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咳了一聲:「娜索,我又突然口渴了,你去替我拿杯茶來吧。」
娜索瞪著眼睛看我:「公主不是方才才說一肚子水要如廁嗎?」
「是啊是啊。」我不甚在意的觀察著那個丫鬟,刻意放小了音量:「你去,待會我如了廁後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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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發走娜索,我悄悄的攀上了那個偏房的窗口。
影影綽綽間,我看到兩個對立而站的人。
「我ṱü₄隻想要你一個答案。」是樂平,她的聲音平靜,卻仿佛隱藏著無數種情緒混合著參雜其中。
「我不會娶你。」
是端王。
「為什麼?你難道還掛念著皇…她嗎?」樂平開始帶點哭腔。
我不禁開始好奇,黃沓是誰。
「不是你想的那樣。」趙泠越的聲音裡滿是無情:「我不愛她,更不可能愛你。」
「你說你不愛她?」樂平猛地爆發:「你不愛她為什麼千裡迢迢跑去找她?你不愛她為什麼那麼狼狽的回來?為什麼為她跪雪求情?為什麼替她擋劍?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樂平喊到最後,已然是痛哭出聲:「你替她摘花!你腦子有毛病替她去懸崖上摘花!你成了殘廢她知道嗎?你整整三個月不能走路她知道嗎?她根本就不知道!」
我的腦子轟隆一聲,遺忘而殘缺的記憶奔湧而出。
「你為什麼來西北?就為了來給北魏求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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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順便見一個人。」少年微稚的臉龐從遙遠的回憶裡由遠而近…
「格桑有很多瓣很多顏色的!我阿娘說了,要越多花瓣越多顏色的才越好。」
「知道了。」少年不耐的離去…
「哇,好漂亮!」我舉著花在太陽底下轉圈圈:「柴火棍兒呢?他總算做了件好事,我得好好謝謝他!」
「他回中原去了。」阿達叔叔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陛下罵你了啊?」我望著他的背影嘟囔道:「有病!」我覺得好像哪兒不對。
「你那麼討厭端王嗎?」
「他身份特殊,況且他為了他的心上人…」柳拂如的眼裡,是惋惜是憐憫。
「你的腿怎麼了?」密道裡,我急切的發問,卻又無數毒針破空而來,再次打斷了我遲鈍的察覺。
「你快去叫人來救我…我不想死在這裡。」躺在血泊中狼狽不堪的趙泠成,微笑著看我,那一眼包含的不舍、溫柔和…深深的眷戀。
嘴上說不想死在這裡,其實已經做好了一個人靜靜死去的準備。
泛著冷光的劍硬生生的穿過他的肩頭,他卻仍偏過頭,蹙眉望著我。
眼神裡有擔憂,有害怕,有責怪,卻唯獨沒有慶幸。
無數個我曾思念他的日夜,他竟是躺在病塌上,掙扎著行走,努力不讓殘腿看上去那麼可憐。
我與陛下受群臣朝拜之時,他在做什麼?
是否如我當日直覺,跨越人群跨越高樓……靜靜的觀禮。
一如他出現在我的生命裡,沉默不語卻用盡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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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中最終歸於空白,喘不上氣來,我喘不上氣來…
噗通一聲,我從窗口狼狽跌進屋裡。
「朗意?」趙泠越急忙將我扶起,冷冷瞥了樂平一眼,他迅速扶著我坐下。
樂平此刻哭的眼睛紅腫,她擦了擦眼淚,低聲道:「你欠我的。」
說完,她竟奪門而出。
「有沒有摔傷?自己看看…」趙泠越皺起眉頭:「哭什麼?」
我一愣,摸了摸臉,真的有滾燙的液體,原來我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對不起。」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都帶了幾分沙啞。
「你都聽到了?」趙泠越低聲道:「她多想了,你也跟著多想?」
「嗯…對不起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我飛快說完,瞬間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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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哭了。」趙泠越一張好看的俊臉冷的像冰:「好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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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了很久很久,像要一直到要把所有的愧疚委屈哭光。
趙泠越無奈道:「做皇後了,是大人了,怎麼還這麼愛哭?這些事與你無關的,不必太傷心,再說了,我又沒死,不是活的好好的嗎?你比哭喪的還厲害。」
「你真的好討厭,你怎麼這麼多眼淚?你不是石頭做的嗎?不是一拳能打死小羊羔嗎?打架不是很厲害能打哭兩個哥哥嗎?」
趙泠越破天荒的絮絮叨叨了很久很久…
我也哭了很久很久。
「其實你也不必太過介懷…也許還有轉機,也未可知…」
最後的最後,他的眼裡竟也有了盈盈淚光,泛著潮紅的眼角竭力忍耐著,他像是在安慰自己般,反復反復說:「也未可知,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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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披著黑色鬥篷,回頭望了一眼。
趙泠越站在樹下,面容沉靜,月光為他度上柔柔光澤,他卻冷漠無比,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寒氣。
不論過去他是否曾心裡有我,往後我們終究是不可能了。
我很清醒,卻又過分清醒。
他若娶西北三公主,陛下也定不會留他性命吧,皇家手足,最是無情。
也許從一開始,我們就不該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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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累極了,什麼都不想再想,我閉上眼,昏沉睡去。
半夢半醒間,陛下深深注視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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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已是天光大亮。
我眼睛腫痛,頭痛欲裂。
「陛下下朝了嗎?」我啞著嗓子問道。
「還沒有…」娜索急切道:「出大事了娘娘。」
我翻身起來,心中幾分懼意,娜索一向沉穩,何時曾如此慌張過。
「別急,慢慢說!」
「雲州發鼠疫,原本隻是雲州禮縣裡有幾例,陛下也曾下旨封住禮縣,可僅昨日一天,京中竟已有數十例,現下人人自危,陛下與群臣此刻正為此事商議對策…」娜索握緊拳頭:「整個京都…整個北魏已然陷入恐慌…」
我幾乎站不穩。
「怎麼會這樣?雲州不是已經控制住了嗎…本宮記得,鼠疫最先是在…」
「在胡國。」娜索沉重道。
我的心霎時沉進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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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好艾草發放各宮,宮人每日需得在各處灑掃焚香,且每人佩香囊。」我重復著太醫若囑,心下卻一陣茫然。
一日,不過短短一日,便從雲州到京都…
原本是在胡國肆虐的鼠疫…
所有的一切,像一張鋪天大網,兜天蓋來,令人毫無防備。
「依娘娘之見,為何這鼠疫泛濫的如此之快?」周婕妤皺眉問道:「方才聽聞竟有經常外出採買的小太監染上鼠疫…實在叫人不安。」
我沉默不語。
「這肯定是有預謀的。」宋婕妤有幾分激動:「聽聞陛下早已經封了禮縣,還派有重兵把守,可雲州除了禮縣竟還有那麼多人染上,按理來說禮縣是不可能有人逃出來的!除非…我記得端王半年前曾去過胡國……這胡國不是最先發鼠疫的嗎?」
「閉嘴!」我怒道:「再敢胡言亂語本宮撕爛你的嘴。」
「娘娘息怒。」宋婕妤跪下,她惴惴不安道:「臣妾隻是想,或許端王殿下知道如何治這瘟疫呢,一時失言了。」
我知曉自己實在失態,可是卻又冷靜不下來,我狠狠掐住手心,想讓自己平靜下來,我卻好似感覺不到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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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廊下,望著御書房進進出出的大臣們,一個個眉頭緊鎖,又驚又懼的神情。
「陛下他…」娜索低聲道:「陛下執意親自前往雲州,大臣們勸不住。」
或許是怕我勸告,陛下沒有與我告別,沒有一句話。
春日陽光下,陛下與群臣站在一起,有臣子還在驚懼的勸著,陛下卻隻遙遙望了我一眼,隨即決絕轉身。
我知道他是讓我安心的意思,我卻依然忍不住擔憂焦急。
「狀元郎自幼長於雲州,有他陪伴,陛下不會有事的。」
但願如此,唯願上天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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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走後的第三天,陸重竟然來找我。
自白馬寺一事後,陛下讓他養傷,我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見過他了。
「臣有要事稟告。」陸重十分焦急道:「還請娘娘聽臣一言。」
我已是心力憔悴,陛下不在,我需得處理的事實在太多了。
「陛下曾將朝政暫交給端王,有什麼事你該去向端王稟告才是,本宮隻是一介女流國家大事…」
「此事正與端王殿下有關。」陸重打斷我道:「臣便直言,臣發覺,端王自陛下離去後,日日出入明月公主府,且都是月黑風高之時,帶著一眾黑衣打扮的人,臣瞧著十分像那日白馬寺的刺客裝扮,這才鬥膽來尋找皇後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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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我望著漆黑的夜色,借著朦朧的月色,我看向陸重。
他的側臉堅毅,眉頭緊皺著。
「是的,每日子時,連著兩天了。」陸重停頓了一下,低聲道:「是陛下命臣監視端王。」
我沉默著閉了閉眼:「呆會本宮與你一起進去,剩下的暗衛守在外面即可。」
「不可。」陸重忽的拱手:「裡面還不知是怎樣的情況,娘娘切勿以身試險,請容臣進去打探情況。」
「本宮說行就行,出了事,自有本宮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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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子時時分,果然有許多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的黑影,極速的略過,借著黑夜掩飾,十分輕盈的跳躍進高院裡。
我與陸重站在離公主府尚有一段距離的樹上,大氣不敢出的盯著眼前這一幕。
為首的黑衣人戴著兜帽,此刻正站在府門口,身形極像端王,陸重輕輕發出一聲「他」。
我一雙眼睛直直盯著他。
昏暗的一點燈光自府門內傳出,而後緩緩熄滅。
一聲輕響,門從裡面打開了。
那人徑直抬腳踏入,竟是直接從大門口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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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重武功極高,但他帶著一個武功平平的累贅,則明顯的有些吃力了,我們隻敢遙遙的張望,不敢貿然靠的太近。
我有些煩躁,我本該在宮裡等候陸重的調查消息,是我執意要悄悄出宮跟來。
究其根本,並非全是為了趙泠越,我有一種隱約的直覺,說不清道不明,支使著我不顧身份體統,一定要來一探究竟。
這件事,或許是趙泠越的秘密。
是的,從一開始,我認識趙泠越時,這個人就十分神秘。
他是趙泠越,按娜索的話,端王殿下容顏無雙,卻最是平淡寡趣,我卻覺得他一定有許多不曾示人的秘密。
因為他的眼神,他的眼神大多數時候都是平靜的毫無波瀾,而我直覺,看似平靜的表面下,藏著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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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公主府,這些暗影像蜘蛛一樣,緊張有序的四散開來,又隱隱約約形成將公主府包圍之勢。
他們在找東西。
我與陸重對視一眼,都從此次眼裡看出了困惑與沉重。
有什麼東西,要大半夜悄無聲息的帶這麼多人尋找。
我像觸摸到一個謎團,本能的開始感到興奮與好奇。
陸離指了指頭,我點點頭,跟著趙泠越就行,其他人不用理會。
趙泠越此刻正站在當日他與樂平講話的屋門口,他伸出手去撫屋門上的門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