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異口同聲道。
說實話,虞穗穗沒想到會這麼順利,順利到負責傳令的執事跑出門時,她還有些不真實感。
在陣陣恭維聲裡,虞千秋輕咳一聲。
大殿再次安靜下來。
“今天就到這裡。”虞千秋親和而不失威嚴地說道:“散了吧。”
虞穗穗本想一同離去,她爹叫住了她。
“穗穗,你先等一下。”
父女二人快半年沒見,是該聊聊天,虞穗穗沒想多,讓謝容景先在馬車旁等她,自己乖乖坐了回去。
為了不穿幫,她還在腦中撈了撈原主關於她這個爹的記憶。
好在這些記憶加起來也沒多少,她看得也很快。
最後一位堂主告退後,大殿變得空曠而冷清。
“你們也下去吧。”虞千秋對侍女們說。
殿內光源很足,無數絢爛的金光匯合在一起,凝為某種更亮些的白色光線,在金石與珠寶上閃爍著冰冷的光輝。
不知為何,氣氛驟然變得沉重起來。
仿佛先前的言笑晏晏都隻是她的錯覺。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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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千秋沉著臉,冷冷地注視著他的大女兒。
“我怎麼養了你這麼一個丟人現眼的東西。”
第21章
虞千秋怒不可遏。
先前他曾聽人匯報過虞穗穗和謝容景交好,但並未放在心上。
這個大女兒他是了解的,膽小怯懦天資平平,同她的妹妹相比,實在是上不得臺面。
就算放著不管,料她也翻不出什麼風浪。
誰知她竟在這麼多人面前,說出這等混賬話。
若是別人,虞千秋早就找個理由將對方扔到月凝橋下的深淵裡了,可畢竟是自己的種,他狠狠砸了手邊精致的靈玉擺件,沉著臉地瞪著她。
“你還有臉叫我爹?”
好的,虞叔叔。
她在心中從善如流改口。
虞穗穗可不是原主,這招對她的殺傷力為零。
虞千秋見她沉默不語,以為這個素來溫良恭順的女兒是知錯了,這才稍稍放緩了臉色。
“你要知道,你可是天照門的大小姐,你的一舉一動代表著門派的臉面,明白了嗎?”
啊這……
不是很明白……
我們天照門都是要說一套做一套的嗎?
虞千秋氣還未消:“從今天起,沒有本座的允許,不準你離開竹意居半步。”
這句她聽懂了,不就是禁足嘛。
虞穗穗拿出萬能的敷衍語氣:“穗穗知道了。”
左右胳膊擰不過大腿,禁足就禁足,又不是不能偷偷跑出來。
虞千秋對她的反應很滿意,面色又和緩了幾分:“琴修的如何了?”
“還是兩重。”
虞千秋皺眉,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罷了。”他說:“一年後,我們天照門將舉辦交流大會,屆時各個門派的優秀弟子都會來。”
“到了那時,若是你還不到三重,就抱病不要來見客了,懂了嗎?”
虞穗穗還是那句話:“穗穗知道了。”
幾句苛責說出口,虞千秋的火氣也散了七七八八。
他想起這個女兒素來體弱多病,今天似乎是在門派慶典上坐了一整天。
“你的病的確是好些了。”虞千秋贊道。
他沒有涉獵過醫理,一個優秀的修士就該一門心思鑽研一條修行大道,這也是天照門一直以來的修行信條。
虞穗穗剛被診出先天不足時,他是不太放在心上的。
虞千秋站得太高,當上掌門前,他心懷鴻鵠之志,每日修煉隻待一展身手。當上掌門後,需要考慮的事情又太多,自是沒空了解那些瑣碎的小事。
先天不足,不僅會體弱多病,一個不小心還會導致靈氣滯澀,甚至有生命危險。
在醫修客卿們的科普下,虞掌門明白了這病的嚴重性,但他同樣未曾有過什麼危機感。
他們天照門可是四大門派之一,天材地寶甚多,連招募到的五重醫修都有近十幾個,女兒體質不好,精細養著就行,還能出什麼大問題?
事實證明他想的沒錯,虞穗穗現在面色紅潤,氣息綿長,看起來確實被調理得很好。
“嗯。”虞穗穗點頭:“我已經完全沒事了。”
“此話當真?”虞千秋訝異道。
他食指輕點,召來一團金色的火焰。
“本座已派金火傳召賀醫修,你今日暫且晚些再歇息。”
虞穗穗認識賀醫修,是天照門招募的醫修客卿中最厲害的那位,離六重僅有一步之遙,先前就是他為原主看得病。
不消一會,賀醫修到了。
他是個外貌普通的中年男人,體型偏瘦,蓄著一撮山羊胡,看上去比虞掌門年紀大些。
“這,這簡直太稀奇了……”
賀醫修使用靈力替虞穗穗診了脈,黑豆粒般的眼睛睜得老大。
虞千秋:“此話怎講?”
賀醫修激動得語無倫次:“大小姐、大小姐竟然痊愈了!要知道,隻有七重以上的醫修親自為她洗經伐脈,才能徹底治愈這病症。”
他望向虞千秋:“掌門大人,可否能請張醫修、王醫修、李醫修等人一同前來診治?如此奇妙的現象,屬下怕自己醫術不精,誤判了些問題。”
虞穗穗表示理解,她現在的情況完全就是異界版的醫學奇跡,是要請專家們會診一遍的。
等到五重醫修們陸陸續續來到大殿,每個人臉上都是如出一轍的驚異表情。
“大小姐近日可覺得身體有哪些異樣?”醫修們問道。
虞穗穗在這群醫修的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燒的求知火焰,若不是掌門爹在場,他們恨不得將她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研究個遍。
這題她會答。
最大的異樣就是她早就換了個芯子。
若是不想被切片研究,這話是萬萬不能說的。
虞穗穗開始編故事:“是這樣的,幾個月之前,我撿到了一顆奇怪的彩色果子。”
“在哪裡撿的,長什麼樣子,現在還在嗎?”賀醫修急切地問道。
虞穗穗:“從天上掉下來的,是七彩的星形,我當時覺得挺奇特,加上聞起來香香的……就吃掉了。”
“哎喲我的大小姐,您怎麼能亂吃東西。”
醫修們捶胸頓足。
他們從未聽過大小姐說的這種果實,但既是連先天不足都能根治,那一定是好東西。
留一口給他們做研究也好啊!
“好,好,好!”虞千秋倒是對這些沒什麼概念,吃了沒事就行,以後也能讓他省點心,更加專注於別的大事。
他連說三個好字,重賞了在座的所有醫修。
殿內燈火通明,賓主盡歡。
虞穗穗朝殿外看去,已是後半夜了。
“穗穗可是困了?”有人在時,虞千秋從來都是慈愛可親的老父親形象。
修仙之人等級越高,越不需要睡覺,在場眾人除了虞穗穗,都是能以修煉代替睡覺的。
他們不困,虞穗穗上下眼皮已經開始在打架。
還好白天在慶典上睡了會,不然她還真撐不到這個點。
“有勞各位。”虞千秋雙手背在身後,“穗穗大病初愈,正是需要休養的時候,若無它事,本座便帶她先去歇息了。”
醫修們依言告退,臨走不忘贊譽一番掌門大人對大小姐的關懷備至。
虞千秋很是受用,連帶著看虞穗穗這個給他抹黑了的大女兒都溫柔了不少。
虞穗穗:……
“我也回去了。”她跟著醫修們一起向她爹道別:“我會在竹意居好好調養,不到處亂走的。”
她才不要在這裡的客房留宿。
而且,謝容景還在外面等著自己呢。
虞千秋本也隻是隨口一說,並未阻止她,而是微微頷首,目送大女兒離去。
“不好了!掌門大人!”
虞穗穗剛走到門口,迎面而來一位陌生的男修,對方神色倉惶,險些將她撞到在地。
正是先前去向公孫藍傳令的那名執事。
虞千秋不悅地皺眉:“什麼事這麼大驚小怪。”
“公孫大人,公孫大人他出事了!”執事想到方才看到的畫面便渾身發冷:“他全身上下爬滿了自己的符咒……密密麻麻的,連眼白上也是……”
公孫藍算是天照門招募的符修中數一數二的角色,虞千秋從座位上站起:“那他人現在怎麼樣?”
“不太好。”小執事一五一十道:“公孫大人看起來極度痛苦,聽別的大人說,若想保住一條性命,便隻能散去所有的修為……”
虞穗穗聽了一耳朵的八卦,不禁在心中嘆息。
世事無常,不愧是仙俠世界。
公孫藍心高氣傲且自持天分,若是百年修為一朝散去,怕是會從此一蹶不振。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謝容景——哪怕經脈都斷了,也能成為最強反派。
她沒再聽殿內二人討論,從靈氣四溢的大殿中走出來。
謝容景佇立在星空之下。
他正站在一匹飛馬前,一下下地摸著馬兒雪白的皮毛,頗有幾分歲月靜好的模樣。
“公孫藍似乎被自己的符咒反噬了。”虞穗穗憂心忡忡將這個消息分享給大反派。
“哦?”謝容景手上的動作微不可見地停滯了下,“大小姐似乎很擔心他。”
那確實。
虞穗穗大大方方承認:“對啊,不知道天照門有沒有比他高階的符修,能把你身上的符咒解掉。”
公孫藍也真是的,怎麼說也得先把惹的麻煩解決完再出事吧。
謝容景聞言,轉身衝她溫和地笑。
他青絲松散,白色外袍隨意敞開,星光在他的周身籠起一道若有似無的輝芒。
“你看這裡。”他指尖輕點自己額前。
大反派的額頭光潔,額前落下些許碎發,沒半點符咒的影子。
虞穗穗仔仔細細檢查了兩遍,確定沒什麼大問題。
“難道是公孫藍失控,他的靈力也隨之失效了?”
“看起來是這樣。”謝容景笑著附和著她的話。
虞穗穗剛松一口氣,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這感覺來得毫無根據,一定要說的話,類似於某種小動物靠近危險時,本能的直覺。
她看著面前貌似無害的大反派,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會不會和他有關?
“在想什麼?”見她久久不語,謝容景關心道。
應該是想多了吧。
虞穗穗搖搖頭。
公孫藍再討厭,也是個快五重的符修,謝容景對上他,怕是佔不了什麼便宜——先前身上的言靈符就是最好的證明。
再說了,謝容景一晚上都和自己在一起,哪有時間對公孫藍下手。
“不早了,先回去吧。”虞穗穗說:“我先送你回北峰。”
一定是太困了,才會想東想西。
謝容景輕輕頷首。
他雙手交疊坐在車廂裡,面帶微笑,神情舒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