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小姐到他名下的鋪子裡惹事,被他施以懲戒,她爹沈常春上門賠罪,並自覺撤去沈大小姐的商鋪掌印之職,改由她的庶長兄執掌家業。看在義父陳太傅份上,他才重新把中州的私鹽專營權給了沈家。
白管家和月巧也會在年底成婚,給白家再添喜氣。最後說我的生辰快到了,他不能及時趕回,已經為我準備了賀禮,白管家到時來接我去看。
生日那天,白管家果然駕著馬車來接我,一路穿街過巷。
下了馬車,眼前竟然是一所頗為氣派的宅院,牌匾用紅綢布包裹著,喜慶中有一絲神秘感。
白管家手指門環,「大人叮囑過,此門須未來夫人親自開啟。」說完牽著馬繞進後巷去了。
我帶著緊張和期待,拉起門環才扣三下,就聽見有人在撥門闩。
門打開的一剎,我愣住了,門內佇立一位神清骨秀,風姿卓絕的俊逸男子,一身天青色廣袖雲紋錦袍,頭戴白玉金絲攢珠冠,一雙極美的眼,黑白分明,此刻盛滿笑意。
他朝我一拱手,「在下通州新任知府白宗麟,得蒙小姐青睞,願一世長伴身側,未知小姐意下如何?」
我緊緊捂住嘴,眼中無法控制地湿潤了,有很多話想和他說,但是喉嚨哽咽著,什麼也說不出來,隻能對他用力而堅定地點點頭。
【正文完】
番外:成親
成親前夜,我過於緊張沒有睡好,所以早晨被叫醒,還是有些困倦。
爹和娘卻眉開眼笑,哪像嫁女兒,分明是娶兒媳婦的。我忍不住提醒他們,這不是招贅。
爹說:「我同你娘搬到對門住,見你不難,你到了白家,無需侍奉公婆,出嫁和招贅有何不同?」
娘在一旁點頭附和,「最要緊的是有了外孫,方便養在你娘我跟前,看哪個做外祖母的老婆子不眼紅!」
我被兩老打的小算盤逗笑,一時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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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在一旁提醒道:「請大小姐上妝,莫誤吉時!」
說了一陣,總算散去困意,裝扮起來。
爹爹知道我從來不動針線,嫁衣自然無法自制,便花了重金,選最好的衣料,請了帝都最好的繡娘,用了一個月時間縫制出來。
本來爹要用大顆珍珠給我打造頭冠,被我娘勸下來了,她怕戴一天讓我脖子疼,就換了金冠,後來證明娘果然有先見之明。
於是爹把力氣都用在嫁妝上了,嫁妝隊伍一長,就導致送嫁路線變得特別漫長。
出嫁的禮節實在繁瑣,接親的禮節更繁瑣,繞城中大街轉了一圈,直到花轎落地,接我的也是滿口吉祥話的喜婆,不是他。
爆竹炮仗震得兩耳生疼,我牽著紅綢,邁過馬鞍,隔著蓋頭聽見外面眾人拍掌歡笑,紛紛喊著:「新郎官害羞了!害羞了!別躲了,快來接新娘子!」
一時覺得好笑。新郎官作害羞狀躲新娘也是儀式之一,不過他害羞起來,一定很有意思,非常想看。
邁進大門,他終於走上來接紅綢的另一端,我隻能看見他束玉帶的細腰,和兩條長腿,跟在他身後進入廳內正堂。
堂內紅毡鋪地,地上擺好了兩個包了紅布的蒲團。
這兩個蒲團可是有講究,聽說下跪行禮的時候,哪個蒲團位置更往前,哪個人就能一輩子壓住另一個人,把另一人吃得死死的。
前一陣子通州城的劉舉人家娶親,就出了大笑話,新郎和新娘趁人不休息,分別偷著用腳把蒲團往前踢,經過一番激烈較量,落在下風的新娘怒從心頭起,一腳把新郎官的蒲團踢進了喜案下面,氣得新郎官差點悔婚。
這事我娘說起來就笑,還打趣我說,成親那天千萬不要這樣。
我想了想,決定還是皮一下,便假裝步子邁大了,把蒲團用腳尖往前送出一寸。
過了一會兒,白宗麟應該是發現了,他抬起穿了紅絲履的腳,把蒲團往前推了一寸,正好和我的蒲團對齊。
好家伙,一點虧不吃,也不得罪我,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狡猾的很。
周圍已經有人在偷笑。主持婚禮儀式的贊者故意咳嗽兩聲作為提醒,我立刻收斂心神全力配合。
拜過天地、高堂,夫妻對拜禮成,我們進入新房,房內早有全福婆子拿著秤杆預備著,我剛在床上坐下,她就一邊說著吉祥話,一邊挑起蓋頭,讓我重見光明。
我第一時間轉過身,看向坐在身側的白宗麟。
果然是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他今天頭戴白玉寬翅烏紗帽,帽側別著攢絲簪花金步搖,膚若凝脂,面如桃花,神清骨秀,郎豔獨絕。一開始他還眉眼含笑,後來被我盯著瞧得反而不自在起來。
全福婆子撫掌笑道:「真是金童玉女,珠聯璧合,一對伉儷!請二位新人飲合卺酒!」
交杯儀式結束,全福婆子帶著眾侍女全撤出去,房內安靜不少。
我忍不住想逗逗他,「小時候你總被我搶親拜堂,今日你可覺得扳回一城?」
他含嗔帶怨瞥我一眼,小聲嘀咕一句,看著像自言自語。
我耳朵靈,聽出他說的是「你欠我可多了」,面上假裝沒聽清,問道:「你方才說什麼話?」
他搖搖頭,一臉無辜,「不曾說話。」
見他坐得穩穩當當,我有些奇怪,「你怎麼還不去外面敬酒?」
他頓時不樂意了,「娘子不願見我?」
這模樣,好像我才是新郎官,說錯話得罪了新媳婦,趕緊哄他:「誤會誤會,我是想你早去早回。」
他這才轉嗔為喜,「等敬酒之人,昨日便被灌醉了,此刻怕是還頭疼著,好應付。」
我以手指指窗外,「小心隔牆有耳。」
「管家帶人在外守著。」他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委屈地看著我,「堂已拜過,娘子尚未給我名份。」
我忍著笑,整肅儀容,起身對他行了萬福禮,低眉順眼,柔聲細語道:「夫君萬福。」
他有些手足無措,小心翼翼看著我,「娘子免禮,你這般模樣教為夫心中惶恐,還是照往常那樣相處罷。」
白管家這時敲門道:「執賓請大人出去敬酒。」
他趁我不注意,湊過來在臉側親了一下,「我去去就回。」不待我發作,腳下生風地出門走遠了。
我召來捂嘴偷笑的侍女們,換下一身沉甸甸的服飾,洗去鉛華,換成輕便的常服,打開發髻,用五彩絲線束成了一股發辮,她們我按摩酸脹的脖頸和四肢,剛覺輕松,白宗麟就回來了,身上的喜服也換成了常服,平常梳得一絲不苟的發髻也散開了,兩鬢的發絲在腦後松松綁個發辮。
這速度確實快,他身上也沒有難聞的酒氣,我驚奇地問:「你喝的什麼酒?」
他眨眨眼,在我耳邊吹氣,「一壺水。」
侍女們放下重重錦帳,一陣關門聲後,滿室靜寂,隻餘兩隻紅燭的燭火在簾外不時跳動。
他的手順著我的發辮一路尋到發尾,拆下五彩絲線,用這線將我的一縷發絲和他的一縷頭發綁在一起,我拿起剪刀,將綁在一起的頭發剪下。
他託著綁好的發辮,放進枕頭下,轉過身來對我說:「結發為夫妻。」
我下意識接了一句,「恩愛兩不疑。」
他粲然一笑,輕輕擁住我,我回抱住他,然後在他耳邊吹氣,「這位小相公,你就從了本寨主罷!」
他的喉結滑動一下,啞聲道:「巧了,本官專治山匪。」
夜正長,人影成雙。
番外:白宗麟視角
【上】
我少年時,做了一場家破人亡的噩夢。可惜,這夢無論如何也不能醒。
我爹一生清正廉明,愛民如子,不想開罪權奸,最後遭人誣陷,慘死獄中。我娘驚逢巨變,一病不起。看著一隊隊官兵來抄家,我才知道,這世間竟無我母子立錐之地。
親朋好友,一夕之間都翻臉無情,或是避而不見,或是冷嘲熱諷。最後還是感念父親恩德的百姓們,湊錢安葬了我的父親,又幫我們母子找了房子容身。
娘最後還是走了。世間隻剩下我一人,無牽無掛,不,夜深人靜時,也會忍不住想起她。
爹娘不要我了,她也不要我了。
我想問她為何,又怕她說出來的話傷人。無非是我家道中落,又得罪權奸,不值得託付,又或是她心中已然有了別人——不,像她那樣出挑的人,又能輕易瞧得上誰?她從小就聰明要強,數術詩文無一不通,爹說過,她要是生為男兒,隻怕前程似錦,連我也難以望其項背。
嶽父……徐世伯隻得她一個女兒,愛如珍寶,視為掌上明珠,以她的心智才能,將來要繼承徐家家業,未來夫婿隻怕也差不到哪裡。
一想到她要另嫁他人,我心裡就悶痛。可我又能怎樣?我恨她無情,又恨她有情。她不該退婚了,還留一袋錢給我。
問她借錢,是我對她最後的試探。
若是她心中反感我,必然不肯借錢給我。
但她不僅借了,還說是家裡發的月錢,可月錢怎麼會在銀兩中摻雜成色十足的金子?看起來小小一隻錢袋,隻用碎金就足夠我為父母合葬,足夠我孤身前往帝都,租賃獨門小院安心讀書。讓我有機會去學館茶樓,結識一眾兄弟好友,是他們幫我修改戶籍身份,得以避過權奸眼線,順利應考。
錢用光了,錢袋一直陪著我,從布衣素服到紫袍玉帶,從落魄孤兒到天子近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