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要死的時候,別出現在我面前。」
「是。」
我躡手躡腳出門,轉身時,隻看到他嶙峋的背影。
不過對於晏衡來說,沒有天大的事。
隻要沒死,工作學習必須進行。
網絡上有個不成文的卷王企業家榜單,他蟬聯三屆卷中王。
16
我馬不停蹄去工作室加班畫設計稿。
團隊人員陸續入駐,安頓也要花時間。
想起到晏衡那裡去,都快九點了。
諸事不順,我把車停在工作室門口,車胎被人扎了釘子。
好友因為假藥的事情,一直在配合調查,把我的小電驢騎走了。
還好晏衡一個電話都沒有。
我最怕手機彈出他的消息。
他要是舍得空出時間給我發信息,此後至少半個月,我都看不到他的好臉色。
打車之前,我瞥見一家老牌糕點店,以前晏衡生日的時候,我給他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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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屑一顧,讓我不要揣測他的喜好。
可是第二天,甜膩的糕點全沒了。
誰都不提這事。
店面還沒打烊,我走進去選了以前買過的幾款。
「晏樂。」
似曾聽聞的聲音在我左後方響起。
我轉過去。
「江,江凜?」
我對他印象很深,至今對他懷有愧疚。
高中轉學到我的班級後,他莫名被晏衡邀請到家裡做客。
我還很高興,畢竟晏衡對我的人際關系把控非常嚴格。
那是他頭一回認可我的朋友。
江凜和我有很多共同語言,喜歡野生動物,他陽光積極,我們很快成為好朋友。
我邀請他的時候說:「我家養了老虎,是我哥哥的,你要來看嗎?它還會作揖。」
他興高採烈赴約。
結果,晏衡專門放假一天邀請江凜,隻是為了打他一頓。
不分青紅皂白,從早打到晚。
我回家時他眼睛腫成一條線,從線裡看我。
「你早說你哥是那隻老虎,我就不來了!」
17
晏衡對此不作解釋。
幾天後,江凜出國讀書,這事暫告段落。
沒想到如今又和他遇見。
我笑了笑:「你回國了?」
「嗯。」他溫和回道。
我們簡單聊了下,瞥見店裡的鍾表,我向他告別。
「我有事先走了。」
還沒踏出門,晏衡給我打了電話。
「你在哪兒?」
「工作室,我馬上去你那裡。」
「和誰?」
江凜另外買了些東西,正往我袋子裡塞,我聽見鑰匙叮啷響。
「晏樂,說話,和誰?」
我想起他的警告。
「就我自己,剛從工作室出來,哥哥我先掛了,打的車要到了。」
江凜出聲:「樂樂。」
「嗯?」我抬頭看他,江凜的手落下,溫潤的指腹擦過我的臉頰。
「有東西。」
我抬手擋了擋,看到店裡的監控:「謝謝,我先走啦。」
出門剛過馬路,等了會兒,江凜開車停在路邊。
「我送你吧?」他在那頭喊。
街道上沒人,糕點店剛好打烊。
「我打了車,馬上到。」
他將車窗完全降下,露出一個天真的咧嘴笑,和記憶中的一樣。
「那我看著你上車。」
我的手機振動,晏衡的消息不合時宜彈出來。
「小乖,不聽話應該有代價。」
這句話剛看完,身後有人捏住我的後頸,熟悉的冰涼觸感。
晏衡的聲音起起落落。
「我沒說過嗎?我不喜歡看到他。」
他將槍口抬起,對準目標。
我感到喉嚨發顫,說不出一個平穩的音節。
他噙起壞笑:「我更不喜歡他活著。」
風突然刮起,愈來愈烈,擦過我耳邊,像紙張被刀削落。
18
「別動手,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好不好?」
他聽得出我乞求的意味。
觸碰在我後頸的指腹變得溫涼,我聽到晏衡說:「好啊。」
冷漠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那你親我。」
江凜迅速捕捉到這邊,清冽的聲音傳來。
「樂樂,你怎麼樣?晏衡你個瘋子,把她放開!」
我朝他喊:「別過來!」
後頸的力量又加重幾分。
晏衡一字一頓,咬牙切齒道:「親我!」
腦霧彌漫,我突然喪失思考能力,愣怔在原地。
「他死了,你就會選我是不是?」
他將我轉了個方向,逼迫我和他對視,短暫的相視之後,波濤洶湧的吻落下。
耳邊瞬間燃起劇烈爆炸。
江凜的車子火光四濺,黑夜中,像一場兇猛的煙火。
我猛烈掙開,不可置信地給了他一巴掌。
「你瘋了!」
晏衡側額,視線轉到火光中,突然失笑,胸腔起伏明顯,仿佛我們身旁的是一場真正的煙花。
「瘋子。」我大喘著氣,嘴唇止不住顫抖,一步步向後退。
良久,他道:「送你一場盛大的煙花。」
19
他將我扛起扔到車上,任憑我掙扎尖叫。
我蜷起身體,因為半夜將至,系統出沒。
夜涼如水,我胃內痙攣,壓不住幹嘔。
他在旁邊座位上假寐,察覺到系統在懲罰,淡漠道:「自己來。」
我顫著手點開手機,找好友的微信,想問她回南灣沒有。
那裡有沒有發生一場爆炸?
車裡的人怎麼樣了?
「我說,自己來。」他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我隻想知道江凜的消息。
他是無辜的。
晏衡掌控欲強,我從小就知道。
但我不知道會到如今這麼恐怖的地步。
他太殘忍了。
爆炸聲帶來的影響還沒消散,眨眼時,火光畫面一遍遍在我腦海裡重演。
他哼笑:「第一天知道我是這種人?」
見我不動,他主動伸出手,拎雞仔一樣將我拽去懷裡。
口腔裡的血腥味愈演愈烈。
前排放著輕音樂,明快歡樂的,一曲終了,他嘴上沒一塊好皮。
他盯著我,恨得咬牙切齒:「小野狗!」
情況太復雜了,我聽不清他說什麼。
隻顧著哭,毫無理智可言。
一路回家,我哭得腦仁疼,口幹舌燥,不肯下車。
晏衡冷眼叉腰:「要麼自己下來,要麼我上去陪你一整晚。」
我跌跌撞撞推開他,擠下去。
一整個夜晚,我都不敢睡覺。
腦子裡全是那場爆炸。
恩情蒙蔽了我的雙眼。
三百萬,買任何人都可以。
他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的,他厭惡被人忤逆。
於他而言,我隻是他的所屬物。
直到天光乍破,我才迷迷糊糊睡去。
醒的那一刻,腳腕異物感強烈。
粉色的鐵鏈。
我不知道該笑還是哭。
通信全部切斷,我也沒法和外界聯系。
20
這些天,晏衡把我當寵物一樣關起來。
偶爾來看看,親一親抱一抱,讓我能夠完成任務,不至於死掉。
而且最近姜思華回國了。
他行程更加忙,除了晚上有時間過來一趟,其餘時候都看不到人。
陳姐每天幫我送飯,因為晏衡吩咐,她都不和我說話。
我哭成缺水狀態。
她看著我長大,有些心疼,這幾天有時候也說兩句。
窗外檸檬結了很多果子,香氣飄進來。
陷在枕頭裡,我問她:「晏衡去哪兒了?」
「西山那邊。」
從她的隻言片語中,我大概猜到晏衡在準備和姜思華的婚房。
西山那邊的房子修了好幾年,聽說規模很大。
我沒實地看過。
瘋子,瘋子,瘋子!
憑什麼把我關起來,我又不是寵物。
傍晚,他提前回來,還給我帶了禮物。
我把項鏈盒子扔得老遠。
他神色如常,起身走過去,把項鏈撿起來放在書架上。
居高臨下的冷淡表情:「晚上我會回來一趟,還有更多粉色的東西,你會喜歡的。」
「變態!」我吼他。
他不為所動,湊近身體,逼迫我與他對視,語氣輕描淡寫,不屑一顧。
「我晚上有個會,別像狗一樣亂咬,他們會笑。」
「我偏不。」
完全沒注意他眼底轉瞬即逝的喜悅。
21
最終結果依舊是兩敗俱傷。
他用大拇指揩了下嘴角的血,鼻腔裡哼出一記冷意。
「技術見長,一咬一個準。」
我氣極,被子蒙頭不理他。
「我九點回來。」
聽到關門的聲音,我迅速爬起來,想辦法找工具出去。
鏈子不夠長,書架那邊放著一大瓶朱麗葉玫瑰,我不小心弄掉了。
玻璃反光,碎片散一地。
晚上八點,門開了。
我以為是晏衡,結果進來了一個漂亮的女人。
晏衡的未婚妻。
「姜小姐?」
她給我一個安慰的笑:「我帶你出去。」
「為什麼?」
她想了想:「隻是覺得你不應該過這樣的生活,他沒有資格禁錮你。」
我偏頭看向鏡中的自己,脆弱,可憐,絕望。
「真是謝謝你。」
我盯著她,唇角勾起。
她用了特殊工具打開鎖鏈,很快將我帶出大門,送到車上。
看到駕駛位上的人時,我驚了下。
「江凜?」
他露出標志性的笑,解釋說:「我車上有反恐報警裝置,那天晚上提前從車子另一邊鑽出去了,還好沒事。晏衡太瘋狂了,那次莫名其妙打我,我就發現他掌控欲極強,現在竟然還想殺人,還好我命大。」
我感慨:「是啊,命大是福氣。」
「我先帶你去安全的地方。」
我們沿著高架橋開,江凜說隻要到了隔壁市就安全了,他申請了航飛路線,到時候我們可以乘私人飛機去南半球躲躲。
夜裡風聲呼嘯,月亮隱在雲層中。
這樣的月色,我看過無數遍。
「我靠,他反應這麼快!」
循著鳴笛聲,我轉頭看到正在追趕的幾輛車。
後車沒命加速,超越,漂移後一百八十度轉彎,把江凜的車逼停。
晏衡的速度很快。
「不要!」
我的叫喊還沒刺破長空,他已經開了槍,江凜如同一張血糊的紙張飄落,保鏢隨意將他抬起,扔到海裡。
晏衡笑著看我:「我倒要看看他命有多大。」
很快,他將我帶回晏宅。
新式镣銬,看上去比之前的要更堅固。
鍾聲敲到十一點。
「乖乖待著,從現在開始,晏家周圍十裡都不會有其他人。」
「所有想把你帶走的人,」他深吸氣,笑得惡劣,「我都會一個個殺掉。
「像我們的上輩子那樣。我知道你記起來了,你的眼神不對,」他屈膝,緩緩爬過來,精致的面龐逼近,深邃的眸子似乎要把我盯穿,「就是這樣,很冷漠。上一次你殺我的時候,也是這樣看著我的。」
22
我是最近才想起來的。
我們的生活是一套設定好的劇本。
晏衡是反派。
我好像是一個會在下雨天給蝸牛打傘的惡毒女配。
這很矛盾,但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的折磨對於他來說不輕不重,還沒有他幼時受的苦深重。
他誤以為我在愛他,逗他。
但我有自己的劇情線,幸福美滿。
他為了得到我,和這次一樣,殘忍暴虐,殺死了很多重要角色。
整個世界的劇情停滯不前。
我做局,請君入瓮,殺了他。
世界重啟。
沒想到他保留了記憶,這一次提前截胡,將我養在跟前。
「為什麼我不可以?
「我把他們都剔除你的世界了,為什麼還不選我!」
他露出可憐迷茫的神色。
「你說過的,如果先遇到我,就會愛我,這次是我先出現的。」他步步緊逼,珍珠串一樣的淚水如雨下,喉嚨裡哭聲混著嗚咽。
他的哭像在笑。
我想起每個新年,我們會在頂樓露臺看星星。
黑漆漆的,晏宅方圓都沒人居住,就我們倆,也不放煙花。
我不喜歡太吵的聲音。
他不喜歡光太強。
他隻是靜靜坐著,我就會找事做,給他講冷笑話。
黑夜中,誰也看不見誰。
他時常因為我的冷笑話而放聲大笑。
每當那時我就覺得我和晏衡真是有默契。
從來沒有人在聽了我的冷笑話之後勾起唇角。
這一刻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他沒在笑,他隻是借著黑暗哭。
胸腔振動是因為太悲傷。
「為什麼不選我?其實你不在乎什麼先來後到對不對?你隻是討厭我。」
他靠近,我往後退。
細微的退縮被他捕捉到,晏衡突然發瘋,大手攬過我後腦,唇齒廝磨,津液相交。
將獵物拆吞入腹的架勢。
「我,有點,我,痛——」
他會松開,讓瀕死的魚回魂,重蹈覆轍,再次松開。
我的話被拆得支離破碎。
良久,我們額抵著額,滾燙氣息撲上我的臉頰,晏衡出聲,語氣裡是前所未有的情緒。
仇恨和興奮交織。
「我們一起下地獄的話,就不會分開了。」
恨到極致便不會分離。
他張開虎口,卡上我細長的脖頸,比量,使力。
不適感化成潮水,幾乎要將我淹沒。
「晏衡,你弄疼我了。」呼喚擠成一聲聲嗚咽。
他倏然松手,將腦袋埋在我頸間,哭腔濃重。
「如果這世界隻有我們就好了。」
他突然想到什麼。
眼睛一亮,狠下決心,跟我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沒人會找到我們。」
23
晏衡給張叔打了電話,跟他說什麼計劃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