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齊明這次沒走,留在了京城,皇上說齊明抗敵有功,在京城歇息幾日再啟程。
齊明因著禮節拜見我母親,我與阿姊當時都在前廳與母親說話,便看見了齊明。
齊明一邊說著客套話,我一邊細細打量他,他還是那副模樣,郎才絕豔,世無其二。
我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果子,看著齊明與我阿姊說話。
「阿嬌還小,這些都不急。」
26.
阿姊突然點了我的名字,我猛地抬頭看,才知曉他們在說我的婚事。
我又垂下了頭,我想不明白齊明為什麼突然對我變了態度。
「到時辰了,夫人請您回府。」
一位女子對著齊明耳語,我抬頭看了看,那女子穿的不是下人的衣服。
自打齊明一進來我就注意她了,她貼在齊明身邊,以往齊明身邊是不帶女子的。
齊明走了,阿姊與我說,那女子是齊明從邊關帶回來的,至於兩個人怎麼樣,齊明也沒跟阿姊說。
我被將要咽下去的果脯噎了一噎,喘不上氣來,臉憋得通紅。
阿姊拿茶給我順了順,不然真真是要難受死。
母親說的果真沒錯,男人總是要變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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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忍住,又不敢當面問齊明,就寫了信問他當年的話還作數嗎。
齊明沒給我回信,隻是派了個面生的小廝與我說,讓我自重。
我那夜哭的魂都沒了,後來阿姊看不過,罵了他一晚上。
在我心裡,阿姊從不罵人的,就算是被欺負了,也隻是說句人各有命。
可是阿姊一邊輕拍我的肩膀,一邊說齊明的壞話,我不知是不是該開心些。
齊明在京城沒待多久,就又走了。
那之後,齊明便不與我書信了,倒是與阿姊通了信。
阿姊每次都給我看,我也尋著齊明惦記我的痕跡,齊明的信後隻有一句話,孟荷安好。
我像是丟了魂一樣,直到我夜半翻閱往日齊明與我的通信,每封信後都有「孟蘭安好」四字。
那時,我才算是真的信了齊明心裡已是將我抹了去。
我後來知道,那小女子是齊明的心上人。
27.
是阿姊與我說的,齊明說他重傷時那女子救了他的命。
我皺著眉,感覺俗套。
這事是齊明給阿姊的信上說的,齊明也是草草交代了一句便算了。
我不知阿姊與齊明說了什麼,齊明也開始給我寫信了。
信上話也不多,就一句,隻不過是將阿姊信上的「孟荷安好」挪到了一張空紙上。
我認了命,每每夜裡想起齊明還是哭,哭得打嗝也停不下。
阿姊便同我罵齊明,其實阿姊罵得不狠,到底與我不是一個性子。
阿姊柔柔弱弱的,頂多說一句「負心漢」。
我罵人的法子多了去了,什麼「紅屁股大馬猴」「沒臉沒皮的大黃狗」「豬兒蟲」都是我想出來的。
後來阿姊聽著聽著就忍不住笑了出來,說我忒壞。
連母親也說不清我到底是沒心肝還是開朗。
過了個把個月,我便忘了那事了,該吃吃該喝喝,仿佛沒有齊明這個人一樣。
今天是揭榜的日子,我拉著阿姊去看了。
城牆根兒處被圍得水泄不通,我與阿姊身子嬌小,沒擠進去,便隻等著探花郎遊街。
我跟阿姊在酒樓尋了個雅間,便坐在欄杆處,與阿姊說著笑著,等如意兒郎遊街。
這酒樓位置好,那探花郎朝Ťű₅我們這邊近些,我看了個清楚。
我將手中的花枝子朝他扔了下去,那探花郎接住了。
我驚喜地一跳,沒想到他能接住我的花。
探花郎一路走來,傷了不少姑娘的心,獨獨接住了我這枝。
我說不清到底怎麼個想法,他要是與我家提親的話,我或許會答應的。
28.
探花郎搖著花枝子,朝我笑了笑,叫了句「姑娘」。
我才發現他笑起來更好看,眼裡跟碎了星一樣,滿是璀璨柔情。
我偷偷在心裡比對,到底是探花郎好看些,還是齊明好看些。
我偏心探花郎,將他升到了第一位,其實我心裡知道,齊明是當朝第一美男子。
阿姊笑著說我的好日子來了,我紅著臉不說話,也不知他到底要不要向我家提親。
母親知道了這事,問我心裡怎麼想的,我點點頭,說都好。
母親摸著我的頭,說我莫再讓人騙了心去。
我託人一打聽,才知道探花郎是季家的二公子,名喚季軒,字長君。
我碰到季軒是在午後。
那時我在小街上闲逛,逛到當年齊明策馬帶我去的小亭子便停了腳,蹲在外頭看。
「做什麼呢?」
我回頭,撞進一池的湖光潋滟中。
他的眸生的可真好看,好看的叫我晃了眼,還以為是天仙下凡。
「沒什麼。」我也不矯情,答了話,看著季軒走到我身旁。
「你身邊沒個人跟著嗎?」
「我偷跑出來的。」
季軒對我的回答不置一詞,問我:「為什麼一個人跑出來?」
我撇撇嘴,問他:「為什麼接了我的花枝子?」
「因為我隻認得你。」季軒理了理他的衣襟,回了我。
我蹙眉看著他,想著到底是在哪裡見了這麼一個人,按理說不該記不得的。
遠處有人喊了季軒一聲「長君」,季軒衝我說了句「再會」,便走了。
我想了好久,確實我沒見過季軒才對,他是不是騙我?
29.
我在外頭也沒待多久就回府了,剛過年關,府裡上上下下的還是沒安頓下來。
母親也沒空與我說些闲話,隻是託身邊的大丫頭問了問季軒的事。
其實我也是不知道他的,隨意搪塞幾句便過去了,見那大丫頭捏著帕子輕笑,說了句什麼就走了。
我隱約從風裡聽到:「嬌小姐也有中意的人了。」
在府裡懶散了幾日,隨著阿姊理了理後院,見十幾年前搭的戲臺子掉了紅漆,便派人又重新上了漆。
我看著下人上漆,側頭問阿姊:「這一年,娘沒請戲班子,阿姊還想要看戲嗎?聽說明兒有隊徽班子上京,唱功也是頂好的。」
「阿嬌,你還記得咱們小時候看的『南風小記』嗎?」
我點點頭,沒再跟阿姊提這件事。
今夜又要煨藥了,我又想起齊明了。
我小時候性子驕縱,連看個戲也耍小姐脾氣,嫌這個不好,覺得那個不新鮮。
得虧那時還在齊明府上,不然母親定是要扭我耳朵的。
脾氣耍了一通,也把唱戲的六七歲的小伶官給氣哭了,一個人偷偷地抹眼淚,妝糊了一臉的粉紅。
不知是齊明心疼誰,託人偷了他老爹珍藏的長劍,將那長劍上的兩顆玉石扣了下來,送了我,也送了那個小伶官。
我悄悄打量過,總覺得齊明給我的玉石是要翠一些的。
30.
那時齊明心裡有我,趕了三月有餘,寫出了《南風小記》,興衝衝地跑來拿給我看戲本子。
我問他怎麼會寫這個,齊明撓了撓鼻尖,不肯說。
我見他有些別扭的模樣,又想起以前他老是欺負我,心裡有些氣,不肯理他。
齊明一邊替我剝著新進貢的枇杷,一邊問我:「阿嬌,我想請那日的戲班子練這個戲本子,好不好?」
「少跟我虛情假意,我那日將那小伶官罵哭了,你到底向著誰?」
我扭著眉毛,一把拍開了齊明遞過來的剛剝好的枇杷。
「阿嬌,我的好阿嬌,向著你,自然是向著你。」
「少騙人了。」
「阿嬌仔細看看我哪裡騙人,我以後是要娶你的,騙你豈不是要挨媳婦打的。」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轉頭一口咬了他手中的枇杷。
那枇杷汁子濺到了他手上,他卻不惱我,還笑嘻嘻地問我,他剝的枇杷甜不甜。
齊明出府的時候碰上了阿姊,阿姊跟我說齊明的這身新衣裳做大了。
我皺眉看了阿姊一眼,齊明穿這件衣裳來找我已經三四次了,算不上是新做的。
阿姊見我皺眉,也沒多說什麼,淡淡地掃了我一眼,便拿了桌上的幾個枇杷。
我跟阿姊說新進貢的枇杷比往年的要甜些,要做成枇杷膏留到秋日裡潤嗓子定是極好的。
阿姊看了一眼桌子上留下的果皮,點點頭就走了,還說做好了先分我些替我存著,免得我這個饞鬼偷吃。
我笑著叫她「好阿姊」,將桌子上的果皮全讓下人收拾了,又差人端了盤枇杷進來,隨著阿姊去制枇杷膏。
阿姊走時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有些不自在,卻不知阿姊為何要看我,又覺得那枇杷甜膩膩的,實在饞人,也沒計較許多。
30.
等我大了再想的時候,我才知曉,雖說我與阿姊同歲,但阿姊是大了我許多的。
阿姊想得是比我多的,阿姊心思細膩,我那時的心眼卻是碗那樣大了。
我的吃穿用度都是下人親自動手,我自己憊懶,是不肯親自動手的。
懶懶散散的模樣,連母親也說過我幾句,不過我拉著母親的袖口撒個嬌,說句好話,母親笑我幾句「嬌氣」,也便過去了。
這些事,府裡人都是知道的,阿姊也知道。
那一桌子的枇杷果皮,阿姊心裡明鏡似的。
齊明來找我從來就隻是找我一個人,都是進我的小院,是不見阿姊的。
我房裡的大丫頭也說過,齊明見我時,穿的衣裳格外好看。
齊明寫戲本子的事,是他身邊的小廝悄悄告訴我的。
我知道的時候,齊明還拿著戲本子給戲班子排戲。
齊明親自去請ẗūₕ教了寫戲本子的先生,學了月餘,才肯動手給我寫的。
我那時才想起阿姊說的那句「齊明的衣裳做大了」是何意,齊明是累瘦了的,還是怪我不好。
我心裡有些羞,讓府裡的廚子做好了綠豆餡兒的白團子,盛在紅漆木食盒子裡,提著給齊明送了去。
我見齊明時,齊明剛從戲臺子處跑過來,見我來了,有些忙亂,慌張地將手在衣裳上摸了幾下。
我看了看,他手上髒兮兮的,連臉上也帶著土。
齊明沒跟我說話,一溜煙兒跑了出去。
因著跑得太急,還摔了一跤,那雲錦緞子的好衣裳算是糟蹋了。
我在後面叫了他幾聲,他卻裝沒聽到的,我掩著嘴笑了起來,齊明可真笨。
31.
齊明再回來時,衣裳換了,靴子也換了,連腰間的玉佩也換成了鯉魚紋的血玉。
我看他喘氣的模樣,笑著調笑他:「做什麼,還真當要娶新娘?」
「見阿嬌自然是與見旁人不同的。要是不相幹的人,我哪裡管這些衣裳靴子的,定是理也不肯理的。」
我把手裡提的食盒子給了齊明,齊明笑得眉眼彎彎,他手上也是幹幹淨淨的。
齊明與我說,他剛剛在給戲臺子刷漆,想著能好看些。
我笑他傻,這種粗活交給下人就好了,哪裡用他這麼個嬌貴公子動手。
齊明衝我意味深長地一笑,「這哪裡能一樣呢?」
我懂齊明的意思,隻要他肯對我用心,我便是歡喜的。
齊明本打算將《南風小記》排在我的生辰宴上討我開心的,可我那日卻突然發了熱,整個將軍府亂作一團,也沒人有心思去看齊明究竟寫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