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遇見祝藏,也是我的幸運,讓我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是有美好熱烈的少年,也還是有人會真正的喜歡我。
隻是我卻遲遲不能回應。
剛下樓,我覺得心愈發的堵。
無論如何,我得向祝藏道歉。
我重新返回畫室,門正虛掩著,不時,裡面傳出一個女生的聲音。
「小藏,你喜歡老板什麼啊?」我聽出來了,是經常來畫室找祝藏,也是上次撮合我和路瀚鳴的女生。
祝藏並不說話。
女生自顧自說,也不怕冷場,「我聽說老板其實過的很苦的,高中被霸凌輟學,男朋友和妹妹還出那種醜事,一個人好不容易開了個畫室,現在畫室也倒了,以後也不知道未來怎麼辦呢。」
聽著倒像是心疼我,可我總覺得不大舒服。
祝藏停下手裡的動作,終於轉頭看向她,十分篤定,「她的未來肯定比你好。」
我心尖一顫,心跳不免漏了一拍。
女生一噎,仿佛感覺自己被羞辱了,生氣摔下手裡收拾好的板凳,「你拿我和她比?她高中的那種照片傳的到處都是,指不定多髒了呢!交的還是渣男,同類相吸!你追這種人一年多,還沒個回應,你還為她說話幹什麼?」
「閉嘴。」祝藏正常音量,似乎不想多費口舌。
女生卻突然哭了,「我也注視你一年了啊,你為什麼不能看看我,我比她好多了。我覺得她有那種經歷,就是活該……」
「砰——」撞擊聲傳出。
我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趕緊推開門一看。
Advertisement
看到裡面的情況時,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祝藏高大的身子把女生擋在陰影下,一隻手死死按住板凳扣在牆上,而女生的脖子正卡在板凳和牆中間。
女生沒有受傷,但是估計嚇得不輕,瞪大眼睛,雙腿都在抖。
「祝藏!」我喊他。
「你這才是活該。」祝藏對那女生冷冷扔下一句,收回板凳後,無事發生般繼續收拾。
女生捂著脖子喘了一會氣,然後哭著從我身邊跑過。
真沒想到,祝藏也會有發瘋的時候。
因為我。
原來這廝在我面前的乖都是裝的。
13
我還是沒來得及道歉,因為路瀚鳴很快來接我。
他帶我去了旋轉餐廳,還給我送了一束雛菊,並告訴我以後房子不用擔心,他會幫我解決一切。
之後我們遇到了熟人——路瀚鳴高中的好兄弟。
他一身西裝,看到我們倆非常高興,「你小子可以啊,高中我就看出來你對程心不一樣,贏了還第一個告訴她,還隻給她講題!我那時候就打賭說你倆一定成!」
這兄弟顯然並不知道實情,路瀚鳴卻一直在附和。
但我知道,路瀚鳴有多麼的心虛。
生怕別人知道,曾經溫馨的相處,是他的陷阱。
離開旋轉餐廳,路瀚鳴一路悶頭開車。
他突然道,「心心,兩年前那天晚上,你帶來的是什麼……」
遙遠的記憶被重啟,路瀚鳴突然想起玩味提過的講作業的報酬。
我撐著腦袋看窗外,「餅幹。」
路瀚鳴笑笑,卻不輕松,「你本來是要和我告白對不對?要是我那時候吃到那塊餅幹就好了……」
這話聽得我渾身不舒服。
剛想反駁,路瀚鳴突然一腳剎車。
我反應過來時,巨大的聲響在我耳邊爆開,車窗被砸開。
路瀚鳴解開安全帶護住我,外面的打手大部分的拳腳都落在他身上。
我們倆被帶下車,到了一條熟悉的巷子裡。
燈光和垃圾桶,和兩年前無異。
於青寧依舊站在逆光處,「還不是被我抓到了,程心。」
她往前走幾步,光影變化,刻薄的骨相一覽無餘。
「兩年前,我能在這裡毀了你,今天,我照樣可以。」
「於青寧,你個瘋子!」路瀚鳴瞪著她,把我護在身後。
於青寧冷笑,「你裝什麼?當年在這裡,你做的壞事比我少?還自作多情以為程心會原諒你放過你?她現在都敢算計我,你也逃不掉,不如現在和我一起再毀她一次。」
路瀚鳴一震,他剛剛在車上不敢提及的記憶一下被暴露。
他這才敢想起,自己也曾是施暴者中的一員。
我冷眼看著,決定拱一把火,「瀚鳴喜歡我,你搶不走。」
於是,路瀚鳴更堅定地把我護在身後,「我不會再讓你傷害她。」
而於青寧最氣的就是搶不走我的東西,立刻讓他們的打手就位,「程心,你以為我稀罕,我看你變成個破爛貨,誰還喜歡!」
幽暗狹窄的巷子裡,路瀚鳴一邊護著我,一邊和那些專業的打手對打,不出幾下就鼻青臉腫,被打倒在地上還不忘讓我小心。
我被那群人推搡著圍到一邊,那些猥瑣下流的目光令人作嘔。
兩年前隔著網絡,我也感受過這樣的目光。
而於青寧從剛剛就一直拿著手機在拍攝,「這種時刻可以一定要記下來。」
我看向於青寧,突然一笑,「確實要記下來。」
畢竟也算是你犯罪的證據。
她一愣,沒想到我還這麼囂張,剛想一聲令下,巷子外卻響起漸近的警笛聲。
感謝程霜那天的提醒,說於家不會輕易放過我,於是我早就準備好了自救的方法。
這些混混打手倉皇逃走,於青寧根本攔不住他們。
最後,她不甘地從口袋中拿出一把亮晃晃的利刃。
我確實沒想到於青寧會這麼瘋,一定要和我同歸於盡。
但其實我也挺瘋的,我當時想著,被刺也無所謂,於青寧一定要被我送進牢裡。
14
利刃沒入腹部,布帛撕裂般的聲音在巷子裡回響。
路瀚鳴死死握住於青寧的手,鮮血從他腹部湧出,染滿了兩個人的手。
我退後一步。
於青寧尖叫一聲,嚇得逃跑,可是她逃不出巷口。
路瀚鳴脫力,倒在我腳邊。
他捂住腹部,抬頭邀功似的衝我笑,「我,我這次保護你了……」
我垂眸看著他。
看我並不緊張他,路瀚鳴眼底一下慌亂起來。
巧的是,不知道是誰的過期餅幹,沒有扔進垃圾桶,剛剛的混亂把它踢到了我的腳邊。
餅幹碎了一地。
路瀚鳴看到這個餅幹,神經質地想證明什麼。
滿是血的手也不捂傷口了,反而伸手去攏地上那些餅幹碎。
沾著泥灰的餅幹碎就這樣被他往嘴裡塞。
「心心,我吃到、你的餅幹了……」他太過著急,身體甚至有些抽搐,像極了可憐蟲。
我開口,陳述事實:「這不是我的餅幹,我也不會謝謝你。」
路瀚鳴一下瞪大雙眼,「心、心心,我,我都可以、為你付出,生命……」
他是如此不解,兩年前不過是踢了我一腳,為什麼現在明明他用命救我,我卻這麼冷漠。
我蹲下,大致看了一眼他的傷口。
「放心,不會死。」我慢慢開口,「就像當年你踢我那一腳,我不也沒死?」
路瀚鳴眼底終於多了些死灰般的黯淡和絕望,一觸即潰,「我知道錯了啊,為什麼不能原諒我?心心,這是考驗是不是?我真的喜歡你,我真的……」
他現在才清醒過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的。
並且,我真心誠意地祝他不要死,最好要他在今後的每一天,都記住今天這般的痛不欲生。
救護車帶走路瀚鳴的時候,我也沒讓他碰到我一片衣角。
凌晨四點,我結束所有調查,走出警局。
祝藏站在路燈下等我。
他那一頭白毛被燈光直照,頭頂像環著一圈暖黃光,像月亮。
祝藏看著我走到他面前。
他第一次越界,伸手抱住了我。
「我其實沒有生氣,隻是想知道你在不在意我的感受。」他聲音低低輕輕的。
我回抱住他,卻摸到一手溫熱。
「心心,我覺得你是在意的。」他心滿意足地笑了一聲。
祝藏倒下去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手裡的是血。
我隻剩慌張呼救的本能。
等祝藏進入急救室,我才發現自己手抖的厲害,連擦淚都困難。
於青寧這次逃不出來了,她的手機裡存著她買兇傷人的全過程。
因為之前的事情她被從輕處置,又掀起了不小的風波。
於家這次隻能一邊壓熱度一邊盡量拖延時間消耗熱度,再爭取從輕。
為了吸引火力,甚至不惜把我兩年前不堪的照片再次發布。
一個月後,我第一次在我的畫手賬號,露臉發布了一則視頻。
我盡量用簡短的話帶過不悅的回憶,從高一開始的暴力霸凌,到兩年前我在巷子被拍下不堪照片,以及之後被網暴輟學。
我用畫畫的兩年讓自己慢慢走出來,我無疑是幸運的。
但還有很多人困在陰影裡沒辦法繼續生活,身體上的傷會痊愈,但心裡的自我懷疑、安全感缺失沒辦法彌補,他們渴求救贖,卻無人救贖。
霸凌者無疑要嚴懲,這是他們不可逃避的罪有應得。
但我們自己的生活還要繼續,這些傷害者不過是一片雲,會遮擋你一時,風吹走它後,睜開眼,就能看見明亮的天。
發布完視頻,我又上傳了我準備了兩年的兩張畫——
路燈昏暗的巷子,垃圾桶蚊蟲飛舞,滿身淤青的孩子躺在泥地裡。
同樣的巷子,路燈變成了月亮,蚊蟲變成蝴蝶,滿身淤青的孩子身下長出綠草花團,泥地延伸通向光明。
完成之後,我轉頭問祝藏,「我是不是太矯情了?」
祝藏穿著病號服,輸液的手還衝我比了個大拇指,「我女朋友什麼樣都好。」
我翻了個白眼,心裡卻冒出一種從未有過的甜蜜感。
祝藏這個二傻子,那天一邊吃飛醋,一邊跟著我和路瀚鳴,看著我們吃飯,然後又看著被其他人誇成一對。
他當時就氣的去找那人理論,理論我和路瀚鳴一點不配。
後來再出來就跟丟了,找我時正好路過巷口,那些混混正落荒而逃。
一部分被抓住了,還有一部分還在作困獸之鬥。
於是祝藏幫警察抓人,最後不小心被一個混混拿刀砍了背。
祝藏是善良熱心使然,後來到警局才知道,他陰差陽錯幫得人正好是我。
「是我太幸運。」祝藏如此評價。
我摸摸他的白毛上的呆毛,早就想這樣做了。
我說,「不管你那天幫得是不是我,我都會謝謝你。」
15
我的視頻和畫給於青寧的事件添了筆不小的熱度,於青寧和於家都被嚴查了。
於青寧入獄的消息我還是從路瀚鳴那裡聽來的。
他和祝藏在同一家醫院,我們在電梯偶遇時,輪椅上的他突然開口說了這麼一句。
我其實不大關心了,所以頭也沒回地走了。
對我來說,漠然才是最好的收尾。
等我出了電梯,身後傳來不小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