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阮欣然驚慌地叫了一聲,拉住顧時序的手滿臉心疼。
「阿序,你有沒有事?」
顧時序的聲音不鹹不淡,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我沒事。」
可下一刻,他卻忽然轉頭。
隔著人海和我對視。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便低下了頭。
又咳嗽了兩下。
「哎,我忘記了,溫瑩可喜歡顧少了。
「如果顧少沒有申請,溫瑩應該也不會去的。」
那人又喊顧時序的名字。
「顧少,你去不去港大呀?」
「不去。」
顧時序的回答簡短而冷淡。
頓了一下,他又重復了一次:
「我不去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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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就在這時,導員推門走上講臺,大家都安靜下來看著她。
我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打開一看,顧時序給我轉了一萬。
【趕緊交。
【我不想人家以為我顧家沒錢了,到時候丟的還是我顧家的臉。】
我二話不說把錢退回,可手卻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溫瑩,你瘋了吧,想讓所有人看你笑話,是嗎?
【我難得主動,你就這樣不領情,是嗎?】
我合上手機,不去看他的消息。
教室裡一片寂靜,導員開始念未交學費的名單。
我低著頭,雙手不自覺地揪著衣角,心跳聲在耳邊不斷回響。
當名單念完,沒有我的名字時,我悄悄松了口氣。
抬起頭,就看到顧時序震驚的模樣,他倏地一下子站起來。
「班導,是不是漏人了?」
「財政處確定了幾遍,以上名單確認無誤,顧同學有什麼問題嗎?」
顧時序失聲道:
「怎麼可能沒有溫瑩?」
我和他之間的事,幾乎所有人都知道。
班導的臉色略微有些難看。
「顧同學,溫瑩同學的學費,顯示是繳納成功了的。」
「可我明明沒給她錢!」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顧家資助的貧困生。
我的尊嚴,被他踩在腳下肆意踐踏。
從不敢還嘴。
可這次——
「我自己繳了學費。
「這些天,我一直在勤工儉學,學費在上周就已經繳了。」
我的聲音很輕,但在安靜的教室裡卻格外清晰。
顧時序猛地回頭看我。
眼神復雜,似要將我看穿一般。
最終,他緩緩坐下,一言不發。
導員繼續講話。
……
「最後一件事,同學們,這次港大交換生的選拔競爭格外激烈。學校從眾多申請者中,綜合多方面因素進行考量,最終人選定下了兩位同學。
「名單會在下周公示出來。」
這時,阮欣然突然提高聲音問:
「老師,那能不能給點提示呀,比如是男生還是女生?」
她向來活潑,導員聽了也隻是笑了笑說:
「這兩位同學都很優秀,一位同學在學術研究上表現出色,另一位則在實踐活動中有著豐富的經驗。」
這話勾起了大家的興趣,大家紛紛猜測心中的人選。
我微微低下頭,心裡默默祈禱導員不要再說更多了。
靜了許久的顧時序,在這時漫不經心地開口:
「老師,咱們年級裡誰在學術研究上最突出啊?」
他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向我。
我是我們班唯一一個發了兩篇 SCI 論文的人。
阮欣然也看向我。
「溫瑩學姐,我記得你發論文了。」
8
我心中一驚,但還是故作平靜地回答:
「咱們年級發論文的人有很多,同學們都很優秀。」
導員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顧時序。
她頓了一下,說道:
「溫瑩同學的成績一直很不錯,學術方面也頗有建樹。
「但這次選拔不隻是看成績哦。」
我懸著的心重重落了下來。
抬頭就對上了導員安撫的眼神。
瞬間心安。
顧時序挑了挑眉,繼續追問:
「那實踐活動方面呢?總該有個大概方向吧。」
導員想了想回答:
「在志願者服務、社團組織等方面都有涉及。」
阮欣然在一旁嘟囔著:
「這樣還是很難猜呀,不猜了不猜了。」
顧時序低頭,像是在想什麼一般。
導員說道:
「好了,同學們,具體的名單很快就會公布,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吧。」
眾人紛紛走出教室。
我剛出教室門,就看見顧時序斜靠在牆上,雙手環抱在胸前。
他的眼神裡已經充滿了懷疑,緊緊盯著我看,仿佛要從我臉上找到答案。
「你好像變了一個人。」
「我沒有。」
他靜了一下,又開口:
「溫瑩,你有沒有申請… …」
他話沒說完,阮欣然從後面抱著他撒嬌。
「好累哦,阿序。
「今天晚上我們好好泡個澡睡覺吧。
「我買了新的睡裙哦。」
顧時序來了興致,再不看我一眼。
我說不上來什麼感覺,隻覺得胸口又悶又堵。
我這些時日,一直反復發燒。
今天來這一趟,已經費盡力氣,沒走出去幾步就暈倒在地。
再次睜開眼。
傍晚的病房,空蕩蕩隻有我一個人。
手機裡全是未讀信息。
室友說:
【你看你為了掙那點錢,身體都累垮了。
【顧少還是在意你啊,聽說你暈倒了,他馬上就去找你了。】
是顧時序……送我來的醫院?
消息往下滑了幾下。
沒有他的消息。
我的嗓子很幹。
緩了一下,我撐著床沿,出門去護士站接水。
視線瞥見隔壁的病房。
我如遭雷擊,怔怔地站在原地。
這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顧時序。
他看起來很溫和,正溫柔地給阮欣然喂水喝。
「喝點熱水,有沒有舒服一點?」
阮欣然點點頭,滿臉愛意地看著他。
「嗯,好多啦。阿序,我隻是個小感冒而已啦,你非要拉著人家來醫院幹什麼?」
我轉身就要走。
嗓子卻很不爭氣地咳嗽了兩下。
病房裡的人看了過來。
9
我倉惶逃走,顧時序追了上來。
一見了我,就蹙起了眉頭。
和剛才的溫柔截然不同。
「你怎麼自己跑出來了?」
「我,我想接點水。」
他這才看見我手裡的水瓶。
「我給你接,你先回去。」
我把水瓶擋在身後,低著頭不看他。
「沒關系,護士站就在前面了。
「我自己接就好。」
顧時序看著我倔強的樣子,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伸出手,似是想要強行拿過我手中的水瓶,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你身體還沒好,別折騰了,回病房躺著去。」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命令。
我搖了搖頭。
「我自己能行。」
說完,我繞過他,快步向護士站走去。
等我接好水回到病房,卻看見顧時序坐在椅子上,雙腿隨意敞開。
見我進來。
他才漫不經心地瞥我一眼,朝我走過來。
站我面前醞釀了好一會兒,才別別扭扭地說道:
「把藥吃了,醫生說你是勞累過度加上發燒引起的暈倒,需要好好休息調養。」
他猶豫了一下,把藥放在床邊的櫃子上。
「給你放櫃子上了。」
我輕聲說:「謝謝,你可以走了。」
他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為了那點錢把自己身體搞垮,值得嗎?」
我抬起頭看著他,沒有說話。
「沒錢就找我要,明明生著病還要去外邊打工,這太不愛惜身體了。
「這要傳出去,不知道的以為我們顧家破產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隻覺得很可笑。
拿錢一次次威脅我的人是他。
看著我因為沒錢,出去兼職打工的人也是他。
如今在我面前裝好人的,還是他。
我不想和他糾纏了,隻想他快點離開。
「你快回去吧。
「等一下你女朋友看見我們單獨在這裡,不太好。」
他的聲音很明顯不開心了。
「所以你是看見我給欣然喂水喝,沒有給你接水。
「你才不讓我給你接水的?」
我抿了抿唇。
「我隻是覺得,你已經有了女朋友,我們要避嫌才是。」
「你是在和欣然爭風吃醋嗎?」
「我沒有。」
顧時序皺起了眉頭,眼神冷冽。
「我真沒想到,你自己都是個女生,還見不得我對欣然好。
「你就這麼喜歡雌竟?」
10
我靜靜地看著他。
他眼底不加掩飾的厭煩和不耐我盡收眼底。
如果是從前,我一定會很難過。
然後和他解釋好久。
可是現在。
我突然失去解釋的力氣。
上了大學之後。
顧時序總會下意識偏袒別人,來傷害我。
甚至不惜用我的痛處,來作為哄女朋友的笑料。
他會帶著女朋友去我打工的地方。
「你看,這是我爸資助的貧困生。」
「時序,你家都資助她了,她怎麼還在打工呀?」
顧時序唇角浮起一抹譏诮。
「作唄。
「人家骨頭硬得很,就是不願意給我道歉。」
女生嬌笑。
「這貧困生真有意思。」
他也跟著笑:
「我願稱她為,最有骨氣的貧困生。」
從前我們一起讀初高中的時候。
隻要有人提到「貧困生」兩個字。
他會當場掀桌。
然後和那個人扭打在一起。
老師打電話給顧叔叔告狀,他回家後免不了一頓揍。
我給他塗藥的時候,很是心疼。
「顧時序,下次不要和別人打架了。」
他垂眸,淡淡說:
「再也不會有人這樣說你了。」
……
從回憶裡抽身出來。
我看著眼前的顧時序。
記憶裡的人,和眼前的這個人。
分明長著一樣的臉。
可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我忽然釋然地笑了笑。
原來我喜歡的,是從前的顧時序。
是從前意氣風發、嘴硬心軟的少年。
不是現在的他。
我終於放下了。
徹徹底底。
11
他皺起眉頭。
「笑什麼?」
「燒傻了,是嗎?」
我不答反問。
「顧時序,是你送我來的醫院嗎?」
他愣住。
然後不自在地別過臉。
「不是我。」
「那就好。」
他凝視了我很久。
最終什麼也沒說,轉身去了另外的病房。
不一會兒。
門口一個人提著飯盒走了進來。
看見來人,我有些驚訝。
「秦雋?」
他微微笑著朝我走來,那笑容如春日暖陽般和煦。
「好久不見。」
的確是好久不見。
高中畢業後,我與顧時序一同考入這所大學,而秦雋也在其中。
奇怪的是,在校三年的時光裡,我從來沒有遇到過他。
仿佛我們在這校園中各自沿著不同的軌道運行,從未有過交匯的時刻。
他輕輕將飯盒打開,熱氣騰騰的飯菜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有胃口嗎?吃點東西吧。」
我心懷感激,一邊不住地道謝,一邊狼吞虎咽起來。
吃太快被噎住時,他適時遞過來一個保溫杯,溫柔地說道:
「杯子是新買的,我已經燙過了才給你接的水。」
「謝謝你。」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安安靜靜地看我吃飯。
「是你送我來的嗎?」
吃完後,我抬頭看向他。
他微微點頭,眼神中透著關切:
「年級大會開完後,我本想去找你,結果剛走到走廊,就看見你暈在那裡了。」
「找我?」我有些驚訝,「是有什麼事嗎?」
畢竟這麼久未曾聯系,如今他卻突然出現在我身邊。
他微微頓了頓,目光專注地看著我,緩緩開口:
「我聽導員描述,猜測你是不是也去了港大。」
他的話讓我心中一驚,我沒想到他會因為這個來找我。
沉思片刻,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實情,畢竟我不想在去港大前節外生枝。
這事兒一旦傳來,顧時序… …
我不想再卷入更多的是非之中。
我微微垂眸,避開他那探尋的目光,心裡有些猶豫。
秦雋似乎察覺到了我的遲疑,聲音柔和地說:
「你要是不方便說也沒關系,我隻是有些擔心你。畢竟港大的交換生機會難得,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如果真的是你,我想……我想為你高興。」
我一抬頭,正對上秦雋幹淨純粹的眼神。
話到嘴邊,又改了口。
「是,我確實申請了。而且,我已經收到了入選通知。」
秦雋的眼睛亮了起來,臉上露出真心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另一個入選的人,是我。」
我的眼睛微微瞪大。
「太巧了吧。」
他笑得溫和。
「是啊,真的很巧。」
然而,就在這時,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
顧時序一臉陰沉地走了進來。
他的目光在我和秦雋之間來回掃視,最後落在我身上,冷冷地說:
「怪不得想趕我走。溫瑩,你還真是有本事,醫院裡也能和別的男人打得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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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起眉頭,心中湧起一股憤怒:
「你不要胡說八道,秦雋隻是來看我,給我送點吃的。」
顧時序冷冷地看向秦雋:
「看望?送吃的?你們什麼時候關系這麼好了?」
秦雋站起身來,平靜地說:
「顧時序,你這樣對溫瑩說話不合適。
「大家同學一場,我看她病倒了,關心一下而已。」
顧時序的語氣如一把利刃一般。
「關你什麼事兒?
「她住在我顧家,要關心也該是我顧家的人去關心。」
秦雋淡淡地笑了笑。
「那你們顧家的人去哪兒了?
「如果你真的關心她,哪裡又輪得到我?
「顧少,隻會耍嘴皮子的工夫,是得不到女孩子的真心的。」
眼前的秦雋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從容、淡漠地應對著顧時序。
在學校,因為顧時序的家境,大家都會對他忍讓三分。
很少有人敢和他叫板。
如果秦雋今天沒有在。
他低調得讓我幾乎快忘記了。
在京城,秦家也是呼風喚雨的存在。
顧時序吃了個癟,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
阮欣然及時出現。
將他拖走。
病房裡隻剩我和秦雋。
「剛才謝謝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麼收場。」
「沒什麼,我隻是不想看到他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