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詳著高琦夢的臉龐,她這張臉五官不濃,勝在甜美清純,若是放在上個世紀同關之琳、李嘉欣那些大美人相爭,毫無勝算。
可如今經濟形勢變了,人人在講消費降級,在審美這塊也不再一味追求高衝擊力的顏值,反而這種讓人看了便能感覺生活明媚的長相漸漸吃香。
我在龍亨時手上曾分管過一個娛樂公司,論經驗倒是不差。
黃昏時分,北京的天空金輝斜照,霞光萬道。
「綺夢——」
「嗯?」
我逆著夕陽,發絲染上橘色:「我開個公司捧你好不好?」
08
車子從高速下來,行到西二環後半段,突然遇到交通管制,隻能臨時改道。
我將手機蓋在腿上,有人攔下了車,來人一身襯衫黑夾克,神情恭敬:「唐小姐,林先生有請。」
綺夢一臉好奇:「誰啊?什麼林生?」
目的地在一家極為低調的私人會館,我見到了許久未見的林序南。
視線中的男人面向窗外,肩膀寬闊,一手撐著窗臺,手臂肌肉結實而有力,另一手手指間夾著煙,偶爾被風吹得明滅。
聽到聲響,他轉頭看了過來,算來有七八年沒見,比之從前的桀骜張狂,如今的林序南有一種沉澱過的氣場,穩重凌厲,但眼神卻意外地強勢又直白。
「唐瑛——」
他掐滅煙頭,收斂神色,揚起笑容:「好久不見,我擅自給你接風,不要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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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序南——子承父業,在一眾隻會吃喝玩樂的公子哥裡唯一手握實權的人,18 歲進入部隊,後自考進國防大學研究生,一路摸爬滾打穩站一線,如今比他老子還穩。
我和他相識得早,他小時拘束不住,性子乖張愛惹事,常從大院裡鑽出來,爬樹掏鳥蛋是能手。
那時我常穿著棉紅的裙子,站樹底下高抬著頭,撐開裙子接他扔下的果子。
還需要替他望風,替他憂心:「序南哥哥,不要摔下來。」
他最頑劣的一次,偷了ţṻ⁶他姥爺的勃朗寧手槍出來預備打魚,被逮住狠揍了一頓。
想到此處,拘謹尷尬的氣氛少了一些,我同他握手:「你是忙人,我不好打攪。」
我回他的那條信息,並未給他明確的信息,可他原就手眼通天,能知曉這些不算稀奇。
林序南隻是笑了笑,沒說話。
一頓飯下來,他進退有度,既不過分熱情,也不過於生疏,看似威嚴疏離實則眼觀四方,連細節都能照料到。
聽聞我有意要開傳媒公司,還特地為我舉薦了兩位業內人士。
飯局結束後,高綺夢在車上對他贊不絕口。
「瑛姐,這位先生對你有意啊,依我看,他頂好的。那臉皮靚過明星,比梁庭生那個衰佬不知好多少倍,你可考慮考慮。」
我揉了揉太陽穴:「不要瞎說,多年老朋友而已。」
雖然我並未開口問,但林序南這樣的家世,想必早就結婚。
他的母親十分凌厲,這京城中的世家能讓她看上眼的也不過幾家,就是不知是花落了誰家。
高綺夢搖了搖手指,堅定自己的想法:「他看你的眼神吶,像猛虎視薔薇,當真迷人又危險。」
她慣來愛八卦這些,在香港時,還因帶頭吃瓜華納一姐的料,被公司扣了錢。
我隻當她開玩笑,並未放在心上。
之後,我便一心撲在公司上。
幸而開展十分順利,從成立注冊到招人全是我一手攬著。
公司位於北京最核心的地段,總經理辦公室位於 39 樓,足以俯瞰中央商區。
高綺夢從前夢想當華納一姐,到底沒成,不過我這個小公司倒是給她圓了這個夢。
這段時間,我與林序南接觸倒是不多,主要是我重心在公司上,時間難空。
他也不疾不徐,隻是得空便邀我進餐,接觸中我也知曉,他竟然至今還未成婚,倒是很稀奇。
隻有一次,我答應了他的邀約,但忙起來忘在腦後,到想起來時,早已經過了兩個小時。
等我急忙要從辦公室離開時,發現他竟一人坐在公司會客廳,不知等了多久。
除此之外,我們並不常見面,隻是很多時候,我無論遇到任何難題,總會有人立馬跳出來指路幫扶,即便我沒細問,也知道這背後是林序南的手筆。
09
離婚時,梁庭生很是瀟灑,自覺沒什麼大不了。
香港是他的地盤,隻要唐瑛還在香港,就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不過那日他才發現,唐瑛拉黑刪除了他,不僅是他,連他的助理秘書管家保姆阿姨一並都拉黑了。
他有的是方法要她接電話,隻是試過兩次,她一聽到是他的聲音,毫不猶豫地掛了。
這日他走進陳心蓮的住宅,位於九龍塘的別墅。
他沒事時極少來,畢竟比起姥姥來,他和這位母親的話語實在不多。
這次,他亦有事,他要他母親打通那電話,問問唐瑛,幾時再回。
陳心蓮攏著名貴的披肩,隔著長長的桌子,看著她兒子。
他闲適地坐在沙發一側,雙腿交疊著,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裡的打火機,那是一款市面上見不到的收藏品,渾身純金打造,拍賣價也要上六位數,就被他隨手扔著玩。
他的神色看起來也並不著急,像是隨心所欲,突然想起了便要騷擾一下人家。
電話撥出後,響了不過一聲,便被人接起,聲音清冷:「蓮姨,午好,近日身體可康健?」
梁庭生眼眸一垂,她連一聲媽咪都懶叫。
陳心蓮與她闲聊幾句,到底沒問出她幾時回港的問題,但凡不是傻子,早便知道她這輩子大約不可能再回來。
掛斷電話,梁庭生也未有什麼反應。
他如今這模樣,讓她想起他的父親。
陳心蓮看他便很是煩,擺手讓他走:「你緊些滾出家中,我要向媽祖娘娘告罪,我命這般不好,生了你這塊叉燒,別人吃肉我吃素,才能抵消這罪過。」
梁庭生起身時,順手捏了捏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前段時間,他忙於亞太聯商會,未將心思放至北京。
走至門口,他從掛壁上拿出一把剪刀,對著手中的照片。
照片裡是一對男女,林序南的手搭在唐瑛肩上,他手法高超地拐了幾個彎,將那隻手剪掉。
而後將有林序南那一半的照片,放在手心,捏成一團,皺得不成樣。
年少時,他便討厭林序南看唐瑛時的眼神。
如今,仍舊是這般討厭。
幸好,唐瑛並不愛林序南,即便他們相識得那般早。
10
短短幾個月,公司已進入正軌。
這日,我從會議室下來,手中電話響起。
「唐小姐是嗎?哎,您要不叫個人來瞧一下,京和這邊的房子,今兒個早起讓人給撬了!」
京和的房子是從前我和梁庭生在北京租住的地方,原本是兩間房子,因為舍不得,後來從香港再來將它買了下來,打通到了一處。
車子停在路旁,記憶中碩大的銀杏樹仍舊屹立在老地方。
從京和到四中那條路,承載了我和梁庭生所有的年少回憶。
那時,他每天都會早十分鍾踩著自行車等在樓下,等我下了樓,坐上車,再將他懷裡捂著的雞蛋遞給我。
後來,大學分了兩處,每到周末,他都會等在校門口,我們再一同回到京和。
那時候,我們會坐公交從繁華地帶一路過,他總說,等畢了業要在北京買個房子,將他姥姥還有我媽媽接到一處住。
到時,最好我們再生個閨女,他的老婆和女兒要天下第一幸福。
屋子的鎖被人暴力撬開,我推門進去,意料之中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梁庭生。
他神情專注地看攤在腿上的一本書,那書的封面我認得,是從前他寫給我的所有情書,上面寫滿了他年少時對我的愛意。
當初搬家時,我翻遍角落,怎麼找都找不到這本書,急得哭了一場,是梁ŧū́₄庭生安慰我,這樣的情書他還能寫一輩子,丟了就丟了。
我環顧了四周,嘲諷地開口:「你如今看這本書,不是應該羞愧得無處找臉面嗎?」
隔著單薄的襯衫,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身形輪廓有一瞬地緊繃,停滯,直至裂化。
須臾,他神色如常地放下書,站起身:「瑛瑛,你跑得太遠,該回去了。」
我避開他的手,毫不留情:「你若是聰明點,該知道我恨你。」
我不僅恨他婚內出軌無情無義,我更恨他毀了我十七歲那年的愛情。
「許嘉寧任由你處置了,我也是,你還需要什麼?」他音色輕輕。
說到許嘉寧,前段時間關於她的黑料早已滿天飛,港媒的長槍大炮早將她逼到絕路,而梁庭生並不管她。
那時我看到新聞,有不怕死的記者,半路攔下梁庭生問他真假,他面對著鏡頭,笑得坦蕩像在認罪:「系嘅,小三嘅,我出咗軌。」
他彎腰看著我:「你對龍亨對我手下留情,你還是舍不得。」
我直視著他:「你該感謝你媽媽,如果不是因為她,我早將你和龍亨鬧個底朝天。」
若不是看在陳心蓮女士的面上,我不可能隻用那麼些力氣。
龍亨在我心中代表的從來不是梁庭生,而是陳心蓮女士十幾年的戰鬥。
「瑛瑛。」
他嘆了口氣,不知想到什麼:「同我回香港吧,我們復婚。」
很難不懷疑是我給了他錯覺,好像隻要他回頭認錯,短暫地收下心,我就能毫無芥蒂地繼續愛他。
「梁庭生,決定和你離婚那天,我這輩子就沒想過再和你復婚。我唐瑛隻知往前走,從來不吃回頭草,況且還是你這種爛草。」
我拍了拍壞掉的鎖頭,沒有回頭:「這房子在我名下,你現在是擅闖私宅,回香港去,否則我會叫警察來。」
梁庭生走到窗臺,往下望去,那個男人等在唐瑛的車旁,不知等了多久,他沒想過上來。
林序南撐開手罩在她頭上,送她上車,而後輕飄飄地往上望了一眼。
那一眼,恰好就那麼撞進梁庭生的眼底,沒有挑釁沒有情緒,像是在看垃圾。
梁庭生插在褲兜裡的手,青筋暴起,無人看見,這一刻,他的情緒終於有了猛烈的昂揚。
11
在那之後幾日裡,不知梁庭生犯了什麼病。
每日一早便西裝革履地往 39 樓辦公室來,不讓他進,他就坐在會客區沙發位置,不慌不忙地接接電話處理公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