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郎中來得快,把人從鬼門關裡給拉了回來。
從那以後,許蕭致從未說過類似的話來刺激我。
但我一直記著。
銘記於心。
我緩過神,翻了一個白眼,嗤之以鼻道:「對我好有什麼用?中看不中用的家伙,白長了一根擎天柱,我就沒見過它立起來過。」
我拿著這具身子在溫淺月面前搔首弄姿道:「我好歹是京城第一美人,就我這千嬌百媚的模樣,他都不行,他還能對誰行?」
溫淺月不假思索地吐出了一個名字:「沈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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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落下,我和溫淺月面面相覷。
我磕磕絆絆道:「不是吧,女主光環已經厲害到這種程度了嗎?」
咋舌半晌,我身下的千裡馬停下了步子。
抬眼,一堵巍峨的城牆直插雲霄。
風吹過,沙土彌漫,卷動風雲。
城牆之上,露出模糊的兩個小篆:邊洲。
邊洲十三城,是溫淺月當年調兵遣將從敵國手中奪回來的。
赫赫功績,名垂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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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淺月被封侯時,求的封地,就有這蒼涼的十三城。
邊洲地廣人稀,一個城的人口才堪堪和中原地區一個縣的人口齊平。
早些年,邊州十三城落到敵國手中時,人口被屠戮過一波,更加凋零。
溫淺月接手的這些年,邊州十三城的發展才漸漸好了起來。
這其中,離不開溫淺月的殚精竭慮,更離不開我的商隊。
經由商隊的刻意引誘,中原人和異國的人不遠千裡來此互通貿易。
茶葉、瓷器、絲綢通過邊州十三城從中原地區運到異國他鄉。
獨特的藥材、香料、珠寶被西方商人賣到了中原。
邊州十三城才有了我眼前的繁華。
忽然間,邊洲十三城特有的蜀葵花瓣紛紛揚揚而下,漫天飛舞,織成絢爛奪目的畫卷。
鮮豔的蜀葵花瓣在空中輕盈地打著轉兒,輕飄飄地落在我和溫淺月的肩頭。
我不禁抬頭,看見城牆之上,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他們的手肘間提著花籃子,讓人眼瞎繚亂的蜀葵花瓣從他們的手心落下,傳遞著他們的熱情。
我詫異間,面前的高大城門緩緩打開。
一覽無餘的古樸長街,身著凜冽鎧甲、步伐井然有序的士兵開道。
長街兩旁,是拖家帶口伸長了脖子拍手稱贊的邊洲百姓。
人聲鼎沸中,時不時有人高聲喊「溫將軍」。
聽說幾年前溫淺月收復邊州十三城時,滿城含著泣音的「溫將軍」刺破雲霄。
下了馬,我贊不絕口:「溫淺月,你這個逼裝的.......真有一套!」
溫淺月輕笑一聲:「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就算許蕭致追到這來,我照樣護得住你。」
我眉開眼笑:「好閨蜜,我這後半輩子就靠你了!」
溫淺月言辭篤定:「包在我身上。」
住進了邊洲,我才知道人生原來可以這麼幸福。
邊洲風氣開放,沒有京城那些不必要的繁文缛節,也沒有那些時時刻刻需要遵守的女訓規誡。
在自己的地盤上,我們更不需要仰人鼻息、委曲求全。
三綱五常、三從四德、清規戒律,通通拋之腦後。
每天睜眼醒來,淨想著如何逍遙快活。
這一段時間,我和溫淺月看盡了邊洲的風景,嘗遍了邊洲的美食,就差看一看邊洲的美男子了。
邊洲的勾欄瓦舍裡,也藏著一列秦樓楚館。
邊洲女子彪悍能幹,當家的女人十個裡能有八個。
秦樓楚館裡最熱門的幾家,都是靠伺候女子火起來了。
看到這些毫不遮掩的店面時,我和溫淺月眼神一亮。
我扭捏地攥著裙角,故作拘謹:「這聚眾淫亂……不太好吧?」
溫淺月清了清嗓子,低聲提醒:「封建時代,合法嫖/娼。」
我幹咳了一下:「老話說得好,來都來了.......」
9
話落下,我和溫淺月同時踏進店裡。
從那之後,我們徹底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活色生香、醉生夢死。
古人,真的太會玩了。
我聽著小曲,喝著小酒,左擁右抱。
懷裡的兩個美男子上身敞露,線條流暢的八塊腹肌性感妖娆。
一呼一吸間,像一道道凹凸的山脈,勾走了我的魂魄。
我手一個沒拿穩,晶瑩的酒水灑在了異域風情的美男子的身上。
胸膛湿潤,腹肌偾張。
聲音一出,迷得我神魂顛倒:「客官, 你親手幫我擦一擦好不好?」
我眼睛發懵,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他柔柔握住我的手腕,牽著我的手掌按在他的腹肌上。
結實,有力,按下去,軟硬適當。
季聽和許蕭致就是這時候闖進來的。
看見那張熟悉的臉時,我腦海中的線猛地就崩斷了。
我一下子就推開了懷裡的美男。
我用盡平生最快的速度跑上了二樓。
推開雕花木門時,雅閣裡的兩個美男子已經脫得一幹二淨。
溫淺月香肩半露,眼神清醒又魅惑。
她伸出蔥白手指,提起一個美男的下巴,語氣曖昧:「伺候好我,有賞。」
兩個美男臉上泛著可疑的紅暈,顯然是被她迷得五迷三道。
我瞠目結舌。
我真不知道她玩得這麼大。
緊追不放的腳步聲在我的身後停滯。
我撲上去,抱住溫淺月的腰喊得撕心裂肺:「閨蜜,救我狗命!」
雅間門口,季聽和許蕭致的臉色難看至極。
溫淺月理了理衣裳,把我牢牢護在身後,神色淡漠。
季聽嘶聲道:「溫淺月,你別這樣糟蹋自己。」
溫淺月蹙了蹙眉,語氣煩躁:「我怎麼樣,與你無關。」
季聽氣得臉色通紅。
他咬牙切齒強調:「溫淺月,我是你的夫君。」
溫淺月嗤笑一聲,語氣不屑:「季聽,你弄清楚,你已經被我休棄了,你沒資格自稱是我溫淺月的夫君。」
她口風一轉,眼裡是明晃晃的輕視:「還是說,你需要我去求一道休夫聖旨?既然你不擔心貽笑大方,那我自然也無所謂,以我立下的軍功,求一道休夫聖旨雖然麻煩了些,但想必聖上也不會拒絕。」
季聽的臉色頓時蒼白,氣到說不出話:「溫淺月你……」
倆人說話間,許蕭致的目光始終ṱṻⁱ死死地盯在我的身上,刺得我背脊發涼。
我把頭埋進溫淺月的背上,不敢抬頭看他。
許蕭致身形動了動,徑直向我走來。
下一瞬,溫淺月一聲喝止:「站住,沒有本侯的允許,誰準你靠近笙笙了?」
話落下,她打了一個響指。
眨眼間,埋伏在各處的士兵們衝了出來,冰冷的刀劍橫在季聽和許蕭致的脖頸前。
溫淺月得意笑道:「引蛇出洞,才好瓮中捉鱉,你倆還真以為能悄無聲息地溜進邊洲?」
其實早在他們出現在邊洲城門口的第一天起,我們就已經接到了商隊的線報。
我松了一口氣,站直了身體,毫不吝嗇地朝閨蜜豎起了我的大拇指:「好閨蜜,你今天最帥!」
許蕭致神色自若,唯有一雙眸如深沉潭水,晦暗不明地望著我。
他啞聲道:「能讓我和笙笙談一談嗎?」
溫淺月不經思考地拒絕:「不行!」
言罷,她看也不看倆人一眼,揮了揮手。
士兵們強硬地將季聽和許蕭致押了下去。
往日矜持高貴的男人,此刻的身影卻有些蕭索沉鬱。
我盯著許蕭致離去的身影,心尖顫了顫,有些回不過神。
溫淺月幹咳一聲:「怎麼?你心疼了?」
10
溫淺月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
她咬牙切齒道:「心疼男人是不幸的開始。」
我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連忙搖了搖頭。
一室凌亂。
屋內的兩個美男泰然自若地迎了上來,聲音低沉勾人:「客官……」
我湊到溫淺月耳邊小聲問道:「他們做了體檢了嗎?」
溫淺月勾了勾嘴角:「放心,沒病,都是雛。」
我松了一口氣:「那就好,你可不能有任何事!我最大的心願就是閨蜜包吃包住,給錢給權,包養老,最好是我先走,走後火葬場一條龍服務就交給你了。」
溫淺月無奈地瞥了我一眼:「你呀!放心,我們這一世,一定也會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點了點頭,補充道:「然後下一世還是好姐妹!」
收拾完殘局,我和溫淺月促膝長談。
我不安道:「怎麼辦?就這樣養著他們嗎?」
溫淺月淡定道:「不行嗎?就多了兩張口而已,吃不了多少大米!」
我強烈反對:「不行,多浪費我的錢!」
我強調道:「別忘了,你的邊洲還是靠我的商隊養著的!」
溫淺月頓時噎住了。
她用武力把我按在了床上,命令道:「睡覺!」
我輾轉反側:「他們怎麼辦?」
溫淺月心大道:「涼拌!趕緊睡覺,明天醒來你就知道怎麼辦了!」
我嘟嘟囔囔:「神神秘秘!」
說完,我頭一歪,陷入了深度睡眠。
再睜開眼,我正躺在許蕭致的懷裡。
我嚇得腦袋嗡嗡作響,恨不得一下子從他懷裡跳出來。
許蕭致輕輕把我按住:「別動。」
他一出聲,我立馬不敢發出任何動靜。
我躺在他的懷裡,從下往上拿眼偷偷瞧他。
他下巴上有些細碎的胡茬,眼睑下一團烏黑。
臉還是和從前一樣俊美出塵,卻有著顯而易見的疲憊感。
他闔著眼,長長的睫羽像蝶翼般不安地顫抖著,顯然睡得有些不安穩。
就連剛剛那一聲「別動」,都是他在睡著後下意識發出的聲音。
許蕭致的眼突兀睜開,驀地與我對視。
我的思緒凝滯了一瞬,下意識地想推開他。
他攥緊了我,語氣卑微:「笙笙,你別跑,我不動你,你身子弱,情緒別太激動,萬一犯病了怎麼辦?」
我的兩隻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幾圈,終於想起來了我本來的人設。
弱柳扶風林黛玉!
我左顧右盼地打量了一圈,依舊是我熟悉的臥房,卻不見溫淺月的身影。
我的心驀地高高吊起:「我閨蜜呢?你們把我閨蜜藏哪去了!她不可能拋下我一個人不管不顧!」
臥房外傳來了若隱若現的兵戈交接之聲。
我猛地推開門。
暮色四合,月光傾瀉,兩道人影打得有來有往。
京城的人不知道,吊兒郎當的五皇子偷偷練就了一身的好功夫。
盡管如此,照樣被溫淺月壓著打。
我低聲問道:「你們想做什麼?」
許蕭致眸色沉沉:「笙笙,我想帶你回家,你還病著,邊洲的環境惡劣,不適合你養病,你走的時候,藥也不帶上,再急也不能置自己的身體於不顧。」
他自顧自地說道,嫻熟地將藥丸遞到我的嘴邊。
雪蓮花的凜冽氣息纏繞在我的鼻尖,是一顆價值千金的冷香丸。
我抿緊嘴唇,別開了臉。
抬眼,對上了許蕭致祈求的眼神。
他卑微道:「笙笙,別為了和我置氣對你的身體不管不顧,你吃下去再和我生氣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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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眶驟然湿潤。
我知道我沒病。
可他不知道。
從頭到尾,他沒有質問我為什麼逃跑。
他隻在乎,我待得好不好?有沒有犯病?
我將冷香丸咽了下去,低聲道:「許蕭致,邊洲很好,我在這邊待著也很好。」
他輕輕「嗯」了一聲:「那便好。」
良久的沉默。
他聲音晦暗:「邊洲貿易魚龍混雜,我們趁機在內部安插了棋子通風,季聽的計劃是放松你們的防備心後打暈你們帶你們離開,隻有離開邊洲,一切都迎刃而解。」
我聽著耳邊的喧囂,一心兩用,不置一詞。
他自顧自地接著道:「他的計劃八成不會成功,但我還是參與了,笙笙,我想見到你,我很害怕……」
他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此刻,我和他的地位好像一瞬間顛倒了過來。
從前,都是我纏著他陪我玩鬧,逼著他陪我說話。
他一個高齡之花,硬生生地被我逼成了陪玩。
我直言道:「你現在就有機會帶我走。」
許蕭致苦澀一笑,輕微地搖了搖頭:「事態緊急,路途坎坷,我不敢拿你的身體去賭。」
我的心忽然變得酸酸脹脹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啞聲問道:「許蕭致,我和你現在是什麼關系?」
許蕭致呼吸一滯,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一般發不出聲音。
我將血淋淋的真相剝開:「我是商人之女,皇商皇商,始終有一個商字,士農工商,商最低賤,娶我,能給你錢,但不能給你權。」
許蕭致的神色漸入晦暗。
我坦然道:「你能走到現在的地位,是當今聖上的獨寵,可是如今的聖上還能撐多久,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要權,你的正妻就不能是一個商人之女。」
事實的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