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太,貴,了!”她從來沒吃過一道菜三位數的飯,徐晚星心有餘悸地揪住他的袖口,淡定不起來,“我爸說了,誰的錢不是錢,哪能因為羊毛出在別人身上,就盡情薅?”
喬野實在忍不住了,笑出了聲。
“徐晚星,你們家說話都這樣嗎?”
徐晚星一頓,狐疑地眯起眼來:“什麼意思?”
這狗東西好不了兩天,又要開始人身攻擊了嗎?
她在別的方面或許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但在自尊這方面,尤其是涉及到老徐時,尤為敏感。如果喬野真說出什麼不尊敬老徐的話來,她會當場翻臉。
可喬野的回答也出人意料。
他說:“放心,不是壞話。你爸爸很好。”
徐晚星一愣,翻了個白眼:“廢話,我爸爸當然很好。但是你吹我爸也沒用!這地方太貴了,我還不起這個人情。”
“你是怕復賽或者決賽輸了,我也讓你請我來這種地方吃飯?”
“才不是。”徐晚星的表情很嚴肅,“不管下次誰輸誰贏,朋友之間本來就該你來我往,才不能讓你一個人付出。今天你請吃飯,下次我也該付出點心意。”
喬野靠在椅背上,指尖敲了敲菜單:“上次在你家,你請我吃過飯了,忘了嗎?”
“那和這個怎麼能比?”
“你都說是朋友了,心意相當就夠了,談錢多傷感情?”他三言兩語化解難題。
徐晚星撇撇嘴,嘀咕:“談錢傷感情,談感情傷錢。對比起來,我寧可傷感情。”
話是這麼說,還是心驚膽戰坐了回去,握拳在心裡說:我隻點最便宜的菜!
Advertisement
然而在喬野的關照下,她那兩道最便宜的菜後又追加了兩份價值不菲的。喬野替她點了一份牛排,因為她說過想吃肉。
一頓飯吃得戰戰兢兢,可牛排入口時,又覺得舌頭都在尖叫。
怎麼可以這麼美味!!!
徐晚星淚眼婆娑地望著那份牛排,生澀地動手切著,一邊往嘴裡送還一邊感動地說:“我會記得你的。”
喬野咳嗽一聲,佯裝不在意地拿起水杯:“一頓飯而已,不用這麼認真。”
“不是,我在跟我的牛說話。”徐晚星擦了擦並不存在的淚水,感慨萬千,“這種地方,以後我估計也不怎麼來。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和我的絕世牛排相識一場,當然要好好道個別了。”
“……”
喬野正在喝水,一口沒穩住,噗的一聲噴了出來。好在他眼疾手快,一把拿起了餐巾堵在嘴邊,這才沒有出現高空噴泉現象。
對面的徐晚星也眼疾手快,在他有噴水跡象的第一秒,伸手護住自己的牛排,生怕它被玷汙。
喬野:可以,相識不到五分鍾的牛排,地位比他這個朋友還崇高了。貨真價實的塑料友情。
他面無表情抽走她面前的牛排,說:“一人一半,別吃獨食。”
“喂,我從來沒見過請客的和客人搶吃的!”
“所以我今天讓你開開眼界。”
“不是,你少切點!那麼大一塊你也不怕噎著你!喂喂,我來幫你!”
“不需要,我一個人能行。”
“不,你不行——”
服務生站在一旁恭候客人的指示,目瞪口呆看著兩人對著一盤牛肉展開了爭奪戰,嘴角不斷抽搐。
第二十八章
冬日天黑得早,晚飯後,從小院出來時,夜幕已然低垂。
市中心越到夜裡越熱鬧,蜀地的人們悠闲自在,夜生活多姿多彩。中心廣場上亮起了不滅的燈火,樹上草裡也都是燈串,熠熠生輝,恍若墜入塵世的繁星萬千。
喬野看了看身側的人:“直接回家,還是溜一圈?”
“走一走,消消食唄。”
高二的學生難得有這樣的闲暇,還能在夜裡的鬧市區溜達。
徐晚星感慨:“真難得。”
“難得什麼?”
“我啊。我可太難得出來闲逛過了,一沒時間、二沒錢的。”她把手聚在嘴邊,呵口氣,白霧繾綣,“要麼就在家寫作業,要麼在夜市幫老徐擺攤子——”
“要麼在茶館打麻將?”喬野適時地插了一句。
徐晚星翻白眼:“老徐不讓我去了。”
“看樣子你還挺遺憾。”
“那可不?”她惆悵地拍拍衣兜,“以前在張姨那兒打麻將,至少還能贏點牌錢,交一大半給老徐,自己還能留點兒。現在我他媽一窮二白,一拍兩散,窮的響叮當。”
繼麻將小分隊的各位成員後,喬野也見識到了徐晚星出類拔萃的成語使用水平。
他問她:“你就那麼喜歡打麻將嗎,徐晚星?”
“哎?”徐晚星側頭看他,挑眉,“麻將怎麼了?你對麻將有意見哦?”
“不敢。”嘴上說著不敢,表情卻很真實。
徐晚星理直氣壯反問他:“好歹也是國粹,你喜歡的奧數物理題可沒這種地位,誰看不起誰呢?”
麻將的話題沒能進行一會兒,很快被打斷。隻因下一刻,一個手捧鮮花的七八歲小男生忽然從一旁衝了上來,奶聲奶氣說:“哥哥,給姐姐買支花吧!”
哎?
徐晚星一臉尷尬揮揮手:“不了不了,我們不是買花的關系。”
小男生泫然欲泣,手足無措地抱花站在那裡,回頭看看不遠處鼓勵他勇敢上前的母親,又抬頭看看徐晚星,小嘴一癟,眼看就要哭出聲來。
徐晚星:“哎哎,別哭別哭——”
話音剛落,小男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叫:“媽媽,他們不要我的花!”
徐晚星:“……”
一邊哭,小男生又一邊攥住她的衣角,哭唧唧,再接再厲:“我的花很好看的,你買一枝吧大姐姐……”
終於沒能看下去的喬野,想速戰速決,適時地指指他手裡的花:“別哭了,我買。”
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前一刻還在嚎啕大哭的孩子立馬不哭了,把懷裡的花往喬野面前一遞,破涕為笑,“哥哥真好!”
徐晚星:這業務水平真的可以,強的一批啊臥槽!!!
喬野也沉默了一瞬。
遞向他的這一整束花裡,全是火紅的愛情之花,壓根兒找不著適合送給徐晚星的。
他心裡梗了一下,表面還兀自鎮定地問小男生:“有別的花嗎?”
“沒有了。”
“你媽媽那裡也沒有嗎?”
小男生嘴一癟,又有大哭的跡象:“怎麼,你不想買我的花了嗎?”
趕在他大哭之前,喬野果斷從他懷裡抽了三枝花:“多少錢?”
小男生拿了三十塊,心滿意足抽身走人。
燈火輝煌的步行廣場,兩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插曲衝得有些懵,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
最後,喬野把手裡的花艱難地遞了過去:“友誼之花。”
神他媽友誼之花,哈哈哈哈哈。
徐晚星噗的一聲笑出來,滿不在乎接過花:“OK,我就當它是康乃馨好了。”
“康乃馨?”喬野一頓。
卻見徐晚星衝他邪魅一笑:“是啊,獻給爸爸的花,不是康乃馨是什麼?”
喬野眯眼,伸手要拿回來:“花還我。”
“成成成,不是爸爸,不是爸爸。要不,爺爺?”她保護住自己的花,嘻嘻哈哈,“送出手的花,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喬野淡淡地說:“跟自己的爸爸,沒那麼多講究。”
這回輪到徐晚星一噎,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可以啊喬野,還他媽能屈能伸,大丈夫啊!”
燈火之下,小矮個得努力蹦起來,才能拍到他的肩,喬野垂眸看她,隻看見一雙流光溢彩的眼。
算了,讓她一次。
嘴強王者罷了,不值得較真。
回程的公交車上,喬野拿出了耳機,頓了頓,分了一隻給徐晚星:“聽嗎?”
“聽啊。”她不假思索接過耳機,塞進耳朵裡。
伴隨著公路上的嘈雜行車聲,窗外是飛速掠過的城市剪影,耳機裡流淌著動人樂章。
車水馬龍裡,她聽見了Coldplay的歌。
某一刻,她忽然想到什麼,側頭問身旁的人:“喬野,你為什麼抽煙?”
喬野對上她的視線,微微一頓,沒有說話。
“什麼時候開始的?”她換了個問題。
這一次他倒是回答了:“初一。”
“那麼早?”徐晚星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怎麼,抽煙犯法嗎?”
“也不是。”她皺眉望著他,“隻是覺得像你這樣的學霸,跟抽煙隔了十萬八千裡。”
“我這樣的學霸?”喬野哂笑,慢條斯理問,“那你說說看,我是怎樣的學霸?”
“成績好,不偏科,所有老師都喜歡你。”徐晚星不假思索,然後又擺著手指細數,“家境富裕,高知家庭,父母婚姻美滿,家庭氛圍和諧,從小錦衣玉食不愁吃穿,還得過那麼多的獎……啊,你還有個很酷的爺爺,扛著攝像機滿世界拍星星。反正我想不到你為什麼會抽煙。”
右耳是窗外的喧囂世界,左耳是她熱愛的樂隊動聽的音符。
在這樣的鮮明對比中,她看見喬野低下頭來,望進她眼底,很輕很隨意地說了句:“那不是我。”
“?”徐晚星一愣,定定地仰頭看著他,有些不解。
“有時候你看見的,未必是真的。”喬野將頭轉了回去,目光平平地望著前方的歸途,沉默了很久,又仿佛隻停頓了一瞬間。
很久很久之後,在那首耳熟能詳的歌都結束時,另一首歌的前奏響了起來。
她才聽見喬野說:“我的生母過世了,在我小學的時候。現在這個,是我爸後來娶的妻子,我的繼母。”
在那一剎那,徐晚星的腦子裡仿佛被雷劈過,許多念頭不受克制地浮現出來,彈幕似的飛速掠過。
那簡短一句話成功打碎了她對喬野的所有認知。
诶,所以根本不是什麼健全家庭?
她曾以為他含著金湯匙長大,一路順風順水,在恩愛父母的陪伴下成長至今。卻沒想到會突然得知這樣一個重磅炸彈。
更何況繼母二字,從來伴隨的似乎都不是什麼正面形象。
徐晚星幾乎是下意識幻想出了一副場景,弱小的男孩在父親的漠視下,被繼母虐待,言語上,精神上,亦或更嚴重的肢體衝突。
大概是內心活動太過劇烈,她的情緒波動直接從眼神裡體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