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心情非常之不錯。
不止是失控這麼簡單呢。
謝容景望著窗外愈來愈近的北峰,笑容輕松,卻帶著幾分愉悅的殘忍。
他倚著窗,無意識地摩忖著自己的額間。
謝容景是隻魔族,因此理所當然地繼承了一些屬於魔族的奇妙能力。
他所擁有的能力,叫作【魔血】。
魔血能夠記錄謝容景三天內所受到的任何傷勢,並在他需要的時候,全部反彈給施術者。
一個言靈咒殺不死公孫藍,就連十個也不行。
可若是這三天裡,上百次、上千次符咒疊加的傷害,在同一時間一起爆發呢?
謝容景中了咒,卻沒有半分不甘,恰恰相反——這對他而言甚至是一份從天而降的巨大喜事。
每當他獨處時,他都會一再攻擊符咒,讓自己命懸一線。
隻要他沒死,哪怕還剩下一口氣,就能將傷勢細細攢起——例如留給今夜,留給這個沒有月亮的夜晚。
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瘋狂打法,令他隻要回想起,唇邊就會抑制不住地揚起燦爛的笑。
居然還沒死嗎?算他走運……不,應該說算他倒霉。
被魔血反噬到一定程度的人,是會被魔族同化的。
若是公孫藍苟延殘喘活了下來,他會發現——自己將慢慢、慢慢變成一隻有魔族血統的人類,變成自己最厭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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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能夠與人類通婚,兩者間甚至能夠誕下後代。
混血魔族無論在魔族世界和人類社會,都是被排擠厭棄的對象,兩邊都不承認,稱之為小雜種。
可以想見:其餘人類會如何對待公孫藍這隻“隱瞞身份的混血魔族”。
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謝容景笑意盈盈,仿佛無趣的生活終於泛起了些漣漪。
人們總說,投木報瓊,義將安在。
在夜空與星光下,謝容景早已不復先前的病容,一張臉容光絕豔。
他雙唇微動,似在風中無聲低語。
那麼,喜歡我的第一份禮物嗎?
第22章
盡管過程有些曲折,但言靈咒最終順利解除。
虞穗穗對這個結果很滿意,精神一松懈下來,人就容易疲倦,她在車上時便迷迷糊糊快要睡過去。
四匹飛馬不復先前的橫衝直撞,它們飛得小心翼翼,寬大的翅膀每一下都扇的十分謹慎。
轎輦在空中晃呀晃,虞穗穗的眼皮也越來越沉重。
不行,不能睡。
車上還有一個大反派。
她想到先前和謝容景在車廂裡發生的種種,總覺得對方很可能會再搞出點什麼事。
怎料卻失算了。
謝容景安安靜靜看了一路的風景,還體貼地對她說:“大小姐先歇息會,到時我自會叫你。”
對方看上去心情很不錯,連帶著眼底的涼意也散了些許。
不得不承認,正常狀態的大反派,完全就是溫文爾雅的少年英傑典範。
兩人相安無事各回各家。
虞穗穗高高興興躺下睡覺,結束跌宕起伏的一天。
誰知第二天清晨,她的快樂就被打破了。
“請大小姐晨起修行。”
虞穗穗正睡得香甜,突然被一道粗獷的男音吵醒,她迷迷糊糊看向窗外。
天空是不淺不淡的黛藍色,太陽才剛剛露出地平線。
啊這……她本來已經打定主意,今天不參加門派慶典,好好補個覺的。
她用被子蒙著頭,繼續睡了過去。
誰知那聲音不斷響起,向復讀機一樣,甚至還一聲比一聲洪亮。
“請大小姐晨起修行。”
“請大小姐晨起修行。”
“請大小姐——”
“吵什麼吵。”聲音是從院外傳來的,虞穗穗幹脆披上外套,一把推開院門。
小侍女們圍上前,白霜向她告狀:“小姐,這兩個人一直在我們院子門口,趕走趕不走。”
門外是兩名青年男修,見大小姐出來,其中一個連忙自報家門。
“大小姐,屬下是奉掌門之命保護您的暗衛,若是有事請盡管吩咐,我們就住在那裡。”
虞穗穗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在竹意居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有一座小型的石制房屋。
那裡昨天還是片空地,不用說,又是什麼修仙界的黑科技。
然後虞穗穗就想起來:似乎……是被她爹禁足了。
她原先都忘了這檔事,現在看來,她那個爹似乎是認真的。門口的兩位大兄弟寫作侍衛,讀作監視官與沒有感情的叫起床機器。
虞千秋要面子,自然不願大張旗鼓將虞穗穗關在竹意居,現在這種安排就很合他的心意。
他倒是放心了,虞穗穗一點都不開心。
被關起來也就罷了,可為什麼,為什麼還要叫她早起!
看這個蒙蒙亮的天空,虞穗穗猜測,按照現代的計時方法,甚至才剛剛六點。
她其實是不排斥練琴的,但像這樣一大早被叫醒,她就很不滿意。
虞穗穗狠狠叛逆了,隨意地彈著不成調的曲子。
小侍女們聽不出來大小姐心情不好——反正不管虞穗穗怎麼彈,她們都覺得好聽,此時見小姐拿出照水修煉,她們也紛紛有樣學樣,抱來一捆捆秘籍。
這也是竹意居往日裡的日常。
大小姐邊彈琴,她們邊聽著琴音修煉,隻感覺注意力更加集中,比平日專注不少,連晦澀難懂的秘籍都能理解一二。
同樣,虞穗穗也刷到了一波技能熟練度,隨著修為見長,她的琴技也日益純熟。冥冥中竟產生了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
南峰本來靈氣就足,大家修為雖普遍不高,可有了這麼好的修煉條件,實力也猶如雨後春筍般蹭蹭往上漲,現在院子裡已沒有半重的小侍女,最差也是一重。
虞穗穗可能不知道,小侍女們私下無不對她感恩戴德。
大小姐向來沒什麼脾氣,而且相當好說話,如今更是允許她們修煉——這在別的地方完全是天方夜譚,天照門的主子都不喜歡自己的侍女書童沉迷修行,主要是怕他們侍奉起來不上心。
小侍女們為了不辜負大小姐的一片苦心,修煉起來也就更加努力。
虞穗穗:?
她彈著彈著,突然發現:怎麼大家都這麼認真?
……隻有她一個混子,蠻尷尬的。
虞穗穗從小就這樣,以前周圍的人玩手機看小說時,她會毫無負擔地趴下睡覺,但若是大家都在奮筆疾書,她就也跟著坐起來學一會。
比如現在,就是這種狀態。
她打起精神彈了一曲,剎那間,仿佛聽到一陣未知的奇妙樂律。
樂聲宛如一條潺潺流淌著的溪流,從她的頭頂開始,緩緩流向四肢百骸。它越流越快,越流越急,幾息時間便凝為一條波瀾壯闊的大河,洶湧而澎湃地拍打著她的經脈。
虞穗穗覺得自己的頭腦第一次這麼清醒,五感也放大了數百倍,甚至能聽到花朵盛開的聲音,聽到數萬米高空的滾滾雷鳴,聽到同一時間天照門的諸多角落裡、人們又遠又近的笑語和哭聲。
這份奇妙的感覺隻持續了不到半秒,便偃旗息鼓,一切恢復寂靜,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
心跳聲越來越大,樂律的河流流遍四肢,在胸腔裡匯集成一片汪洋大海。
虞穗穗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玄之又玄的體驗,渾身上下都輕松了不少,仿佛洗澡時連骨骼和經脈都衝洗了一遍。
她瞬間產生了某種明悟。
噢,突破了。
虞穗穗心念一動,原本放在琴案上的照水竟憑空出現在她手上。
能做到隔空取琴,看來是真到了三重。
看著這張照水琴,她稍稍有了些腳踏實地的真實感。
“恭喜小姐!”小侍女們先前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看到小姐手上抱著琴,才恍然歡天喜地。
虞穗穗本人也很高興,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舒舒服服。
修煉真爽,難怪這麼多人要修煉。
興之所至,她收起琴,眼角眉梢都是喜悅:“我出去走走!”
盡管門口還有兩位站崗的門神,可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辦法總比困難多嘛。
白霜遞了一個我懂得眼神,小聲問:“小姐可是要找謝公子?”
虞穗穗:……
這位姐妹,你絕對誤會了什麼吧。
她轉念一想,又覺得也未嘗不可。
都準備越獄了,當然是要做些更離經叛道、虞千秋更不喜歡的事情呀!
她決定了:這就去北峰找謝容景玩。^^
越獄這種事情,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事。
牛執事送來的眾多禮物裡,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其中包括一張仿真。
此物並非什麼上品,若是中高階修士細細端詳,是能品出一絲不對的。
但虞穗穗完全不介意,她是去北峰,別說那裡都是低階弟子,哪怕有高階執事,也不會盯著她一個普通的小女修看。
為了更好的偽裝自己,她還找小侍女們借了幾套衣服。
她先找的是廚娘秋雯,秋雯卻一反常態沒有一口答應,而是用細若蚊蠅的聲音道:“小姐穿的話……胸圍可能會有些……不太適合您。”
哦。
懂了。
她面無表情的去找白霜,白霜倒是和她體型相近,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便捧來一件大紅色的衣袍。
“小姐,這件給你。”她想到什麼傷心事,哽咽著說:“這是我娘留給我的遺物,她是我們十裡八鄉最厲害的繡娘,當年她就是穿著這件親手做的喜袍嫁給我爹的,嗚嗚……”
不用說,這是她最好的一件衣裙,
虞穗穗:……
就,也不必吧。
“嗯……謝謝你的好意,平時穿的那種衣服就行。”她解釋道。
半個時辰後,虞穗穗成功完成換裝。
她現在的臉十分平凡,在帥哥美女遍地走的仙俠世界,屬於丟進人群找不到的那種。
虞穗穗頂著平平無奇的臉,穿著普普通通的衣衫,連儲物袋都換成了低調的純色款。
她沒有乘飛劍,就這樣一路走到月凝橋,果真騙過了兩位守在院門前的大兄弟。
“你是什麼人?”
今天是裴林當值,他並沒有認出大小姐,。
虞穗穗想和他打招呼的話到了嘴邊,又轉了一個彎。
“我是賀醫修身旁的侍女,前往北峰收些藥草。”
北峰和南峰都有藥田,醫修們時不時會派遣手下到各處收藥再自己加工,這是常事,裴林沒發現什麼異常。
“你似乎還沒到靈修三重。”裴林關切道:“需要我帶你過去嗎?”
真的嗎?那太好了。
虞穗穗才不想自己過橋。
“這怎麼好意思。”她羞怯一笑,跳上了裴林的飛劍。
裴林:“……”
動作倒是挺快。
過了橋,裴林將她放下,還不忘叮囑道:“若是你在太陽落山前回來,我還能再帶你過去。”
虞穗穗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裴林是個一板一眼的正派守橋人,他不喜歡行事無忌的魔族,也不喜歡太過諂媚的牛執事。
想不到這人私下裡對小姑娘們倒還不錯,居然算是個暖男。
她突然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不如……就這樣去找謝容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