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入宮述職時,我同陛下回稟了……」
他頓了頓,「我要娶晚晚為平妻,陛下準了。」
這話猶如驚雷,在婆母耳邊炸響。
婆母的神情有一瞬間恍惚,臉上血色盡褪,生出一股破碎的美感。
「你,你說什麼?」
都這樣了,她還是沒有為自己說一句話,而是轉眼看向我。
那眼神我看得懂,不就是讓我擋在她身前,歷數娶白晚晚的弊端,然後奮力阻止公爹娶平妻的決定嘛。
我使勁壓住上揚的嘴角,垂眸凝神,規矩地站著。
婆母忍不住了,她開口撺掇我:
「瑤兒沒什麼說的嗎,你覺得侯爺娶平妻如何?」
公爹擰著眉頭看向我,我趕緊搖頭。
「長輩做的決定,哪有我們小輩多嘴的份兒,更何況那白姑娘看著,倒是個溫柔的人兒。」
婆母不敢置信地看著我,仿佛我說出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
她死死瞪著我,不明白總是願意衝鋒陷陣的我,怎麼突然就不幫她了?
沒有我的阻撓,婆母隻能忍氣吞聲地認了。
我能理解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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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小吏之女,沒有世家小姐的底氣,本就配不上公爹,還因為落水才嫁了過來,所以特別害怕公爹不要她了。
她唯一能挽留公爹的,就是人淡如菊,大度寬厚的性子,若是天天作鬧,公爹早就把侯府交給我打理了。
公爹走了,我立刻也要跑,卻被婆母拽住。
她咬了咬牙,說自己不舒服,讓我留下來照顧。
呵,這是想折騰我了?
因為我不如她的意,她就要擺起婆婆的譜。
她以前也沒少磋磨我,早晚立規矩,不舒服就讓我侍疾,一站就是兩個時辰。
打著作為主母冠冕堂皇的旗號,沒少在我身上泄憤。
我太了解她了。
這輩子我倒要看看,我就是不願意,她要維持人淡如菊的人設還怎麼拿捏我。
05
我想假裝暈倒,理由都想好了,為了給白姑娘安排妥帖,我到現在還沒用晚膳呢。
到時候,就是婆母怪罪,我也有辦法把鍋扣在白晚晚頭上。
正當我的身子往後仰去,一隻大手突然環住了我的腰身。
轉頭一看,是夫君顧澈。
也對,上輩子他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回來的,隻是那時他被公爹叫去書房,責罵了半個時辰。
顧澈沒有看我,而是對著婆母說:
「過幾日就是我上峰的壽辰,我得和瑤兒商討下,生辰禮送些什麼。」
一聽事關顧澈的前途,婆母也不得不放我離開。
她就隻有兩個孩子,小姑子顧婷雨和顧澈。
顧澈是唯一的男丁,她以後還要指望兒子繼承爵位給她養老。
而且據我觀察,婆母是有點害怕顧澈的。
顧澈自出生起,就被老夫人抱去撫養,老夫人嫌棄婆母小門小戶出身,覺得婆母養不好孩子。
隻有顧婷雨是婆母一手帶大的。
所以顧澈和婆母的關系並不親近,婆母偶爾用孝道壓顧澈一頭,卻不敢當真與顧澈翻臉。
婆母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我被夫君牽著手,拉回了自己的院子。
丫鬟們已經將吃食擺了一桌。
我倆坐下就吃,他還一邊吃,一邊往我碗裡夾菜,誰也沒有提今天的事情。
今日太累了,我躺下就困倦地閉上了眼睛,隻聽得耳邊一聲輕嘆,身子就被摟緊。
第二日一醒來,就有丫鬟來報,說侯爺在前廳等著要議事。
我和夫君匆匆穿戴好,往嘴裡塞了兩塊糕點,就趕去了前廳。
公爹和婆母分坐首位,白晚晚站在公爹身後,見我進來,衝我莞爾一笑,模樣十分友好。
看她這高興的神色,和婆母鐵青的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和夫君頓時心中都有了猜測。
果然,公爹讓我們落座,就談起了娶平妻的事宜。
「瑤兒,你婆母身體不適,昨日你安排晚晚又做得極好,這迎親和宴賓就由你來操持吧。」
顧澈蹙眉,想要說些什麼,被我一把拉住。
我站了起來,神色莊重。
「請父親放心,兒媳一定將白夫人的事情辦得妥當。聽聞是陛下準許白夫人入門的,這規格就得比照侯府大婚……」
「你說什麼!」
婆母一早強裝出來的淡然模樣,再也維持不住。
沒等我的話說完,她就將一隻茶碗就砸在了我腳邊,瓷片碎裂,刮傷了我的手背。
顧澈立刻起身,執起我的手,喊人去找大夫。
我正思考要不要流下兩滴眼淚,就聽得白晚晚尖叫。
「姐姐這是在做什麼啊,若是不願意妾身進門,妾身願意自請離去,何苦為難世子夫人?」
公爹的眼神冰冷,把婆母看得一哆嗦。
「以前見你也算寬容大度,我就不計較你用手段嫁入侯府的事情,你不會以為我真的不知情吧?」
婆母紅了眼眶,咬著下唇,做出一副委屈又百口莫辯的樣子。
「妾身不知侯爺在說什麼,若是侯爺執意如此,妾身也沒有辦法。」
公爹冷哼,直接把一切事宜交給我後,就扶著白晚晚走了,沒有多看婆母一眼。
06
婆母慌了神。
她原本想著,自己雖然是小吏門戶出身,嫁妝少得可憐,但白晚晚更是一介布衣。
如何也越不過她這個正妻。
我卻要比照正妻的婚宴,那婆母僅剩的臉面可就全沒了。
我出身名門,嫁給顧澈前,大小的宴會不知經手了多少。
自然不會有人質疑我的能力。
我說要給白晚晚一個盛大的婚宴,那一定是盛大的。
婚宴的前一日,我被婆母喊了過去。
她遞給我一包藥粉,讓我放進白晚晚的合卺酒中。
她拍著我的手背,對我推心置腹,話裡話外都是為了我著想:
「白氏若是生了個兒子,一定會影響到澈兒。你看侯爺對白氏那般縱容,以後要是廢了澈兒的世子,讓那賤……讓那孩子來繼承侯府,你可如何是好?」
「你能眼睜睜看著,原本屬於你兒子的侯府,變成旁人的嗎?」
我心中腹誹。
看吧,不爭不搶什麼的,都是假的。
隻要自己的利益受損,怎麼可能淡然下去?
我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先不說白氏能不能生下兒子,就是生下了,夫君已經成年,等那孩子長大,怕是還要仰仗夫君的鼻息生活。
最重要的是,我知道白晚晚有心愛之人,隻因那人出身奴籍,他們沒辦法長相廝守。
白晚晚隨公爹進了京城,想必那人也要悄悄跟來的,我猜不日就會在侯府立看見他。
有這個把柄在手,我想整治白晚晚,再容易不過了。
我對著婆母露出了笑容,然後在她的欣喜還沒散去時,衝出了屋子。
我叫嚷著,讓下人把夫君和公爹請來。
然後抓著藥粉給他們看。
我學著婆母曾經的樣子,義正言辭:
「白夫人是父親的救命恩人,母親這麼做,讓外人如何看待我們侯府!」
「再者說,孩子是無辜的,生下來也是夫君的親弟弟,母親怎好如此狠心?」
婆母捂著前胸,大口喘氣,一副不該如此的樣子。
她被珍珠攙扶著,緩了半天才重新眼中含淚,欲落不落。
她梗起脖子,倔強裡露著心灰意冷。
「我沒有就是沒有,你我夫妻那麼多年,你若是這麼想我,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公爹暴怒,「好一個沒有,來人,搜屋子!把這些下人挨個帶下去審問!」
婆母慌了,她眼神亂瞟,待看到她的大丫鬟珍珠時,頓時臉上浮起了一抹笑意。
婆母將那包扔在地上的粉末拾起來,放到跪著的珍珠眼前。
「這分明是珍珠給她哥哥抓的藥!侯爺,你我夫妻那麼多年,你何曾見我害過人?」
公爹猶豫了,他當然猶豫,婆母裝得那麼像,幾乎沒有髒過自己的手。
婆母又對珍珠使了個眼色,明顯是想要珍珠把罪責攬下來。
珍珠有些搖擺,似乎還在思考措辭,我插嘴問了句:
「珍珠,你哥哥的斷腿還沒好嗎?」
珍珠渾身一抖。
婆母有一日出行,正好和尚書夫人的馬車並行,珍珠的哥哥受了婆母暗示,和尚書夫人搶路。
搶贏後,婆母卻下車跟尚書夫人道歉。
尚書夫人霸道,讓人把珍珠的哥哥打了一頓,婆母不但沒有攔著,還笑著稱是自己沒管好下人。
現在,珍珠的哥哥走路還一瘸一拐。
珍珠的眼睛冒了火光,衝公爹叩首。
「都是夫人,是夫人讓我去買了活血的紅花,她說白夫人是下賤貨,不配生下侯爺的血脈……」
公爹暴怒,踢了婆母一腳,卻看在她是顧澈親娘的份上,沒有休妻。
但婆母被禁足了,管家的權利交到了我的手上。
07
盛大的婚宴結束後,我裝模作樣,帶著小廚房熬好的雞湯去看婆母。
她歪在榻上,聽見聲音,有氣無力地抬眼。
待看清是我,她眼底的恨意噴湧而出。
「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我都是為了你和澈兒啊!」
就是因為相信了這句話:哪個母親不為了自己孩子著想呢?我上輩子才會死的那麼慘。
我不傻,被婆母利用一次兩次還不懂避害,隻是我一直以為她畢竟是我夫君的生母。
再怎麼樣,她能害她的兒子嗎?
可如今我卻非常清楚,別說是我,就是顧澈,她也根本不在意,她在意的隻有自己罷了。
其他人都是她的工具、她的墊腳石、她的擋箭牌。
婆母又衝過來握住我的手,開始梨花落淚。
「瑤兒,你到底是怎麼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我沒有回答,而是看著婆母的手指。
「母親,都禁足了,您還帶著護指甲呢?」
婆母摸了摸翡翠護指,「就是禁足,也要活得體面。」
她以為我看上了她的東西,立刻從手上將護指拔了下來。
「你去跟侯爺說,上次藥粉的事情,是你聽錯了。隻要我能出去,這些都給你。」
我看著那品質一般的翡翠,露出了一個溫婉又懂事的笑容。
「我怎麼能要母親的東西呢?」
「母親總是教導兒媳,人生就該腳踏實地,不膚淺, 不聒噪,不爭不搶……您瞧啊,兒媳不正是照著您的想法做的嗎?」
婆母渾身顫抖起來,又使勁壓下了眼底的恨意。
「你莫不是拿到管家權就得意了?澈兒若是知道你這樣對我,怕不是要把你當作毒婦,休了你如何是好?」
瞧啊,她多「關心」我啊,到現在還擔心我被夫君休棄呢!
我不在乎地聳了聳肩,現在我的名聲好著呢,今日我還賞了下人們每人五兩銀子,侯府上下誰不說一聲世子夫人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