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沒再理他。
13.
齊明見我不理他,站起來又在我面前躺下了。
「阿嬌,我說真的,三書六禮,八抬大轎娶你進門。」
「要是你跟我母親吵架了,我會幫著你的。」
我敲了他的腦袋,沒留勁,他「哎」了一聲。
我忙捂住了他的嘴,他聲音有些大,阿姊ŧů⁹還在睡。
我朝阿姊的方向看了看,阿姊已經起來了,手裡拿著軟枕,還是淡淡地看著我跟齊明鬧,還是沒說話。
我不知道阿姊聽去了多少,我心裡有些羞,都怪齊明!
我把氣全撒到了齊明身上,彈了他的腦門,他捂著腦門衝我笑,我覺得齊明好傻。
我跟阿姊走的時候,齊明衝我揮了揮手,還衝我比了個口型,我沒理他,覺得他好沒羞。
轉眼快到了阿姊的及笄禮,阿姊滿十五了,能嫁人了。
但我睡在阿姊的床上時,阿姊悄悄跟我說,她不想嫁人。
我當時湊到了阿姊身旁,學著齊明的樣子,曖昧不明地問阿姊,「阿姊有喜歡的人了嗎?」
阿姊一開始不想理我,後來竟被我問得臉紅了。
我驚了一聲,第一次見到阿姊臉紅,於是更不依不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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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阿姊,你就跟我說,我是不告訴旁人的!求你了,阿姊,好阿姊!」
阿姊紅著臉點點頭,我更是得寸進尺,問她是誰。
不管我嚷了多久,阿姊這次就是不肯說了。
阿姊拍著我的背,溫柔地說:「天色晚了,阿嬌快睡吧,免得長不高。」
我衝阿姊做了個鬼臉,把頭埋進了被子裡,不肯再理她了。
14.
我長不高這件事算是我心裡的一根刺。
阿姊跟齊明已經高出我許多了,而我還是跟十一二歲那年一樣,我跟他們一起玩就像是兩個人帶著個小人兒。
雖說母親帶我看了許多醫館,但大抵都沒用,我心裡也有數,我知道我以後就這麼高了。
齊明笑話我,阿姊也笑話我!
四月初五,是阿姊的及笄禮。
我阿姊的及笄禮,是我父親一手操辦的,京城裡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都來了。
何小姐與我母親的爭執,外人是知道些的,因此阿姊的身份就有些尷尬。
我看完了阿姊的三次加禮,採衣、發簪、曲裾深衣、釵冠。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
「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
「甘醴惟厚,嘉薦令芳。拜受祭之,以定爾祥。承天之休,壽考不忘。」
我聽著旁人念,覺得好生無趣。
我看了看阿姊,阿姊安安靜靜的,神色溫和。
其實我心裡覺得阿姊也是煩這些勞什子的。
阿姊換了三次衣裳,我覺得阿姊最後一套大袖禮衣最為好看,襯得阿姊愈發明豔動人,跟天仙似的。
下人說的果真沒錯,阿姊就是個玉美人。
我摸了摸臉,我還是跟小孩子一般稚嫩,母親總是說我沒長開,我好羨慕阿姊。
阿姊禮畢之後就早歇息了,她說她有些累了。
孟府還是燈火通明,我父親在外頭招呼客人。
15.
阿姊睡下了,就沒人與我說話了,我有些愁悶,偷偷溜出府。
我還有三個月就及笄了,我有些不想及笄,我覺得我還是個小孩子。
我在外頭逛了許久,府裡忙上忙下的,估計我母親都不知道我已經出府了。
我進了首飾鋪子,我覺得今日我阿姊的發簪真好看。
有個鑲珠的梨木簪子模樣倒是別致,我有些喜歡。
我手裡沒銀子,闲逛了一圈兒就出來了,又四處看了看,有些想找齊明了。
我走到了鎮軍將軍府門前,剛想叫人通傳的時候,就聽到後面有人喊我。
「阿嬌。」
我回頭看,是齊明騎著一匹紅棗馬過來了。
他一身雙雁穿鴻緋衣,腰間別一條祥紋寬邊錦帶,青絲高高束起,身形欣長,俊美無雙。
齊明駕馬而來,拉著我的手就將我環在了馬上。
我驚呼了一聲,想怨他,卻覺得傍晚的小春風吹的舒服,便將罵他這事給忘了。
我被他抱在懷裡,我是不怕騎馬的,因為齊明之前教了我好多次了,但我一直不敢自己騎。
我總是找借口讓齊明帶著我,但是齊明每次都能識破我,非要我叫他一聲「哥哥」,不然就不帶我。
我有時候惱急了他,就不理他了,他老是哄著我開始叫我「好哥哥」,我咯咯笑兩聲就放過他了。
我扣著他袖口上的流雲滾邊,問他,「我三月後及笄禮,你送我什麼?」
我以為這次齊明會像以前一樣,讓我求他告訴我,但是齊明這次沒說話。
我狐疑地扭頭看他,他一隻手放了韁繩,輕輕捂住了我的眼。
「阿嬌,我想與你說件事。」
16.
小春風很柔,卻也把齊明的話吹散了,我心裡亂亂的,我怕是不好的事情。
一路上我跟齊明都沒說話,直到齊明騎馬到了一處小亭子,才停下來。
我太矮了,下馬這種事也要拜託他。
齊明拉著我的手走進了小亭子,然後他從懷裡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石凳上的灰塵,再將帕子翻過來鋪平讓我坐下。
這件事我是笑話過他的,我覺得他一個大男人還帶著帕子,齊明也不惱,說我叫阿嬌,自然嬌貴些。
「阿嬌,我父親升官了,鎮國大將軍。」
齊明的父親升官了,我覺得這是大喜事啊,可是齊明面上不太好看,我不知道為什麼。
我說這是喜事,然後又跟齊明說了好一通道喜的話。
可齊明一直懶懶的,我也說不下去了,問他怎麼了。
齊明認真地看著我,口氣有些像今夜的小春風,「等我爹封官大典一過,我便隨我爹去邊關了。」
我問他:「邊關在哪裡?」
齊明看了看天上零星的幾顆繁星,衝我笑,「阿嬌,你站在了皇宮的琉璃瓦上也是看不到的。」
我看他又是懶懶散散的模樣,覺得他不認真答我的話,卻又覺得他要走,舍不得衝他發脾氣。
「你還會回來看我與阿姊嗎?」
齊明一愣,摸了摸我的腦袋,眉眼深深,情思萬種,「會的,阿嬌,我會回來看你的。」
17.
「那你什麼時候來看我?我的及笄禮你能來嗎?」
齊明卻低下了頭,抿著唇,沒說話。
他隻是握著我的手,又輕輕捏了捏我手上的一處小胎記——一個小巧的朱砂痣,在手背偏左處。
我覺得齊明很壞,他老是這樣吊人胃口,可我又覺得齊明在騙我,也許他以後都不來看我了。
我小聲抽泣起來,我好舍不得齊明。
齊明慌了神,似乎沒想到我會哭,便低聲哄我。
我抬頭看他,他一雙桃花眼含著醉人的春水,眼裡裝著小小的孟荷。
我見他這樣溫柔,便哭得更大聲了。
齊明用袖子一遍一遍地擦我的眼淚,他袖口上的流雲滾邊都看不清了。
齊明輕輕地說:「阿嬌別哭,我好心疼。」
我聽他說心疼我,鼻涕眼淚的都一股腦抹到了他袖口上,心疼我為什麼還要走?齊明騙人!
他見我哭得兇,沒了法子,拉著我抱在懷裡,在我耳邊一遍又一遍的低聲喚我「阿嬌」。
我埋在他的肩頭,隻會哭,哭的岔了氣也不停下。
後來我哭累了,就在他懷裡睡著了,渙散恍惚間,我察覺到頭頂一重,好像有人親了我。
那夜的月也柔,風也香,是飄著玉蘭的香風。
18.
我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了,聽我母親說,是齊明將我送回來的。
那之後我沒再去找過齊明,多少有點兒賭氣的意思。
我阿姊去看過齊明,我託我阿姊幫我給齊明捎了封信,信上隻有一句話。
「七月初六我生辰。」
我不知道齊明能不能懂我的意思,我那日想見齊明,可齊明還有半個月就走了。
我最終還是沒去為齊明餞行,隻是躲在人群後遠遠兒地看了一眼。
而齊明也沒能來我的生辰,隻是託人捎了信,信裡還裹著根簪子,與我那日相中的梨木簪子有些像。
齊明的信上也隻有一句話,卻讓我欣喜若狂。
「阿嬌,我想為你取字。」
女子十五待字閨中,取字這種大事隻得由夫君來。
我將我的欣喜告訴了阿姊,我被衝昏了頭,沒注意到阿姊的語氣淡淡的,不怎麼在意。
「阿嬌,你要嫁人了嗎?」
阿姊這樣問我,我有些別扭,紅著臉「嗯」了一聲,阿姊便沒再同我講話了。
我與阿姊的交情淡了些,我說不出到底是哪裡不一樣了。
阿姊對我還是很好,吃魚的時候還是會幫我挑魚刺。
我覺得可能是我想多了,阿姊怎麼可能與我生分呢。
19.
轉眼便到了深秋,父親在阿姊的小院中搭了個秋千,我好生羨慕。
但我知道父親不會親自動手給我做的,於是我便日日去找阿姊,阿姊也知道我的心思,隻是沒戳破我。
「阿姊,你什麼時候嫁人?」我在秋千上晃,阿姊在後面輕輕推我。
「等你嫁人之後。」
我看不見阿姊的神情,但我覺得阿姊的語氣有些淡淡的憂愁。
我沒再問阿姊,阿姊近日身子不大爽利,父親說不讓我說些讓阿姊難過的話。
我其實是不想阿姊嫁人的,阿姊走了便沒人待我這樣好了。
但我又想阿姊嫁人,我希望阿姊能跟我一樣,擇個好夫君。
每每想起齊明,我便開始想。
齊明什麼時候回來呢?
到時候我的新嫁衣是找人裁還是我自己做?
齊明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我想了許多許多,沒忍住笑出了聲。
「阿嬌,快睡吧。」阿姊拍拍我的背,讓我快些睡覺。
我躺在阿姊的床上,靜靜地看著床帳上的金線蘇繡,還是在想齊明。
齊明走的這些日子,我每月都與他通信。後來不知怎的,我便與齊明說不上話了。
我以為是邊關出事了,對著我父親哭哭啼啼說了好一陣,才知曉,原來是邊關交戰,齊明沒空回我了。
我等啊等,日日到寺廟去祈福,希望齊明不要出事。
有日我去寺廟抽籤時,抽到了下下籤,大兇之兆。
我趁著周圍沒人看見,將那籤折斷了,塞到了袖子裡。
20.
金秋十月,我替齊明求了平安符,託人送了去,也不知道管不管事兒。
我日日提心吊膽的,連飯也吃不香,終於邊關算是打完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