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萬一妝娘被嚇得手抖,我這個眉毛可就沒法看了。
所幸太陽很快就出來了,亓忱也隨之面色稍霽。
妝娘順利地給我化好妝绾好發髻,小心翼翼地將精美絕倫的鳳冠戴到我頭上。
我看向面前的銅鏡,雖然不甚清晰,但也依稀能看出鏡中女子秾麗的眉眼,完全沒被頭頂的華麗鳳冠搶去風頭,反而與之相得益彰。
我由於職業原因很少化妝,但今天梳妝打扮的體驗感屬實很好。
畢竟誰不喜歡看美女呢?尤其美女還是我自己。
妝娘顯然也很滿意這套妝造,和另一個宮人一起將我小心扶起,笑吟吟地道:「陛下。」
亓忱轉過身,隨即怔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終於見識到被「驚豔」二字填滿的扇形統計圖了。
他回過神後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窘態,不無掩飾地咳嗽兩聲,聲音冷淡:「尚可。」
我:騙鬼啦狗男人,你那雙狼一樣的綠眼睛都變得像狼狗啦!
亓忱:「賞。」
我:看嘛我就知道。
封後要走的路是真的遠,鳳冠也是真的沉。我簡直拿出了壯士斷腕的勇氣,後頸卻被一隻手輕輕託住。
我眨了眨眼,有些好笑。
原來這就是亓忱想出來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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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還……有點可愛?
11
婚後三日,按照禮儀,我的家人要來宮內觐見。
他們來的時候我正在小廚房裡興高採烈地搗板慄蓉,和上糯米粉和桂花糖,捏成各種小動物的形狀,最後在上面灑上葵花籽仁和松仁,出鍋時熱氣騰騰,暖色調的點心看著很是誘人。
我端著點心一路小跳步跑回宮內,和我的父親母親六目相對。
他們甚至忘了要行禮,看著我手中的點心,神色有些一言難盡。
「娘娘手裡……拿的是什麼?」
我笑眯眯的,回答得幹脆利落:「桂花糖蒸新慄粉糕!是今年新貢上來的慄子,父親母親也一起嘗一嘗吧!」
爹娘:我們疑惑的倒也不是你的原料從哪兒來……
「這……陛下可都知情?」我娘小心翼翼地問。
我點點頭,有些不明所以:「當然知道了,我經常去小廚房的。哦對了,你們吃的時候給他留幾塊兒,我昨晚和他說了今天要做慄子糕。」
爹娘:好家伙,居然還敢讓陛下吃我們吃剩的東西!
他們的神情愈發復雜。
和所有人一樣,他們都心知肚明亓忱絕對算不上什麼明君,隻不過是依靠碾壓全場的冷硬心腸和完全不要命的對抗方式殺出了這條通向龍椅的血路。
更何況他性情狠戾,惡名在外,於女子而言也絕非良配。
當初沒耐住女兒懇求將她送進宮導致她受傷,他們已是十分後悔,在得知陛下要封女兒為皇後之後,驚愕之餘更是忐忑不安,生怕女兒在宮內會受什麼委屈。
可今日進宮一看,女兒過得……居然……確實還不錯……
甚至比在家裡待著被千嬌萬寵的時候過得還要好。
夫妻二人偷偷瞥了一眼多月未見的女兒,心裡想。
而且肉眼可見的胖了那麼一點。
並沒有感受到身體的圍度變化·仍然自認為纖瘦美麗絕世無雙·還在往嘴裡塞點心的皇後娘娘我:嘿嘿,真好吃。
「娘娘既然過得好,我們就放心了。」我娘一臉慈愛地看著我吃東西,欣慰地說。
「當初陛下派專人來送嫁妝,十裡紅妝的盛景震動了整個都城。妾身當時就感覺陛下對娘娘堪稱珍重,尚書大人卻還是放心不下,今日一見,總該放心了吧?」
我爹捋了捋胡子,未發一言,算是默認。
嫁妝的事亓忱從未和我提起過,我頭一次聽說也有些驚訝,緊接著便聽到我娘問:「宮內的擺設都是娘娘親自挑選的嗎?」
我思忖片刻,遲疑道:「是也不是。亓……陛下讓我去國庫挑過幾次,讓我有什麼喜歡的就自己拿,但國庫太大,我嫌挑起來太累,後來就都是想要什麼直接和他說,他派專人找來給我送來。」
我說到此處忽然感覺不對,說起來亓忱自己還給我帶回來過一些小玩意兒,應該是他自己選出來想送給我的。但我不記得我給放到哪裡了,這種事要和爹娘說嗎?
我瞥了眼他倆瞠目結舌的臉,嘆了口氣。
我:還是算了,他倆接受能力太差。
亓忱恰在這時走進殿內,我爹娘急忙給他行禮,還拉著旁邊完全一臉事不關己的我也一起行禮。
我其實已經好久沒給亓忱行過禮了,認真回憶起來我打進宮以來就沒正經給他行過禮,想來也是恍惚。
我:觸怒暴君的那個點在我這兒是函數曲線上的動點 P 嗎?為什麼我好像永遠都把握不住它的位置?
我連膝蓋都還沒彎下去就被亓忱扶起來。他動作自然地坐過來,我也動作自然地給他挪了挪位置,順勢把那盤慄子糕遞給他。
「陛下,我……妾今日新做的點心,你嘗嘗看。」
眼看亓忱隨手就要拿那個兔子形狀的,我沒忍住,立刻眼疾手快地把他攔住。
「這個不行!這個兔子的是我專門給自己捏的!」
親眼目睹自家女兒大膽行徑的夫妻二人倒吸一口涼氣。
戶部尚書、尚書夫人:這時候還要什麼兔子?幾條命啊敢這麼造?
亓忱聞言扭過頭,把兔子形狀的慄子糕直接塞進我嘴裡,見我被堵住嘴巴,一臉不可置信地朝他瞪大眼睛,才恣意張揚地大笑起來。
亓忱:「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戶部尚書、尚書夫人:……大意了,原來是官方親送的無限生命玩家,失敬失敬。
戶部尚書、尚書夫人:不過剛才是不是有人明目張膽往我們嘴裡塞狗糧?
12
傍晚時分,我和父母在宮門口依依惜別。
離別的氣氛太過濃鬱厚重,激得人的眼睛都跟著泛起淚花。
我娘笑中帶淚:「娘娘別送了,陛下待娘娘極好,娘娘進宮是好事。」
她慈愛地撫上我的鬢角,手指溫暖,聲音溫柔:「我們家阿柔真是個有福氣的女孩子。」
我聽到此處,忍不住抽噎起來。
載著他們的馬車漸行漸遠,我一邊哭一邊對著父母的背影揮手,淚眼朦朧地望著那輛馬車消失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滿心悵然。
亓忱一直站在不遠處,留出空間讓我和父母說體己話。見我哭得不行,他才皺緊眉頭快步走過來。
「怎麼還哭了?」他動作自然地為我拭淚。
「你若實在思念你父母,我便讓他們一直留在宮裡陪著你。」
我的哭聲一下就止住了。
我:倒也不必,我還希望我爹娘多活幾年。
不過我知道他是對我好,轉過身環住他的腰,把整張臉埋在他胸前,輕輕搖頭。
「不必了,我和爹娘都知道彼此過得好就行了。」
想到此處,我又嘆了口氣。
「可我爹娘隻有我這一個女兒,沒了我在家裡,他們應該會很寂寞吧。」
亓忱抱著我,很認真地想了想,正色道:「要不我從皇室挑個孩子過繼給戶部尚書……」
我:?
亓忱:「開玩笑的。」
我:……
我忍不住抬頭看他,見他的眼睛果然笑成兩彎月牙,忽然心生感慨。
進步真大,我剛穿過來時陰晴不定的暴君現在居然都會和我開玩笑了。
我在心裡笑罵他幼稚。
幼稚鬼。
真好啊,幼稚鬼。
13
我一直都是個有點遲鈍的人,被我娘進宮來那麼一點,我才恍然驚覺亓忱對我屬實是非常不錯。
而且這種不錯還大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我窩在亓忱懷裡,把剛出爐的奶油爆米花咬得「嘎吱嘎吱」響,忽然聽到他堪稱嚴肅的構想:
「孤給你挖個池子怎麼樣?池子裡裝滿佳釀,旁邊的樹上掛上各色鮮食,你可以在裡面自行取用。」
我:聽起來有些熟悉,酒池肉林,是你嗎?
「或者給你建座高臺,專門派人給你放煙花。」
我:烽火戲諸侯,是你嗎?
他猛地坐直身子,眼睛閃著亮光。
「不如鑿條運河吧!到時候我們可以順流直下,一路到江南……」
我:大運河,不用再說了,我知道是你。
我:不是,你們暴君的腦回路幾千年來就沒有點變化的嗎?
我呵呵一笑,「算了吧陛下,妾對這些沒什麼興趣。」
我:你想當暴君就當暴君,我可不想當妖妃!
見亓忱面露不虞,我往他嘴裡塞了兩個爆米花,安撫道:「妾知道陛下對妾好,但妾的確不喜歡這些東西。」
亓忱被我堵住嘴,又是一陣嫌棄:「這什麼東西,一點甜味都沒有。」
我:呵呵,甜家毒唯是吧?下次本大廚就讓你見識一下酸苦辣鹹四大牆頭的魅力。
亓忱有些煩躁,好看的眉擰在一起,「那你喜歡什麼?」
我下意識地伸出手,給他撫平眉心,想了想,猶疑地說:「要不……陛下給妾開塊兒地?」
亓忱:……
種地的事情還沒有著落,前朝那邊就出了岔子。
亓忱先前不設後宮,也很少有人反對,畢竟他當初逼宮時宮裡的美人一個死得比一個慘,誰也不希望自家女兒什麼好也沒撈著反而丟了一條性命。
後來要立後,群臣也多是看熱鬧的心態,京城甚至有地下賭場偷偷為我設了賭局,賭的就是我能不能活到封後大典那天,賠率當時高達一賠二十。
我:這麼好的賺錢機會怎麼不介紹給我?
但現在眼看著我不但活過了封後,活過了秋天,甚至還越活越好,十裡紅妝獨得聖寵,好東西大批大批運進宮內,難免就讓有些人動了心思紅了眼。
我昨晚沒休息好,今早也就沒陪亓忱上朝,剛從榻上醒來,便見我的貼身侍女晴窗面帶焦急地小跑過來。
「娘娘,聽說今日早朝上有好多大臣勸陛下廣開後宮,這可怎麼辦啊?」
我剛醒,頭腦還不怎麼清醒,迷迷糊糊道:「什麼?」
我明白晴窗的顧慮。她做宮人這麼多年,在亓忱的高壓統治下一直活得如同在細懸鋼絲上行走,難得被選到我身邊,不但沒了性命之憂,偶爾還能收到打賞。她當然自認為是我的附庸,生怕我這個主子被奪寵失了勢。
我:怕什麼?你以為陛下在我這兒像個正常人,他就確實是個正常人了嗎?
然而,眼看著整整一個上午都沒有傳來陛下勃然大怒的消息,晴窗的表情愈發焦灼了。
晴窗:甚至想讓陛下殺人。
見我仍是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晴窗忍不住問:「娘娘,您就不擔心嗎?」
我愣了愣。
細細想來,我不擔心的原因應該是我篤定亓忱沒有納妃的心思。
可萬一他真的讓別的女子入宮,我能接受得了嗎?
我的心登時「咯噔」一聲。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居然已經不再把自己當成一個空有皇後頭銜的打工人了?
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居然對亓忱這個暴君生出了……
獨佔的心思?
亓忱下午一直都沒有來,我也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裡一直心神不寧。
晴窗:真是帝後不急宮女急!
甚至到了晚上,我那一向雷打不動的生物鍾都沒能正常發揮作用,難得叫宮女掌了燈,隨手抽了個話本子來看。
話本子是老套的窮秀才高中探花拋棄糟糠妻的故事。
我: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