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野攥著徐晚星的胳膊,回頭冷冰冰地看著老板:“那麻煩您先把營業執照拿出來看看。東西可以賠,但賠多少、怎麼賠,恐怕要叫警察來算,您說了可不算。”
“哎——”
“再有,在場的都是未成年人,您這遊戲廳不僅有電玩,賭博性質的機器也不少,後續怎麼處理,您再好好琢磨琢磨?”
“……”
得了,有知識有文化的學霸出手,老板鴉雀無聲,放行了。
喬野一言不發拉著徐晚星往外走,手上很用力。
這樣荒唐的夜裡,胳膊上還被扎了一刀,徐晚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哎喲連天地叫痛,也好像不太擔心老徐會怎麼處理她,反倒在走出門的過程中笑出了聲來。
她側頭看他異常緊繃的臉,說:“哎哎,學霸,我今天才發現你雖然不會打架,但是臨危不亂,氣勢還是很夠的。”
喬野停在了山地車旁,側過身來,眼神像刀子一樣朝她戳過去。
“鬧成這樣,你想說的隻有這些?”
徐晚星一愣:“那我該說點什麼?”
喬野盯著她,臉色難看到昏暗的路燈都能將他的怒意照得一清二楚。
“徐晚星,你沒有腦子嗎?什麼事情都靠拳頭解決。一個女孩子,也不知道對方底細,上去就是一打三。你是真覺得自己的身手打遍天下無敵手了,還是覺得賤命一條,死了就算了?”
“喂,你說話就說話,不要人身攻擊啊!”徐晚星震驚了,也摸不著頭腦,這家伙哪裡來這麼大的怒火?
她捂住傷口,莫名其妙地說:“要不是你忽然開口,就他那速度,這一刀我完全可以躲開——”
“所以還是我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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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是?”她還是很講道理的,這時候也不忘就事論事,“你要是不開口,我也不會受傷,所以這確實是你的問題。”
喬野的臉色已經難看到讓一旁的於胖子都忍不住退避三舍的地步了。在原地頓了兩秒鍾,他點頭,說:“好,都是我的錯。那你愛幹什麼幹什麼,是我多事了。”
說完,他轉身打開車鎖,長腿一邁,騎了上去。
徐晚星一頭霧水:“喂,怎麼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我哪裡又得罪你啦?”
那人騎上了車,倏地遠去,就好像上次半夜在山頂似的,她一句話沒說對而已,他就小心眼地揚長而去。
徐晚星目瞪口呆地問於胖子:“他是哪根筋不對?莫名其妙跑進來罵我一通,又莫名其妙跑了!”
於胖子也茫然地摸摸後腦勺:“我也不知道啊,要是春鳴在——”
話沒說完,就意識到春鳴是不可能在的。徐晚星要收拾那群人,怎麼可能還讓春鳴來現場被人侮辱?
可是春鳴比他聰明,甚至比徐晚星這個女孩子還要敏感,如果他在,一定知道喬野在想什麼。
於胖子回過頭來,說:“你這手還在流血呢,咱們現在去醫院嗎?”
徐晚星說:“醫院就算了吧,去診所處理一下就完事。”
話音剛落,她想起什麼,“喂,你身上有錢嗎?”
於胖子掏了掏褲兜:“晚上買了面包,還剩三塊。”
徐晚星摸了摸自己的包,掏出了兩塊錢硬幣。兩人大眼瞪小眼,誰也沒說話。
最後是於胖子弱弱地問了句:“要不,咱們去買盒創可貼……?”
貼個一二十張,大概能把血止住……?
徐晚星無語地看看傷口,再看看於胖子,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和他交朋友。
可也就是一眨眼功夫,那輛飛馳而去的山地車又像風一樣掉了個頭,騎了回來。
少年單腳支地,臉色難看得像黑面神:“不去處理傷口,留在這兒等著血流而亡?”
“就這種傷口,血流而亡是不是太誇——”話說到一半,粗糙如徐晚星也察覺到了喬野的怒氣值,再講下去,可能她真得依靠創可貼止血了。
她趕緊腆著臉湊過去:“那什麼,我倆沒帶夠錢……”
喬野面無表情看她一眼,說:“下次打架之前,勸你把錢準備好。照你這種不管不顧的打法,包扎費不夠,最好準備個十萬八萬的手術費。”
徐晚星:“……”
喂,夠了啊,說教說一遍就行了,一直冷嘲熱諷就沒有意思了!
她用眼神警告他,結果對上他冷冰冰的視線,自動轉化為春風一樣熱情溫柔的目光,“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同是天涯好同學,不如借錢止個血?”
“……”
她根本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隻知道插科打诨。
喬野很想扭頭就走,可目光落在她的胳膊上,最終還是咬了咬牙,把手臂之間的位置挪了出來:“上車。”
咦?
又要共乘一車?
徐晚星愣了愣。
喬野的眉頭就沒松開過:“你到底走不走?”
“走,走走走。”反正她受傷了,權宜之計,忍辱負重一下吧。
一回生,二回熟。徐晚星輕車熟路跳上了車前的橫梁,握住了喬野的車把,回頭不忘跟於胖子說:“那我借喬野的錢去診所包一下,你先回家?”
於胖子瞠目結舌望著這兩人,幾個意思?
他錯過了什麼?
這不對啊,大家每天都在一個班裡,他怎麼不知道徐晚星和喬野啥時候好成這樣了?!
這他媽共騎一車了,姓喬的還半摟著他家老大???!
他大著舌頭說:“不,不成,我不看著你包好胳膊,不放心回家!”
徐晚星:“可車上沒座了啊!”
於胖子:車上不早就沒座了嗎???您老上去之前就沒座了啊!!!
“不成,我不能丟下你!”他咽回了幾個問句,用餘光瞥了眼喬野,非常警惕。
於是最後,喬野載著徐晚星往幾百米外的診所行進,於胖子……
於胖子拖著一百六十斤的嬌軀,香汗淋漓地在後面狂奔。
第二十一章
診所就在每日放學必經之路上。
徐晚星在裡間消毒、包扎傷口,於胖子坐在大廳等候,喬野在櫃臺結完賬後,側身立在治療室的門口看了兩眼。
有她在的地方果然都很熱鬧,和頭發都泛白的醫生,她也能聊得起勁。
醫生問她:“這傷口是刀傷?”
“對,水果刀。”
“你切水果怎麼還能把胳膊給切了?”醫生匪夷所思。
“不是切水果,我是打架呢,結果差點被人給當水果切了。”
喬野:“……”可以,還有心思開這種玩笑,他一局外人在這白擔心了。
醫生皺起了眉頭:“小姑娘家家的,還跟人舞刀弄棍學打架?”
“嘿,您可別瞎說,我這是見義勇為、助人為樂呢!”
於是兩人很快就她如何見義勇為、助人為樂,展開了長達十來分鍾的熱聊。最後醫生把她從治療室送出來時,熱情得跟親爺爺似的,非得從櫃臺後頭拿瓶碘伏、三盒創可貼送給她。
但在她出來之前,喬野從治療室前走開了,坐在了於胖子身旁。
於胖子斜眼睨他,“你倆啥時候好成這樣了?”
喬野一頓:“哪樣?”
“哼,都共騎一車了,光天化日摟摟抱抱……”於胖子嘀嘀咕咕,發現喬野面無表情盯著他後,又慫了,換了句臺詞,“反正你別動她歪腦筋啊!我告訴你,雖然我慫,但哥們兒們都不慫。要知道你對她有了什麼邪門心思,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你!”
想起徐晚星的麻將小分隊,外加萬小福辛意這些好學生,還有上次在天臺見過的送麻將的那位高三社會哥……
喬野扯了扯嘴角。
於胖子誤會了:“怎麼,你不信?”
“我信。”喬野側頭看著窗外的夜色,不經意般問起,“你們為什麼這麼聽她的?”
“嘿,我說你,怎麼說話呢!什麼叫聽她的?大家感情好,一起玩兒,哪來誰聽誰的這種上下級關系!”
於胖子翻了個白眼,卻又忍不住撓撓頭。
“我想想啊,為什麼聽她的……”
喬野笑了,這伙人,都和徐晚星一樣的畫風,大大咧咧,沒心沒肺,東拉西扯,卻又真誠到毫無雜念。
於胖子用很簡短的敘述講了他們和徐晚星之間的故事。
萬小福,第一個被徐晚星出手相助的人,起因是籃球場和高三老油條的糾紛。徐晚星的出現讓他免於挨打,同時,她還因為這事進了政教處,去了國旗下自我檢討。萬小福感激涕零,從此成為了徐晚星的忠實粉絲。
春鳴,因為一些“不能細說”的緣由,被人欺負——“就你剛才看見和徐晚星幹架那幾個。”從前他像個隱形人,沉默孤僻,後來進了麻將小分隊,才成了軍師似的存在,聰明才智有了用武之地。
當然,此處的“用武之地”有待商榷,喬野抽了抽嘴角,心道打麻將、出餿主意,也不知道是哪門子的用武之地。
“大劉是因為親爸聽信後媽讒言,不能給小孩子錢,有錢就亂花,揮霍就變壞。所以每天不管多餓,一分錢也沒有,在學校啥都沒得吃。”
“有天徐晚星看見他在小賣部偷偷拿了袋面包——”說到這裡,於胖子忽然反應過來,一臉警惕地側頭盯著喬野,“哎哎,我講的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一時鬼迷心竅,你可聽在耳朵裡,爛在肚子裡啊!”
喬野點頭。
大概是他看上去很可信很沉穩,又或許是於胖子沒心沒肺、盲目輕信,話題仍在繼續。
“總之,徐晚星拿出唯一的晚餐錢,替他把那面包買了下來,自己反倒什麼也沒吃。後來大家知道了大劉家裡面的情況,就從家裡帶了點吃的來,要不就是去小賣部買東西,總之一人勻點兒給他。”
於胖子挺感慨的:“要說徐晚星跟個男人似的粗枝大葉吧,這是真的,但考慮到大劉的自尊心,怕他不接受,她還回去想了好久。最後是打著打麻將的旗號——畢竟她常贏,贏了請大家吃東西,大家又禮尚往來,把自己的東西分享出來,這也天經地義嘛——然後大劉的問題就解決了。”
於胖子插科打诨拉家常似的,三言兩語勾勒出了高一一整年的時光。
那一年,喬野還在北京,尚未見識過麻將小分隊的集結,也沒有親眼目睹徐晚星三番五次挺身而出,天不怕地不怕,有什麼事就打一架的盛況。
可簡短的語言,竟令他心頭一動,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上下起伏,難以平息。
最後終於輪到於胖子本人。
“我嘛,也是校園霸凌受害者。”他憤憤不平地握緊雙拳,還不忘自我辯解一句,“當然,爸爸現在是站起來做人了,但年輕的時候,誰還沒有經歷過挫折呢!你說對吧,喬同學?”
喬野從善如流,點頭鼓勵他接著說。
“我也是因為體型問題,所以被幾個王八羔子給揍了。”回想到當初的場景,於胖子咬牙切齒,“那幾個傻逼動手不說,還用垃圾筐扣我腦門兒,把我鎖在體育器械室裡……”
“所以,也是徐晚星幫了你?”
於胖子咧嘴笑了,一直緊握的手也松了開來:“那當然。她不僅幫我解了圍,還跟那幾個操蛋的約了架,誰也打不過她。她還放話說,要是以後再給她逮到他們欺負我,或者別的同學,她見一次打一次。”
少年人的狠話聽上去也是幼稚可愛的,並沒有什麼威脅感。可喬野卻能清楚想象出徐晚星說那話的樣子,大抵是不可一世的,有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妄,也有一身澆不滅的正義。
而說這些的於胖子,眼底淌著一點光,提及徐晚星三個字時,仿佛有了底氣與信仰。
說話間,有人從治療室出來了。
“哎哎,這些我沒給錢,您可別給我啦。再給虧本了!”徐晚星拼命推辭,不願收下醫生的慷慨饋贈。
“小姑娘還挺倔,讓你拿著就拿著!將來再樂於助人的時候,這不也好預備一下,免得受傷嘛。”
“那,一瓶藥就成,別的也別給我啦!意思意思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