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雲徹失蹤了這麼久,你說為什麼搜遍了整座城都找不到他啊。」
「你把他藏在了太子府?!」
「你不用那麼緊張,他現在不在,可你猜一猜,將軍府的護衛跟著你來了太子府,那韓雲徹要是想要挾持人質出城,想要報斷掌之仇,該去找誰啊?」
柳玉盈輕言細語,如同淬了毒。
阿姐。
是阿姐。
我幾乎瞠目欲裂,柳玉盈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我一把推開,我轉身向外奔去,侍女和護衛跟在我身後,呼啦啦的一片,腳步聲全都踏在我的心坎上。
我慌不擇路的往姜府跑,踏下臺階時一腳踩空,直直的摔了下去,頭上珠釵散落,我厲聲讓護衛趕緊回府,然後自己爬起來斬斷了馬車上縛馬的繩索,縱馬往回疾奔。
我與巡防官兵幾乎同時趕到,姜府被圍住,裡面的哭喊聲越過圍牆傳出來,讓我直接跌下了馬。
我被人護著往裡走,院子裡多了好多屍體,大都是面熟的家僕,我扯住一個人,問他是不是韓雲徹來了。
他點了點頭,看起來似乎被嚇壞了。
韓雲徹突然出現,帶著餘孽殺進了後院,現在已經被困住了。
我帶著人去了後院,屍體果然要更多些。
我看見斷了一掌的韓雲徹和他所剩不多的隨從被圍在後院,隻要一聲令下,我身邊的士兵就會衝上去將他剁成肉醬。
可他挾持了我的阿姐,他將我阿姐禁錮在了自己身前,沾滿血的刀正比在阿姐的脖子上,讓阿姐連動都不敢動。
在他身後的階石上,我還看見了一具屍身,那具屍身的胸口插了一把刀,血還在涓涓的向外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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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我張了張嘴,發出兩個幾乎不成調的字。
擋在我前面的人被我一把推開,我瘋魔了一般的想要往前走,卻怎麼也哭不出來。
那是我的母親,是還沒有教會我琵琶的母親。
阿姐也在哭,還在一點一點咬著牙的讓我不要過去。
我被人拉住了,然後我便更瘋魔了,嘶吼著讓他們放開我。
最後是父親和陸靖寒先趕回來了,父親扣住我的肩膀將我往回拉,我扭頭,看見的是父親悲痛隱忍的臉。
我半跪在地上,指了指母親的方向,張著嘴想要說點什麼,卻隻能發出啊啊的聲音。
直到父親叫我瑕兒時,我才終於哭了出來,
「母親,母親還在那兒,我要過去,父親,你讓我過去……」
是父親將我攔在了身後,我看著阿姐的脖子被劃出了血痕,陸靖寒死死握著手裡的刀,恨不得上去將韓雲徹碎屍萬段。
韓雲徹說他要快馬,要銀票,要他的生母錦貴妃,還要父親大開城門,送他出去,否則他就殺了阿姐。
父親久久沒有說話,我看不見父親的臉色,可我能看見他的手在輕輕顫抖,那邊有他最疼愛的女兒,還有不共戴天的仇敵。
我的腦仁有些疼,覺得四處都在天旋地轉。
「我來吧。」我擦幹了眼淚,也止住了哭聲,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站到了父親身邊,對著韓雲徹說:「我來換我的阿姐。」
韓雲徹的眼神陰鸷,似乎沒有動搖。
「我是太子側妃,太子從一開始喜歡的就是我,和他一起做戲的也是我,你綁了我阿姐,隻能威脅我的父親,可如果你綁了我,就能威脅到太子。」
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著平穩,韓雲徹的手晃了晃,我知道他動搖了。
僵持了許久後,他讓我走過去,我就按照他的話,一步一步的往前跨。
「不要!」帶著哭腔的喊聲,是阿姐在制止我,在我跨出第一步時,父親也拉住了我的手。
父親的掌心有厚厚的繭,踏實得讓人心碎。
我的父親終究不願用一個女兒的命,去換另一個女兒。
在拉住我手的那一瞬間,父親和我對視一眼,臉色微變。
「我已經失去了母親,不能再失去阿姐了。」
在寬大衣袖的掩蓋下,我一邊木然的說話,一邊用手指在父親的手腕上輕輕寫下一個字,然後掙開了父親的牽制。
十.
在靠近韓雲徹的那一刻,我幾乎能清他眼底的嗜血和瘋狂,韓雲徹的手臂已經被包扎過了,少了左手的胳膊顯得格外可怖。
阿姐嗚咽著看著我越來越近,最後被我一把扯住,推向了陸靖寒。
在陸靖寒摟住阿姐的一瞬間,我也被韓雲徹鎖在了臂彎裡,冰冷的刀刃貼在我的頸間,他微微用力,我便感覺到脖子一陣巨疼,接著就有溫熱的血珠順著皮膚肌理洇進了衣服中。
父親差人去備馬,去宮中稟告太子,韓雲徹挾持著我,帶著下屬被人包圍著一步一步的挪動,從姜府到長街,從長街到城門。
太子令未至,城門就無人敢開,兩撥人也就跟著這樣僵持著。
韓雲徹的呼吸在我耳畔無限放大,勒著我的那隻手也越來越緊。
「你害怕嗎。」我盡力向後靠去,卻還是無法忽視頸間傳來的痛楚。
「閉嘴。」那把刀貼近的更狠了,韓雲徹呼吸沉重,身體像柱石一樣杵在原地。
「從小錦衣玉食的三皇子,一朝兵敗成了逆賊,東躲西藏這麼久,如今還要流亡他鄉朝不保夕,除卻害怕,應該還有不甘心吧。」
「我讓你閉嘴!」韓雲徹咬著牙說出這幾個字,連持刀的手都在輕輕顫動:「你再多說一個字,我現在就宰了你!」
「你不會殺我的。」我分不清衣裳浸湿的地方是汗還是血,在眾人的注視下,我維持著表面的鎮定繼續輕聲說道:「現在殺了我,你就再也走不了了,你還要靠挾持我才能出城,還要靠我換回錦貴妃,就算要殺我,也隻會拖著我一起走,等到了沒人的地方再要了我的命。」
血海深仇,無論韓雲徹挾持的是我還是阿姐,隻要他脫了困,就不可能讓人質活著回去。
韓雲徹沒有接話,我看不見他的神色,隻能感受到他持刀的手越來越不穩當,尤其是聽見我說錦貴妃時。
在韓雲徹呼吸的間隙,我藏在袖中的手越握越緊,就在千鈞一發時,太子到了。
在巍峨的城門前,我隔著人群,看見了策馬趕來的太子,隨著太子的身影越來越近,韓雲徹也徹底清醒了過來。
我停下了動作。
太子猩紅著眼,跑到了最前面,甚至比我父親還要靠前一些,他怒聲讓韓雲徹放了我。
韓雲徹似乎很享受這種讓太子失態的感覺,那把滿是血跡的刀幾乎就要直接劃進我的脖子裡,讓我終於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韓雲徹,你敢傷她,天涯海角孤也一定會找到你將你碎屍萬段!」太子狠狠一揮袖,整個人的表情都扭曲了起來。
「我母妃呢,想要她活著,就打開城門,備上快馬,用我母妃來換。」
韓雲徹喊出口,另一頭就有人牽來了一駕馬車,太子說錦貴妃就在車中,車簾掀開一角,依稀能看見裡面確實坐了一個女人。
可韓雲徹並不買賬,一定要讓人先打開門。
在太子的命令下,城門轟然大開,韓雲徹拖著我向後挪動,短短一段路,竟讓人覺得無限漫長。
韓雲徹要的快馬都牽來了,和那架坐著所謂錦貴妃的馬車一齊停在對面。
「孤將東西都給你,你放了她。」太子抬起手,指向了我。
「讓我母妃下車,放她自己走過來。」
又是一陣僵持,車上的女人被人扶下了馬,雖然形容憔悴,卻還是依稀能窺見當初的風華。
太子曾說錦貴妃是最受寵的,平日裡連一點血皇上都不會許她見著,如今我頭一次見到她,竟是如此場面。
這就是皇上寵了一輩子,愛了一輩子,連江山都要送到她兒子手中的錦貴妃。
「母妃!」
韓雲徹大喊了一聲,錦貴妃也跟著淚眼婆娑。
兩頭都是人質,兩頭都不肯先放人。
錦貴妃哭喊著讓韓雲徹自行離開,可韓雲徹一心隻想帶著她一起走,有人扣住了錦貴妃的胳膊,由她哭鬧。
在眾人的注視下,錦貴妃突然對著韓雲徹高呼了一聲雲徹吾兒,就活生生撞死在了刀口之下。
血從傷口濺出,撒了一地,讓我無端想起了倒在臺階上了無聲息的我的母親。
我的手腳一陣發涼,耳邊響起的是韓雲徹撕心裂肺的喊聲。
此一遭,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錦貴妃用自己一條命斬斷了韓雲徹所有的後顧之憂,那些快馬終究悉數送到了韓雲徹這邊。
有人匆匆掩蓋了錦貴妃的屍身,可韓雲徹卻沒有就此上馬離開。
他似乎是瘋了。
「尊貴的太子殿下,我的好二哥,你很喜歡這個女人是嗎?」韓雲徹又哭又笑,瘋瘋癲癲般的挑釁:「既然這樣,那你拔出刀,自毀右掌,我就先饒她一命,你若不敢,我現在殺了她。」
我刺痛的皮肉似乎已經麻木了,耳廓也在發ẗṻₓ麻。
太子從來都是睿智的,人質幾乎必死無疑這件事我清楚,阿姐清楚,父親也清楚,所以他不會不明白。
可他隻是愣了一下,就反手拔出了父親的佩刀,左手持刀,右手平舉,閃著寒光的鋼刀刀刃抵在了他的手腕上,連父親都沒來得及阻止。
周遭的人都在叫他太子,都在讓他三思。
他隻問了一句:
「說到做到?」
韓雲徹不可能做到的,我想要搖頭,卻無法做出動作。
隨著太子的動作,韓雲徹的胳膊晃了晃,那把刀似乎離我的脖子遠了些。
我看見鋼刀之下,太子的手腕已經被綻開了一抹血痕,一如我的脖頸。
我在看著,韓雲徹也在看著。
他的嗓間發出生鏽了一般的嗬嗬的詭譎笑聲,連帶著他的手臂也在晃動。
我望向父親,視線交錯之時,我陡然握緊手中的金釵,狠狠插進了韓雲徹的大腿。
這是我在太子府摔倒時掉在地上的金釵,是我母親曾經贈我的生辰賀禮。
如今金釵的大半截都沒入了韓雲徹腿中,他吃疼後退,我猛地推開他僵直了的胳膊,復又被他鎖住了肩膀。
靠著自己並不精通的拳腳功夫,我與韓雲徹糾纏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