時,這小子才回:「這把打完。」
似乎預判到我即將而來的怒火,他立馬又補了一個:「很快!」
這狗東西。
累得要命,我也懶得跟他再爭辯,拖著行李箱,索性自己先走,要是等我到家了他還沒結束,看我怎麼收拾他。
司機順路,把我放在了小區後門。這會兒後門早就關了,隻能穿過小巷走到正門再進去。
今晚真是有些冷啊。
小巷中間那盞燈不知道什麼時候熄了,遠遠望過去黑黝黝的一片。
這條路我從小到大走過沒有一千遍也有一百遍了,倒也沒多想,順手打開了手電筒。
安靜的夜裡,隻有行李箱拖在地上骨碌碌的聲音,有些鈍,又莫名刺耳。
突然,微信連連彈出好幾條消息。
是陳暗。
我點開一看。
「C 市那個案子的嫌疑人有線索了。
「有監控拍到,他年前就離開了 C 市。按照路線猜測,他現在最有可能在的地方……
「是 A 市。」
我抬眼,忽然看見不遠處的牆角有一點猩紅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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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點猩紅,在黝黑的前方,像是一點危險的警告。
一股沒來由的恐慌忽然從後背爬了上來,我差點攥不穩手機。手電筒微弱燈光搖晃間,隱約照出牆角蹲著的落魄男人,燈光照在他臉上,他看向我的眼神,詭譎而陰沉。
那一刻我幾乎頭腦一片空白,張著嘴,卻像失聲一般叫不出來。
男人站了起來。
我驟然清醒,轉身就跑。
平日裡穿著很輕松的小坡跟,此刻卻成了美麗的荊棘枷鎖。我根本跑不快。
手機還停留在和陳暗的微信界面,我倉皇地撥通了他的電話。
手機裡的忙音夾雜著耳邊呼嘯的風聲。
接電話,快接啊!
不知何時,眼淚都掉下來了,被寒冬的風一吹,又痛又冰。
終於,電話清脆地「嘟」一聲被接通,陳暗的聲音傳來:「梁音?」
下一秒,背後襲來的一陣大力將我拉倒在地,手機脫手摔出,重重砸在地上,我的聲帶這才恢復正常一般,發出了到如今的第一聲尖叫:「救命!隊長救……」餘音被封閉在捂向我口鼻的手中。
那男人壓在我身上,在沒有燈的漆黑一片中,我側著頭看向摔在遠處的手機,屏幕閃爍。
我拼命掙扎,用盡全力的求救聲,被他輕易扼殺。
那男人極其魁梧。
他惡狠狠地開口:「再叫掐死你!」
我搖頭。被他掐住雙頰,喊不出聲,隻能含糊地嗚咽著:「放過我……」
他惡劣地笑著,俯身湊近,我聞到了很久不清洗的那種惡臭味。他伸出溫熱的舌頭,舔上了我的臉。
我難以抑制地叫起來,眼淚滾滾而下。
他聲音沙啞:「我見過你,在電視上。」
我哭著,又惡心又絕望,此刻求生的欲望達到了頂點,含糊不清地說話:「求求你,放過我,我給你錢……」
他像是覺得有意思:「我沒命享受錢了,進局子前還能享受你這麼個極品,不虧。」
他的嘴一邊開開合合低聲說話,一邊在我臉上又舔又親,腥臭的鼻息讓人幾欲作嘔。
我擺動著臉掙扎:「求你了放過我……」
他的腿壓著我,撥開大衣,隔著修身的毛衣撫摸起來。
身上像被螞蟻爬過,我尖叫著,更奮力地掙扎起來。而我的拳頭砸在他身上,仿佛以卵擊石,根本無關痛痒。
「真有料。」
他在我脖頸處深嗅:「前面兩個我都是先殺了再享受,你哭得真好聽,今天先享受了你再說……」
他說著,手鑽進我毛衣下擺,隔著貼身的打底衫,摸上了我的腰。
我快絕望了。
突然,掙扎中,我的手碰到了身邊一個塑料袋。
裝辣椒醬的袋子!
我伸進去一摸,果然,罐子已經碎了,我死死抓住一塊碎片。
玻璃碎片劃開我的手,那傷口又泡在辣椒醬中,尖銳的疼痛竟然出奇地讓我清醒了幾分。
我喘著氣,定了定心神,在感知到那腥臭的溫熱鼻息再次噴向我臉時,孤注一擲,用盡全力向他的臉刺去。
下一刻,他痛呼出聲。
我隔著迷蒙的淚水,已經逐漸適應了這種黑暗,隱約看見他捂著左眼。
刺中了……
但我顯然低估了這種亡命之徒對疼痛的忍耐度。
下一秒,他暴怒,攥著我的頭發,抓著我的頭往地上撞去。
劇烈的疼痛之下,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就在我以為我必死時,我聽到了梁聲的聲音:「姐!」
耳邊一聲尖銳蜂鳴。
意識徹底消失。
15
我聽見ṱů¹自己的心跳聲。
溫熱的呼吸噴在氧氣面罩上結上一層輕薄的霧,轉瞬又消失不見。
身邊有人在絮絮叨叨著說話。
「這湯我熬了一天……當歸……老母雞……狗咬呂洞賓……倒了給狗……」
是我媽的聲音。
從頭至尾就她一個人的聲音,也不知道在自言自語什麼。
我被吵得難受,迷迷糊糊想睜眼。
大概是睡了太久,眼睛被燈光刺得淚汪汪,我難受地一直眨眼。
「姐?」
手被一把攥住。
我腦袋還沒從長時間的昏迷中緩過神來,嚇了一跳,側目看去,病床邊的梁聲又驚又喜,攥著我的手站起來:「你醒了?」
我媽正在陽臺上洗碗,聽見聲音立馬衝了進來:「果果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她跑到床前,滿臉緊張。
我眨眨眼,意識就像飄在空中的一團團小雲霧,一點點凝聚起來,又回到我腦子裡。
「媽。」我開口,發現聲音無比沙啞,「我睡了多久……」
我媽沉浸在我醒來後腦子還算清醒的喜悅裡,一邊忙著按呼叫鈴,一邊答:「睡了三天了……醫生說你腦震蕩……」
一旁的梁聲適時接嘴:「爸媽都怕你變傻子呢……本來就夠傻了……」
我忍著痛還不忘瞪他。
我媽打他:「你姐一醒你就這樣!會不會說話啊死孩子……」
梁聲還是一副賤兮兮的樣子,撇撇嘴:「都不待見我,我走唄……我去叫醫生來。」
他帶上門出去。門合上前一刻,我忽然瞥見梁聲垂著頭,眼眶通紅。
我定定地望著那扇合上的門,心裡那根弦被狠狠地撥了一下,震得我發麻。
我媽看我望著門,以為我生梁聲的氣,開口道:「你別看你弟弟那樣,他就是裝的,他心裡比誰都在乎你……
「那天晚上他突然從屋裡出來,火急火燎要往外跑。我說你幹啥去呢,他說我姐讓我去接她,我剛才心口一陣疼,我得快點接她去。」
現在想來,從我給梁聲打電話到他出現,中間的時間根本不夠他打完遊戲再出門。這大概就是心靈感應吧,我身處險境時,梁聲居然也會產生生理的疼痛感。
「後來送你進了醫院,梁聲也斷了一隻手,隨便上了個夾板,就蹲在手術室門口哭。」
我媽揉揉眼睛:「他說都怪他,沒來接你。他說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照顧你一輩子。」
其實我心裡很清楚,這事不怪梁聲。但因為他的遲到,讓我受到了這些傷害,這件事也許會成為他心裡一輩子的陰影。
梁聲和我很像,都是嘴上不饒人,心裡又特別軟。
我十八歲那年,高考失利。那時候我真的無法接受自己的努力泡湯,幾乎整天都在哭,誰勸都沒用。我把門鎖上,飯也不吃。是梁聲踹開了門。他那個時候上初中,自己都還是一臉稚嫩的樣子,卻小心翼翼地摟著我,一邊給我擦眼淚一邊哄我:姐,別哭了,我帶你買好吃的去。」
我淚眼蒙眬地看向他,發現他也是一臉的淚。
從那時候起,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是我弟弟,是我血脈相連的親人。
我問:「梁聲手斷了?為什麼?」
「他打不過那個……」
我媽猶豫一下,才惡狠狠地咒罵著念出那個名字:「那個畜生!他被打斷了一隻手……幸好警察來了。」
「警察?」我突然想起來了手機被丟掉之前曾撥通的那通電話。會和陳暗有關嗎?
「特警!」我媽像是想起來什麼,「你弟說,那個特警就是你過年時候要微信那個?叫陳什麼來著……」
「陳暗。」我接道。
「對對對,陳暗。幸好陳警官來得及時……你昏迷的這兩天,他每天都來看你呢。」
我默默垂下眼睑。直到這一瞬間,我才突然覺得無比想念他。
我很想見他。
16
陳暗來時已經是傍晚。
梁聲正坐在我床邊給我削蘋果,看見他進來,一撇嘴,把削一半的蘋果往他手裡一塞,出去了,聲音酸溜溜的:「我有眼力見,我走。」
病房門啪嗒一聲合上,走廊上喧鬧的人聲和消毒水味也被隔絕在外。
病房裡很安靜。
陳暗穿著執勤的警服,一手抱著一大束花,另一隻手提個果籃捏個蘋果,站在門口看著我,有些呆有些無措:「你,怎麼樣了……」
我盯著他笑:「沒什麼大問題……進來坐呀。」
他這才挪開釘在我臉上的目光,動了動,把花和果籃放在床頭櫃上,又拿起水果刀,真的坐在床邊繼續削蘋果。
他埋著頭,一聲不吭。
我正覺得奇怪,突然看見他拿著水果刀的手抖個不停,把一層皮削得坑坑窪窪。
「陳暗,你怎麼了?」
他緩緩抬起頭看著我,我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雙眼通紅。
我愣住了,就這樣呆呆地和他對視著。
半晌,陳暗吸吸鼻子,開口說話了,聲音悶悶的:「你沒事,真好。」
我腦子轉了轉,似乎也並沒有轉過來:「怎,怎麼了?」
「那天,嚇死我了……」
陳暗看著我,說到這裡,他好像一下子沒憋住,眼淚在眼裡打轉:「你不知道,我,我那天開車的手都在抖……我,我連離合都快踩不住了……」
我從沒想過,他會哭,還是因為我。
但我沒想到,這種時候,我腦中冒出的第一個想法居然是……
他哭得好嬌。
我好喜歡。
看我呆住了,他好像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又低著頭開始悶聲削蘋果,對剛才的話題拋之不提:「之前看你朋友圈說喜歡鬱金香,就給你買的鬱金香……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水果,我都買了點,你……」
「陳暗。」我突然叫他。
他今天的一切行為,好像都無比逼近我心裡的那個答案。
「你什麼意思?」我問。
「我?」
他抬起頭看著我,有點沒反應過來,平常雷厲風行的特警隊長突然支支吾吾:「我,我確實不記得你說過喜歡什麼水果了……」
呆子。
我暗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