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急忙忙地給齊明寫信,齊明跟我說他沒事兒,那群小毛賊他都收拾利落了。
我笑了一聲,覺得齊明一點兒都沒變。
剛打完仗,齊明可能有空闲日子,給我回信的話也多了。
講了好多邊關的事情,說他們在邊關晚上是穿著獸皮御寒的。
還說邊關風沙多,有次他被迷了眼睛,緩了好一陣子。
齊明還說邊關生火做飯不太如意,他日日跟著軍隊吃些粗飯,好的時候能吃上烤羊腿,齊明說要是有機會就等著回京城烤給我吃。
我被齊明說得心疼了,想去看他。
齊明第一次訓了我,讓我乖乖的,不要亂跑,不然他會擔心。
我能回齊明的話不多,也就是說說近日我做了些什麼,阿姊又做了些什麼,京城出了哪些新鮮事兒,哪家的小姐公子又結了親。
齊明的信回回都是欣喜的。
我問齊明給阿姊寫信了沒有,齊明說沒寫過,我覺得齊明偏心過了頭,齊明說他就是偏心我。
可能被我說了一次,齊明也知道不合禮數,便每每在寫給我的信後添一句「孟蘭安好」。
這些信我都沒給阿姊看,我怕阿姊心裡頭不舒服,覺得我與齊明是瞞著她的。
但我又覺得齊明就要做我夫君了,莫要與旁人再糾纏許些。
得虧是齊明做了這個惡人,我便賣乖討巧,撿了個便宜。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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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嬌,你長高了些。」
我躺在阿姊的床榻上,與阿姊說著闲話。
我聽了阿姊的話,笑著說:「我是開始長個了,說不定會比阿姊要高。」
阿姊衝著我點點頭,「阿嬌定是比我要高的。」
我聽了阿姊的話樂開了懷,抱著阿姊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阿姊沒騙我,府裡的下人都說孟二小姐蹿個兒蹿得猛,連五官看著也精巧了些。
母親那日在替我裁新衣裳的時候,拿了以前的衣裳比對,發現那衣裳隻到我小腿。
愣了一瞬,笑了起來,摟著我說女大十八變,阿嬌是我親閨女。
我之前長得矮,相貌又普普通通,母親總是覺得我不是她的親閨女。
我母親長得好看,當初是京城有名的大家閨秀。
我寫信告訴了齊明,齊明還是叫我「小矮子」,我那次是真的生了氣,不想理他。
我是真心實意想告訴齊明我的歡喜,但齊明還是笑我,我跟他說我不要嫁給他。
齊明慌了,那次一次便送了我七封信,我拆開看了看,全是些「我錯了」「阿嬌別生氣」「我才是小矮子」「阿嬌別休我」這些話。
我思量一番,決定晾他一晾,不然要是以後真結了親,他就要騎到我頭上了。
我月餘沒給齊明回信,齊明便隔一段日子派人往孟府送東西,珠子金銀的就跟不要錢一樣。
齊明還說,要是我再不理他,他就向我父親提親。
我被他嚇著了,我父親並不知我與齊明心意相通,要是齊明貿然向我父親提親,我父親是要罰我的。
22.
官家小姐都是循規蹈矩,未出閣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我算是個渾人,本來就與齊明走的近,惹了些風言風語的,父親也訓斥過我幾次,我不敢再招惹是非。
我還是回了信,齊明笑著跟我說,我是他心尖兒上的人,是不會讓我難堪的。
轉眼我與阿姊都過了二九芳齡,已十八了。
父親舍不得阿姊嫁人,一直沒給阿姊提婚事。
京城的官家小姐普遍嫁人晚,二十歲嫁人的還餘了一片,我與阿姊都不急,等著遇到對眼的再說。
我將齊明的事偷偷告訴過母親,母親輕輕扭了我的胳膊,說我不老實,她早就看出來了。
我嬌笑一聲,叫了句「娘」。
其實隻要我娘答應了我,我父親是不會駁了我的。
我想著先跟我娘通個信兒,將來齊明也好說話些。
這幾年裡,我與齊明通信不如剛開始時勤了,隻是每月齊明對我道一聲平安,我回一句無恙。
但我覺得齊明還是將我放在心上的。
這幾年齊明回來了三次,都是年關回來的。
我也與齊明見過,隻不過打個照面,齊明就又急匆匆地趕回去了。
我們也沒說些心裡話,多少有些遺憾。
今年我照例又上了榜。
不知是哪個風流人士做了個榜,將京城未出閣的小姐都排了個遍。
我在我阿姊前頭,排了第九。
我前頭的小姐都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我沒什麼本事。
母親給我請教坊的先生的時候我總是偷懶,不肯好好學,沒下多少力氣,都隻是學了個皮毛。
旁人都說我是個花架子,空有一副皮囊,殊不知我聽了這話好開心,老是在心裡偷著樂。
也有別家的公子向我父親提親,但我父親都由著我,我說了句不願,我父親便客氣地將人打發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以前我裁衣裳的布莊換了人,話本子又上了許些新鮮的,萬香齋又添了幾個新菜,有個菜名叫「南風知我意」。
我聽著新鮮便去看了,其實也就是用小巧的玉碗盛的南瓜米粥。倒是引了好些人去看,連價錢也抬得嚇人。
23.
我與阿姊十九了,齊明還是沒回京。母親有些急我,怕我嫁不出去了。
我安撫了母親,說齊明會娶我的。
母親沒理我,說男人都是見一個愛一個,你怎麼就知道他心裡還有你呢?
我被母親說得一愣,覺得母親說的在理,卻又覺得齊明總不可能真的棄了我。
齊明封了寧遠將軍,按理說齊明雖領兵打了勝仗,短短幾年也是不能封將軍的。
齊明同我說,他是沾了祖上的蔭蔽,才旗開得勝封了個不大不小的官位。
又是年關了,齊明該回京過年了吧。
再見齊明時,我有些認不出他來了,齊明變了許多。
從我十八到十九這一年的時間裡,齊明與我說話不多,由原來的一月一書到了一年一書。
但我還是常常給齊明寫信,問他過得好不好。
齊明總是說他過得好,別的話便一句也沒有了。
齊明不再是當年肆意張揚的模樣了,他變得沉穩了許多。
見了我也不再是歡歡喜喜地上來拉著我的手同我說玩笑話,隻是恭恭敬敬地道一句「孟小姐」。
我打心眼兒覺得我母親說對了,齊明可能不再圍著我一個人轉了。
齊明眉眼間的少年戾氣在戰場上被消磨殆盡,他眼眸深沉,像是千年古井毫無波瀾。
我看著齊明,他像是陌路人。
24.
我與阿姊,齊明,都是在宮裡過了年。
皇上看重我父親,看重齊明的父親,便派人邀了我們兩家還有另一家的官老爺進了宮。
我在宴席上吃的東西也不多,我眉間愁苦,連阿姊也看出來了。
阿姊問我是不是不舒服,我點點頭,跟阿姊說了一聲便出了殿門。
我一個人在殿外轉了一遭,走到了當初齊明同我相識的那個小亭子,我走進去坐著,看著外頭落雪。
小亭子外白茫茫一片,星河鬥轉,寒梅盡燃。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要問齊明一句,但我也變了。
我不再像先前那樣,懵懵懂懂,做事不分青紅皂白,我變軟懦了些,不像以前那樣鮮活了。
我在小亭子裡一個人細想,數著飄落的雪。
齊明娶我?齊明不娶我?
齊明娶我?齊明不娶我?
齊明娶我?齊明不娶我……
「阿嬌。」
我聽到有人喊我,猛地回頭,原來是阿姊,不是齊明。
我被我自己的想法一驚,原來我心裡已經屬意齊明,非他不可了。
阿姊走過來,為我披上了暖絨披風,握住了我的手,「手都冰了,快些回去吧。」
我點點頭,任由阿姊拉著我回去。
「見過孟蘭小姐。」
阿姊停住了步子,我當時心裡想著別的事,一頭撞在了阿姊的背上,「哎呦」了一聲。
阿姊抬頭看,我也抬頭看,隻是阿姊朝他回禮時,我沒有動。
「許久未見了,將軍安好。」
阿姊與齊明說著客套話,我低下頭,但齊明低沉悅耳的聲音還是鑽到了我心裡。
「孟小姐多禮了。一別數年,孟小姐可還記得我?」
「自是記得。」
「當初我與孟小姐還是……」
齊明與阿姊說起了以前的時候,我抬頭瞪著齊明,他卻像是沒看見我一樣,理都不理。
我甩開了阿姊的手,哭著跑了出去。
阿姊見我掙脫開,想去追我,卻被齊明叫住了,「孟荷還是小孩子心性。」
阿姊遲疑地點點頭,問:「將軍莫再與我客套了,明明是心上人,將軍何苦裝作毫不在意?」
「小時候說的玩笑話,不作數。」
阿姊猛地抬起了頭,睜大了眼。
齊明說要娶我是玩笑話的事,是後來阿姊與我說的,不過那時我都不在意這些了。
我哭著跑出去以為阿姊會來找我,但我自己哭了許久,眼睛都腫了卻沒有一個人來尋我。
我到底受不住寒,殿裡又有地龍,沒骨氣地自己起身想走回去。
「何人在此?」
我聽到有人說話,縮了縮脖子,又蹲了回去。
我有些害怕,我現在這模樣,丟人死了!
那人走近了,我看見他手裡的宮燈,忙抬手擋住了臉。
「別照,我是宮裡的宮女。」我撒了謊。
「你別怕,我不過去。」那人音色溫和,我聽著心裡也卸下幾分防備。
我看著那人確實沒過來,想繞小路走的時候,那人又說。
「姑娘,冰天雪地的,要是不想幹活就回宮歇著吧。皇上在宴請朝臣,殿裡忙上忙下的,多半是不會注意的。」
我愣了愣,他將我認作宮裡的宮女了。
我膽子大了些,捂著臉朝他喊了一句,「不許說出去!」
我沒看我喊完後那人的神情,提著裙子就跑了,連頭都沒回。
25.
宴席上我興味闌珊,皇後娘娘叫了我幾遍我都未曾聽到,還是阿姊推了我一把,否則又該被母親念叨了。
「孟荷今年是到了許嫁的年歲了吧?」
我點點頭。
皇後娘娘與我母親相熟,有時候也會提點我兩句,一直想著給我擇個好夫婿。
母親曾與我說,皇後娘娘有意將我許給蕭王李知意。
那時候李知意還未娶妻,後來不知母親說了些什麼,李知意就與曾家大小姐結親了。
皇後娘娘沒再問我些別的,微微頷首就讓我坐下了。
我下意識向齊明看去,果然,他還是不在意我,將近兩個時辰的宴席,他一次都未曾看我。
回府阿姊問我,我與齊明怎麼回事。
我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阿姊安慰了我好些時候,說齊明可能見了我有些害羞。
我沒回話,齊明哪裡是害羞,他本就是厭煩我罷了。
我見過齊明害羞的樣子,齊明害羞說話也是悄聲的,有時候會扭扭指尖,做些別扭的小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