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挑了一塊兒遞給他。
亓忱挑眉,似是不解。
「陛下,是蜜糕。」我解釋道,「還摻了蜜餞碎和果幹。」
多次陪同用膳的經歷讓我好歹對亓忱的飲食習慣清楚了點。雖然什麼都不愛吃,但他對甜食倒有幾分偏愛。用蜜做成的糕對常人而言大概會過甜,在他眼中卻並非如此。
思及此處,我忍不住偷偷瞄他那張過於蒼白的臉。
是因為曾經太苦,所以現在才這麼嗜甜嗎?
亓忱倒是如我所料吃了下去。不過他不肯吃第二塊兒,我也沒再勸他吃什麼。
哄熊孩子吃飯都是要講究循序漸進的,對於亓忱這種難伺候的暴君則更是如此。
「陛下,等妾養好傷,可以去小廚房看一眼嗎?」我見亓忱似乎心情不錯,開口問。
亓忱像是很疑惑我會這麼問:「當然可以,這座皇宮你想去哪裡都可以。」
我:哦豁,當皇後權力原來這麼大的嗎?
亓忱:「你隻要不出宮就可以。」
他緊接著補充道:「如果你想出宮,孤也可以帶你出宮。」
我倒也還沒想到那麼多,隻是隨口應下來:「等妾養好傷再說吧。」
窗外傳來幾聲不大不小的蟬鳴,我和亓忱並肩倚在床頭,吃飽喝足,渾身癱軟,簡直像是兩個沒骨頭的人。
我打了個哈欠,「陛下,妾困了。」
Advertisement
亓忱:「哦。」
他好像已經習慣了我每頓飯之後洶湧而來的睡意,如今甚至還能動作熟練地給我蓋上被子在我身邊躺下。
盛夏涼風吹拂過樹葉傳來的沙沙聲堪稱最好的白噪音,我又剛如願以償吃上了冰冰涼涼的甜品,此時心曠神怡,完全沒有了以身飼虎的恐懼,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睡著睡著還不自覺地往亓忱懷裡拱了拱。
亓忱:……
他猶豫了一下,伸出一隻胳膊環住身側的人。
那隻手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輕柔地觸碰過一個溫軟的活人的身體,有些僵硬,但很快便放松下來。
亓忱嘴角上揚,將懷裡的人摟得更緊了一些。
8
如果按照陽歷算法,今天應該是個風和日麗的星期四。
我:DNA 動了。
我也不記得自己具體休養了幾天,反正自我感覺已經恢復得與常人無異,隻要不做什麼顛勺的大動作還是可以下廚房的。
於是我雄赳赳氣昂昂給自己過了個瘋狂星期四。
我:我本是顯赫世家的千金,卻被詭計多端的皇帝納入後宮!家人棄我!師門逐我!甚至斷我靈脈!重生一世,今天肯德基瘋狂星期四!誰請我吃?
我炸了雞塊烤了雞翅做了無骨炸雞順便還搞了點薯條和小酥肉。除了醬料沒那麼豐富隻能勉勉強強做個番茄醬和甜辣醬,別的倒都還有模有樣。
我:趕明兒再研究研究做個低配版蛋挞,我就能在古代開肯爺爺了。
亓忱來的時候我正在宮人端來的酥山上認真擺好櫻桃,這東西就像是古代的冰淇淋,由奶油制成,口感異常柔軟,隻是要依靠冰窖保存,夏季室溫下實在放不了太久。
見亓忱過來,我興奮地招手,「陛下快來!」
亓忱的腳步頓了頓,有些不適應這樣熱切的呼喚,但之後的步伐還是不由自主地快了起來。
我叫宮人將炸雞和酥山都端上來擺好,拉亓忱坐下,笑得牙不見眼。
我:讓你這個古代的狗皇帝也見識見識來自現代的炸雞薯條聖代一鍵三連!
亓忱在我旁邊默默吃雞,一言不發。
我則邊吃邊點評:「雞翅下次可以再提前一點腌,會更入味。」
亓忱:「嗯。」
我:「我應該做點果醬,配上酥山一定也會很好吃!」
亓忱:「嗯。」
我:「過兩天給你做果茶喝,到了秋天再做奶茶。」
亓忱:「嗯。」
我:「天什麼時候能冷下來呀?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涮火鍋了!御膳房早上做的鍋子口味太淡了!」
亓忱:「快了。」
其實他不喜歡秋冬。
寒冷的天氣不比暑天尚可忍耐,他沒有保暖的衣服,就隻能藏頭露尾地受凍,鋼錐一樣的寒風直往骨縫裡鑽。
可她描繪了那麼多關於秋天和冬天的故事,雪窖冰天都跟著生起煙火。
他也跟著生起期待。
9
亓忱說得沒錯,立秋就像一道獨特的分界線,在那之後,整座都城都流露出秋天獨有的氣息。
我的封後大典也被安排在了立秋之後。
亓忱給的時間很緊,我有時陪他上朝時看著忙得焦頭爛額的禮部大臣都忍不住心生同情。
我:要不是觸怒亓忱大概率是死刑,我都建議你去坐牢。
我:坐牢還有減刑,上班隻有加班。
封後的步驟其實很繁瑣,可除了覺得鳳袍鳳冠實在太好看了之外,我並沒什麼太大感覺。
亓忱後期倒是愈發親力親為,讓我有些詫異。
我:你們皇帝原來這麼重視第一次婚禮的嗎?
其實嚴格來講,這也是我的第一次婚禮。按照亓忱那寧可喪偶也絕不和離的性格,說不定也是最後一次。
但大概是因為和暴君認識的時間太短,我甚至連商業聯姻的感覺都沒有。
在我眼中,我和亓忱的關系更像是我在單方面給他打工,職位皇後,待遇從優。
工作時間比較機動,畢竟亓忱神出鬼沒。除此之外一切正常,偶爾還能搞搞副業。
我又吸了一口手中香甜溫暖的芋泥烤奶,登時通體舒暢,好心情地叫宮人給亓忱也送去了一份。
我:喝去吧,本宮搞副業賞你的。
不過封後前幾天真正試穿鳳袍時,我確實對結婚這件事有了更深刻的感受。
因為這個鳳冠實在是踏馬太沉了。
我:我恨。
而且按照封後大典的持續時間,我嚴重懷疑為了支撐住鳳冠的重量,典禮結束之後我的頭能真正做到「一個頭兩個大」。
我:我去邊疆玩,參觀一個部落,那裡的人會用人的頭蓋骨做吃飯的碗,酋長見到我樂瘋了,說終於找到鍋了。
亓忱甫一見到我皺在一起的臉,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難得沒有嘲笑我,反而沉思半晌,最後安慰我說:「沒關系,我會想辦法的。」
能想出來什麼辦法?這麼華貴的鳳冠也不能回爐重造。我嘆了口氣,但還是接受了他的好意寬慰,點了點頭。
有一說一,皇宮還是不愧為古代統治階級居住的最高場所,我這一身服飾是真的巧奪天工,比我在任何一個大肆宣揚自己「服道化精美」的古裝劇裡看到的嫁衣造型都更加令人驚豔。
我:既然都這麼好看了,那有一點點缺點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
翌日早朝時,禮部尚書向亓忱提起了「成親前一天帝後不能見面」的規矩。
我在亓忱旁邊無精打採地打了個哈欠。
我:開玩笑,暴君之所以為暴君,就是因為他不會遵守任何人的規矩。
果然,亓忱冷哼一聲,剛要開口,便聽到禮部尚書繼續道:
「雖然如今情況不同,但婚禮前一天見面有違禮法,新娘也會被人恥笑。」
「何況民間也有『婚禮前見面,婚後不相見』的說法,對帝後婚姻也不是很吉利啊!」
我: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你以為亓忱會信你這些封建迷信……
亓忱:「……行吧。」
我:……蛤?
我面色復雜地看向亓忱,感覺我是越來越看不懂眼前這個男人了。
禮部尚書似乎也吃了一驚,他大喜過望,開始順杆往上爬:「其實,若是大典前一晚皇後能回戶部尚書府住就再好不過了……」
自從第一次見識過亓忱帶我上朝之後,這群大臣便都紛紛對我改了口。後來因為封後的事,他們自然也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如今說出這種話倒也不奇怪。
亓忱這回倒很果斷:「不可能,她必須住在皇宮。」
禮部尚書還要爭辯,就聽見亓忱陰冷的聲音:
「若是有人妄議,殺了便是。」
我聽到此處,居然松了一口氣。
我:幹什麼的第一反應都是殺,這才是我印象中的那個暴君嘛!
不過話說回來,自從我穿越以來,亓忱好像一直都是和我一起住的。
雖然我倆的感情非常之純潔,完全就是蓋著棉被甚至連聊天都很少有,但奈何人心齷齪。
最開始亓忱要為我推遲早朝時間時,就有人猜測是帝後二人整日廝混,縱欲過度,導致睡眠嚴重不足,不得不將早朝延後。
我:……
我:一看到白臂膀……
老實說,最開始和亓忱睡覺的感覺實在不太好。他就像還處在貓嫌狗厭的年齡階段的小屁孩兒,沒事就要做點什麼把你弄醒。等我睡眼惺忪且一臉疑惑地看向他時,他看起來反而比我更疑惑:「你怎麼這就醒了?」
我:呵呵,得是個什麼物種才能在被你咬過右手的每個手指頭之後還能安然熟睡啊?
後來他倒不折騰我了,改成抱我了。我猜測大概是臨近入秋天氣轉涼了,他體質寒涼較之常人更畏寒,所以更喜歡借我的體溫取暖。
不然怎麼解釋我每天晚上熱得冒汗他還能堅持摟著我一動不動?
估計亓忱今天晚上要在他殿內多加幾個暖爐了。我這樣想著,一絲困意湧上腦袋。
我:生物鍾準時敲響,皇後娘娘該睡覺了。
難得沒有了亓忱的打擾,我睡了穿越以來睡過的最香甜的一覺。
沒想到半夜突然被竄到我床上的亓忱驚醒。
我:「……陛下?」
亓忱冰涼的手指捂住我眼睛,聲音古怪:「你怎麼知道是我?」
我:大半夜的,除了你還有誰這麼能作?
有一說一,我對皇宮在夜晚的安保措施還是很放心,在得知來人確實是亓忱之後更是徹底放下心來。
我:哦莫,我怎麼好像被這個暴君 PUA 了,現在居然都覺得半夜闖進來的人是他是件好事了。
我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手,輕聲問:「陛下為什麼要捂住妾的眼睛?」
亓忱動作自然地抓住我的手,細細摩挲著,卻並未說話。我半晌都沒有等到他的回復,被他摸得幾乎快要睡著,才聽到他悶聲道:「不是不能見面嗎?」
「禮部那老頭子說的,不吉利。」
我:?沒想到你還真信這個?
我被噎住,緩了半天才繼續問:「那陛下為什麼要來?」
我:不見面好辦啊,你不來不就行了嗎?
亓忱又是一陣沉默。
我沒能等到他的回答,實在頂不住穩定的生物鍾,睡意昏沉,呼吸聲逐漸平穩。
我:不回就不回吧,我的好奇心倒也沒強到這個程度。
亓忱聽到懷中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唇角微揚,又將人如往常一樣緊緊摟住。
大概是確認人已經睡著了,他動了動嘴唇,忽然小聲道:
「我……睡不著。」
10
天還沒亮,我就ẗú⁾被宮人叫起來為封後大典梳洗裝扮。
我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整個人如同一個任人擺弄的提線木偶。
我: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幹什麼?
亓忱對著窗外昏沉的天色皺眉,「欽天監不是說今日天晴嗎?」
我:呵呵,你當太陽是你兒子?讓它出來就出來?
我怕一旁伺候的宮人被他嚇到,隻得邊打哈欠邊勸慰他:「陛下別急,還沒到出太陽的時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