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說,跟了侯爺如何體面,可我不願意,我不願意的……」
這件事應當還有轉機。
我心裡有了打算。
我去老夫人那裡時,她午睡才醒。
「來了多久,怎麼也不說?」
我搖搖頭,不肯說話。
旁邊老嬤嬤忙拿過我抄的《心經》和寫的字條,呈給老夫人。
字條上說我昨日夢見菩薩塞給我一個男娃娃,告訴我不出一月便會有孕,為表誠心,我需每日抄《心經》,有孕前不可開口說話。
而這一個月裡,侯爺不可納妾入府,以免驚擾胎神。
老夫人一愣,雖不太信,卻也不敢破了禁忌。
畢竟菩薩隻為難我一個人,納妾也不急這一個月。
回去時,小梅忐忑地看著我:
「夫人,萬一這一個月……」
我輕輕將手放在她的手上,示意她安心。
「您不必為我做到這一步的……萬一……侯爺和老夫人會厭棄您……」
她不知道我曾經承了她許多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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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小梅不像別的下人拜高踩低,因為嫡姐的授意苛待我。
嫡姐給我餿的飯菜,她就分出自己的一半給我。
若是謝慎之粗暴,她會託陳虎幫我買傷藥。
這樣善良的女孩,不該像我一樣爛在泥裡。
「別怕。」我摸了摸她的臉,「有姐姐呢。」
「……其實,雀姑娘你當心些,阿虎告訴我,夫人她身邊的丫鬟春兒常常捎帶書信進出,這次林家來人恐怕是因為夫人在信裡寫了什麼。」
我一愣。
不對,前世並沒聽說過林婉兒會寫家書,況且林家離得近,有什麼事派個人知會一聲就好。
那她是在跟誰寫信?
恐怕隻有雍王。
我想了想:
「若是方便,能否叫陳虎留意下?最好扣下書信。」
「這沒問題,春兒貪玩愛逛,有時候她回來得早,包裹還要陳虎他們幫忙看著。」
10
月初,嫡姐還對我相信菩薩託夢,嗤之以鼻:
「真是迷信。」
我做出一副急切的模樣:
不可不敬菩薩,菩薩會怪罪!
嫡姐輕蔑地冷笑:
「愚不可及,信那泥人。」
謝慎之心疼我每日抄經,言語不便。
我卻善解人意地握住他的手:
隻要能為侯爺誕下骨血,這點委屈不算什麼。
半月後,一如前世,我懷孕了。
老夫人喜得在佛堂燒了三日香,不住地念著菩薩送子,謝家必然興旺。
嫡姐嫉恨地看著我平坦的小腹,卻也有些犯疑:
「恐怕隻是巧合……」
夜間,謝慎之大喜過望,去聽那並不存在的胎音:
「雀兒?我要做父親了?」
我柔柔點頭,含笑看著他:
「夫君,這孩子要叫什麼名字呢?」
我第一次喚他夫君,謝慎之並無異議,他緊緊抱著我:
「我謝家有後!都是雀兒你的功勞!」
謝慎之和老夫人高興,流水一樣的賞賜都淌進我屋裡。
「太奢侈了。」我不安地看著謝慎之,「嫡姐會不會不高興。」
「是你的夫君,孩子的父親給的。」謝慎之為我挑了一支金流蘇步搖,「你配得上。」
我隻低頭羞赧地嗯了一聲。
「你並不知道這個孩子對我來說有多重要,雀兒。」謝慎之認真看著我,「我一直以為謝家要在我這裡絕後了,我甚至一直害怕是我不行……」
「誰說的?」我躲進他的懷裡,「我去幫夫君辯白。」
「你要怎麼辯?」
見我臉紅,謝慎之越加憐愛:
「雀兒,我最近常常想,娶了你姐姐是否錯了。」
不,你們禽與獸,是天作之合。
「她是新奇有趣,可有時也太驚世駭俗,所以顯得不安分。」謝慎之嘆氣,「我有時候倒希望我娶了像你這樣的女子,後宅安穩。」
第二日,老夫人帶我去和嫡姐請安,實際是警告嫡姐,不要打我肚子的主意。
嫡姐的眼睛死死盯著我。
從我頭上的金釵珠花,到我與她一樣華麗無二的綢緞裙。
如今的林雀兒全無入府時謹慎樸素的模樣,珠光寶氣地站在她林婉兒身邊,是一種無形的挑釁。
最後嫡姐的目光落在我肚子上,她恨不得將我剖開,挖出骨血種進自己身體裡。
她真的很奇怪。
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自尊自愛,又要騙自己沒給名分就不算背叛。
既不像我見過的高門主母,麻木恭順地為夫納妾,不把姬妾當人,也不把自己當人。
也不像我在樂坊看到的,隻求情郎恩愛,自己肆意,瀟灑一日是一日的煙花女子。
她好像遊走在兩個規則約束之中,有時候她耀眼明目,可有時候她也被拉扯得痛苦。
我行禮:
「外頭看來,這個孩子是嫡姐所生,從今日開始還得辛苦嫡姐遮掩些。」
嫡姐的丫鬟春兒已經縫了些假肚子,端午中秋的宴會上嫡姐穿著也好瞞天過海。
11
嫡姐和雍王的書信,被我截了下來。
我仿著嫡姐和雍王的字跡回了信。
我和嫡姐說我Ṫṻₒ有意遣散那五房妾室,隻給她一個人留著雍王妃的位子,隻等中元那日檀香山後禪房相會,遠走高飛。
又和雍王說,我妹妹可以代我對你好,她還沒許人家,中元時檀香山後禪房,我願為你二人牽線。
按照我的計劃,中元這日,嫡姐假孕,私會雍王和逼良為娼這三件事發,足以讓她生不如死。
我仔細埋線,隻等著中元事發。
我知道我的的計劃疏漏太多。
比如二人發現了筆跡略有不同,比如嫡姐在中元前找雍王對質,比如雍王可以為了嫡姐連臉面都不要……
無論哪種意外發生,嫡姐都毫發無損。
隻有我會粉身碎骨。
可我沒有什麼通天本領,不懂什麼醫理毒術。
隻能賭。
嫡姐看到雍王的回信,喜不自禁,一連幾天我霸著謝慎之,她竟然也不生氣了。
可雍王那邊卻不像我想得那麼順利。
雍王回絕了嫡姐:
「我對你妹妹沒有別的心思。」
雍王不願意來,少了一個真正能置她死地的環節。
「隻是那天她站在那裡,很像十七歲的你。」
我急切地在房中踱步。
難道計劃要變了?
難道要換個計劃,大庭廣眾下揭穿嫡姐假孕,逼良為娼?可是這樣隻會毀了林雀兒溫柔恭順的面具,謝慎之他們一旦反應過來,剩下的手段都行不通了……
不太對,我有種不安的預感。
雍王已經娶了五房妾室,如果真的把我指給他,他應當不會拒絕。
更何況春宴上,雍王看我的眼神,和那些樂坊男客是一樣的。
那麼還剩一個可能,雍王已經看出了我模仿的字跡。
在他看來,我應該是個富有心計,仗著幾分姿色就想要攀附權貴的女子。
我從一開始就在騙他,騙他自己真心喜歡謝慎之,借此脫身,但是這麼久謝府沒有納我為妾,嫡姐又懷孕了,我在侯府攀附的路走得不順,又想頂替嫡姐攀上他。
如果他這麼想,一定不會遂了我的心。
中元那日我約他私會,他不會涉險。
我思忖片刻,瞥見鏡子裡衣著華麗的婦人深深蹙眉。
我勾起唇角,那婦人也對著我笑。
我摩挲著鬢邊嫡姐最愛的金流蘇步搖。
我怎麼忘了。
這出戲的主角,自始至終都是嫡姐和我呀。
至於用哪個男人,不都無所謂嗎?
雍王,你算得出我心狠手辣,算得出所有人都心懷鬼胎嗎?
12
我篤定雍王看出了我的仿冒。
便用菩薩託夢為借口,讓老夫人禁了嫡姐的足。
這麼一來,嫡姐的消息就傳遞不出。
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
到中元節這日,已經是五個多月。
「夫君,我想去寺裡祈福。」
怕謝慎之為難,我笑道:
「我帶面紗,別人問起來,姐夫就說我是嫡姐,我這肚子懷著呢,別人都會以為我是嫡姐。」
小梅籠絡了春兒,慫恿她為林婉兒做樸素妝扮,梳了少女時的發髻,不像已嫁的婦人那般盤發。
陳虎刻意松懈了守衛,放任嫡姐出逃。
禪房內煙霧繚繞,隻看背影更不真切。
我預料的意外還是發生了。
小梅告訴我,雍王在禪房外短暫駐足窺視,以為禪房裡意亂情迷的是我,他嫌惡地拂袖而去,卻又在半路攔住了一個懵懂沙彌,叮囑他去嫡姐在的禪房送水。
真精彩啊。我幾乎要笑出聲了,我怎麼學不來你們的狠毒,想到要拉無辜的人下水呢?
我自認已經爛到泥裡,卻也隻能想到讓嫡姐出醜,取而代之的主意。
謝慎之扶我下車時,與雍王打了個照面。
我微微福了個身子,他第一眼竟然沒認出我。
直到我抬起臉。
看見我和嫡姐一般濃豔華貴的裝飾,再看到我隆起的腹部,雍王徹底愣住了:
「你怎麼會……」
你怎麼會在這?
懷孕的人怎麼會是你?
那禪房裡那個,是誰?
雍王一瞬間像是被浸在冰水裡,他甚至來不及質問我,就匆匆折返禪房。
「怎麼了?要不要去看看?」
謝慎之自然樂意看情敵的熱鬧。
禪房內煙霧繚繞。
迷情的藥下在嫡姐茶水裡,在她出門前已經飲下。
嫡姐衣衫不整,意亂情迷地拉著小沙彌,卻喚著雍王的名字。
寺裡僧人怒容滿面,如此淫辱國寺,一定要個說法。
來往香客交頭接耳,想必明日人盡皆知。
「謝侯夫人?」
「不對吧……謝侯夫人和謝侯爺在旁邊呢,你看那肚子……」
「還梳著待嫁的頭,肯定不是侯夫人。」
「那這是……」
謝慎之做出取舍的速度竟然比我還要快,他在那一瞬間忘記了所有的一生一世的諾言,一腳踹在嫡姐胸Ŧŭ̀₄口:
「林雀兒!你怎麼這般無恥!」
不等雍王質疑,我抬手一個巴掌,憤憤落在她臉上:
「妹妹怎麼能做這種敗壞門楣的事?」
眾人一瞬間明白過來,搖頭嘆著家門不幸。
一個耳光不足以讓她清醒。
七八個僕婦摁住她。
掙扎間,照我囑託的,不知是誰沒輕沒重,在嫡姐的臉劃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這是林雀兒的標記。
嫡姐,以後你要替林雀兒好好地活在這世上。
劇痛讓她清醒過來。
她隻是一瞬間就明白了所有的陰謀。
「你暗算我?賤……」
她瘋癲地朝著我肚子撲過來,卻被謝慎之踹了個窩心腳:
「這淫婦瘋了,帶回謝府關押起來!」
僕婦捂住了她的嘴,生怕她再說出什麼有辱門楣的話。
謝慎之心煩不已,匆匆上了馬車。
與我擦肩,李琅自嘲道:
「……倒是小瞧你了。」
我福了身子:
「天冷風大,王爺早些回吧。」
「為什麼懷孕的人是你?」李琅明白了前因後果,卻始終沒想明白這件事,「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想要什麼?
多可笑啊。
我從一開始,就什麼都不想要。
13
嫡姐被關了起來。
就在前世我住的那間囚房。
冷靜下來,謝慎之到底沒要她的命。
謝慎之覺得此事疑點重重,可是扯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