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需要擔心會不會被靖王弄死。
唐師師原本以為奚雲初馬上就要進門,她又不幸錯過了自己的劇情,才急急忙忙給自己找出路。現在沒了後顧之憂,唐師師也不再急著進男主後宮了。
甚至她覺得,以後也不必進了。
唐師師誠然自信於自己的美貌,但還不至於失去理智。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得罪男主,連唐師師自己也知道,她很難獲取趙子詢的好感。
她坑了趙子詢那麼多次,要是趙子詢還能喜歡上她,唐師師都得懷疑趙子詢是受虐狂。眼看當後妃無望,她得考慮另外的出路。
其實宮裡過得好的,未必一定是嫔妃,那些高位的宮廷女官也不差。寵妃一茬接一茬,皇帝身邊的太監卻如鐵打一般,上至皇後內閣,下至妃嫔宮女,見了他們都得客客氣氣。當然唐師師做不了太監,但是,她可以做御前女官啊。
若她延續在書房侍奉的路子,成為趙承鈞身邊的得力女官,日後趙承鈞入主皇宮,她就是御前第一姑姑。到時候,趙子詢隻是個太子,周舜華充其量是太子良娣,哪能和唐師師爭鋒?
唐師師越想越覺得不錯,宮廷女官沒有太後養尊處優,但是死亡率低,奮鬥時間短,也更容易成功。要是當太後,唐師師少說得熬四十年,這四十年內稍有差池,她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相比之下女官就容易多了,她隻需要保持住現在的態勢,成功活到趙承鈞登基,到時候隨便封個名頭,就夠唐師師吃後半輩子。
這條路唯一的缺點就是趙承鈞在位時間太短,等趙子詢上位,到時候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唐師師作死的程度,她又得頭疼。
不過唐師師暗暗算了算自己的年齡,心想她可以咬牙忍幾年。等到二十五歲後,宮女依律要放出宮,趙子詢就算再討厭唐師師,也不至於苛待侍奉過前朝帝王的老人,他總會放唐師師出宮。等一出紫禁城,誰還知道宮裡面的事,唐師師完全可以回唐家養老。靠著御前女官的名頭,她在唐家,甚至在整個臨清,豈不是呼風喚雨?
這樣一來,她還可以照顧母親一輩子,到時候如果唐明喆態度好,她就在唐家住下,如果唐明喆還寵著蘇氏,她就帶著母親搬出唐家,自己買宅子住。反正唐師師不打算嫁人,齊景勝考了個秀才就被臨清奉若神明,唐師師是在御前行走過的人,她不信那些商戶敢欺負她。
至於男主和女主,由著他們纏纏綿綿去吧。周舜華鬥了三四十年才當上太後,唐師師二十五歲就能光榮退休,相比之下,說不定唐師師享福的時間還長些呢。
唐師師生出這個念頭後,如釋重負,仿佛渾身都輕松了。她為趙子詢做了那麼多準備,她本以為自己放棄的時候會很不甘,可是事實上,她卻很平靜。
仿佛是放棄了一件,她本就不願意做的事情。
唐師師調整了人生目標後,心裡大感安寧,連日子也愜意了。趙承鈞不讓她出門,她就安安心心在屋裡待著,繡繡花剪剪字,倒也如意自在。
唐師師閉門不出,自然不知這兩天,隨著禁足的風聲擴散,府中關於唐師師失寵的謠言甚囂塵上。唐師師刻意不去關注,但風頭還是吹到唐師師跟前了。這些天蒹葭院的飯送得越來越遲,有時候她和庫房要東西,都得等許久才能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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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院的丫鬟都憤憤不平,尤屬杜鵑最為激動。杜鵑真是要氣死了,這群蠢貨,居然敢說姑娘失寵了!那天王爺來的時候那麼生氣,可是見了姑娘,一無懲罰二無訓斥,他走的時候還在生氣,卻也隻是讓姑娘禁足。
在後院裡,禁足算是什麼懲罰?這分明是不舍得體罰也不舍得折對方顏面,才湊數般挑了個最不痛不痒的。杜鵑入府八年,就沒見過誰在惹王爺生氣後還能豎著出來,結果外面那群蠢貨,管這叫失寵?
啊呸!杜鵑義憤填膺,但是怕惹唐師師傷心,一直忍著,不讓姑娘聽到外面那些風言風語。
昨夜下了雨,今天天空明淨如洗,一推窗舒服極了。唐師師倚在窗邊剪花,過了一會,杜鵑氣衝衝地進來。唐師師撩了一眼,問:“又有誰惹你了?”
杜鵑忍了又忍,實在咽不下這口氣,罵道:“姑娘,那些婆子簡直欺人太甚!我給姑娘領寒香露,她們百般推脫,最後,竟然說沒了,全送到紀美人那裡了。”
唐師師點點頭,毫不意外:“紀心嫻最近正是得寵,世子妃又捧她,廚房的人討好紀心嫻並不奇怪。沒有就換一個吧,我又不是非要喝寒香露。”
寒香露是採集清晨的露水,加入好幾種花草、藥材,精心煎制而成。清晨的露水本來就沒多少,熬這道藥膳又要耗費不少功夫,所以寒香露歷來供不應求,能喝到一口都算了不得。
曾經唐師師案上每日供奉一盞,除非天氣不好,沒法採集露水,才會暫停。昨夜下了雨,按理今日露水會多很多,杜鵑照例去廚房取寒香露,結果竟然被告知沒了。
什麼沒了,分明是他們看唐師師閉門不出,心生輕視,才想將剩下的寒香露昧下,討好其他人。杜鵑氣得不行,說:“姑娘,奴婢不是在乎那碗寒香露,而是氣他們的態度。前段時間姑娘在書房供職的時候,他們是什麼嘴臉?如今姑娘不過是休息幾天,他們就一個個轉了舵,看了讓人惡心。”
唐師師很平靜:“趨炎附勢,踩高捧低,人之常情。”
“姑娘!”杜鵑氣急,脫口而出,“可是情況並不是這樣。王爺對姑娘十分縱容,可見並不是真的要懲罰姑娘。您去和王爺服個軟,說兩句好話,不就成了?”
唐師師聽到微頓,抬頭匪夷所思地望了杜鵑一眼:“你在說什麼,我去和靖王求情?他那麼厭煩我,我去給自己求情,豈不是正撞槍口上?”
杜鵑聽到,同樣覺得匪夷所思:“姑娘你在說什麼,王爺厭煩你?怎麼可能。”
主僕兩人對視,彼此都覺得對方大概失心瘋了。外面陽光明媚,景致正好,唐師師坐了一會,實在憋得無聊,試探道:“靖王隻是讓我養病,沒說讓我養多久。那我去外面散心,幫助病情好轉,也是可以的吧?”
杜鵑嗓子一堵,一時沒接上話來。按照常識,這難道不是默認的託辭嗎?女眷被禁足,哪個是真的養病。
如果換成別人,杜鵑一定拼死攔住,讓對方停止作死。但如果這個人換成唐師師……杜鵑想了想,說道:“姑娘您可以試試。”
唐師師越想越覺得自己有道理,她換了套衣服,試著出門。外面人看到她出來,眼睛都瞪大了,可是並沒有人阻止。不禁止那就是允許,唐師師立刻高高興興遊園去了。
書房,劉吉揣著手,從外面碎步進來。趙承鈞正在看邸報,小太監端來了新水,劉吉輕手輕腳給趙承鈞斟茶,輕聲說道:“王爺,今兒唐姑娘出門了。”
趙承鈞手指微微一頓,他眉目不動,問:“去哪兒?”
“花園。”
趙承鈞手指緊了緊,可真是長膽兒了,他都說了讓她閉門思過,她倒好,完全把他的話當耳旁風。這才幾天,竟然就敢大搖大擺出門?
趙承鈞氣不打一處來,但是他堂堂王爺,總不至於和一個女子較真,趙承鈞就當聽不到,拋過沒管。
劉吉在旁邊瞧著,心裡長長呦了一聲。趙承鈞可不是個好性的人,尤其忌諱別人忤逆他。往常世子隻是稍不合趙承鈞心意,就又是打板子又是抄書,然而現在唐師師光明正大違背趙承鈞的話,在全王府面前疏忽趙承鈞的權威,王爺竟然忍了?
嘖,劉吉咋舌,這可了不得啊。外面那些蠢貨竟然說唐師師失寵,真是瞎了他們的眼,竟然能說出這種豬一般的話。
依劉吉看,這位主哪是失寵,這分明是有大造化啊。得罪了王爺,把王爺氣得好幾天睡不好,但依然不舍得打不舍得罰,隻是自己生悶氣。
這絕不是普通的在意,說不定,日後劉吉也要仰仗這位呢。
劉吉察言觀色,見趙承鈞不想說話的樣子,識趣地退到一邊。劉吉眼觀鼻鼻觀心,完全當自己不存在。
趙承鈞眼睛還看著邸報,心思卻一瞬間飄遠了。這幾日他刻意不去想那天的事,沒想到他主動避諱,另一個人卻變著法出現在他眼前。
趙承鈞並不是真的想關唐師師禁閉,他看到唐師師為另一個男子神魂顛倒,心裡生氣,卻又沒法下重手罰她,隻能眼不見為淨。趙承鈞做不到置之不理,又不想看她去找趙子詢,索性將她關起來。
結果呢,唐師師根本感受不到自己處境之危險,還不重樣地鬧幺蛾子,連他的命令也敢不當回事。
趙承鈞真是越想越氣。他實在看不下書,放下邸報,頭疼地按眉心。
都是孽障,唐師師是上天專門派來折磨他吧?
外面傳來“世子金安”的問好聲,趙承鈞瞬間回神,鎮定自若地收回手。趙子詢進來時,正好看到趙承鈞放手,趙子詢知道趙承鈞精神一直不好,很容易頭疼,趙子詢給趙承鈞行禮,問:“父親,您今日頭疼嗎?”
趙承鈞正坐在紫檀平紋長桌後,臉色端肅,說:“沒什麼。你有何事?”
趙承鈞為尊,他不願意說,趙子詢也沒法追問。趙子詢應了一聲,恭聲道:“回父親,兒臣今日前來有兩件事要問。其一,是您前些日子提到的王妃之事。父親心裡可有章程了?”
書房裡都是自己人,趙子詢說話的時候也沒有避諱。劉吉聽到,眼皮依然耷拉著,可是眼角餘光卻偷偷瞥向趙承鈞。
趙承鈞臉色不大好,他語氣淡淡,一筆帶過:“此事暫且擱置,王妃可能不會立了。”
什麼?趙子詢被嚇了一跳,連劉吉都沒忍住撩了下眼皮。趙子詢驚異非常,連忙追問:“為何?是被朝廷的人看出了蹤跡嗎?”
趙承鈞最厭惡人猶豫不定,軟弱搖擺,尤其厭惡同一件事反復更改主意。趙子詢從一進府就被耳提面命,所以他壓根沒想過是趙承鈞改變主意,他隻以為是朝廷從中作梗。
趙承鈞停了一會,不鹹不淡道:“與其他人無關,這件事我自有決議,你們不必管了。”
趙子詢眼睛瞪得極大,將信將疑地應下。明明前幾天趙承鈞才親口說過,這就又取消了?這可不似父親的作風。
趙子詢心中疑惑,但此刻不是探究的時候,趙子詢壓下此事不表,說:“第二件事,是關於肅州兵防的。有探子傳來密報,韃靼在黑水城糾兵,很有可能會在五月偷襲肅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