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裡很安靜,我掏出手機給哥哥發消息。
等回復的時候,微博跳出來了新話題。
是電影《青雉》的官宣,速度很快。
評論區裡很快有知情人士出來說話,提到了我。
【許懷清也在爭取這個角色,看來是失敗了。】
【許懷清就算了吧,瘦得跟鬼一樣現在,看都沒法看。】
【許懷清真是不爭氣,這麼多年沒拍戲。】
【出道第一年就拿了最佳新人和最佳女配,還以為粉上了個寶藏,結果是垃圾。】
我盯著評論,眼睛發酸。
曾幾何時,我也是被期待過的。
我快速地眨動眼睛,可視線卻越來越模糊不清。
倏然間,一塊柔軟的布料輕輕地覆在了我的眼睛上。
伸過來的手腕間,苦橙香止不住地往我鼻腔裡鑽。
姜堰沒有再上手,而是紳士地將手帕遞給我,順手接過了我的手機。
隨後,我聽見了手機落鎖的聲音。
「坐車別看手機,小心暈車。」他輕挑了挑眉,開著玩笑,「吐車上兩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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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麼都沒有問,語氣間也沒有責怪。
從我上錯車開始,他一直都是溫和又紳士。
還以極其巧妙的方式,維護了我可憐的自尊心。
……
車停在我家樓下。
剛下了車,姜堰喊住了我。
「許懷清。」
我一愣,怔然回頭。
也是這一刻我才想起來,自始至終,我好像都忘了做自我介紹。
來不及想他怎麼知道我,姜堰又問道:「想演《青雉》?」
這次我沒有再發愣,誠實地搖了搖頭。
不是我的,留也留不住。
所以也沒什麼好留戀的。
「嗯。」姜堰眉眼含著笑,那顆淚痣被臥蠶夾得若隱若現。
他說:「你值得更好的。」
10
再見到謝瑾,是一周以後的一檔節目上。
沒想到會碰上他們,我還擔心自己會失態。
可我好像低估自己了。
對一個人死心,好像也隻需要那麼一瞬間。
看著謝瑾和楊念的互動,我竟然能面不改色地鼓掌。
反而是謝瑾,頻頻出錯。
遊戲環節,我和楊念從高臺上同時跳下來,他竟然第一時間往我這裡撲。
弄得場面很尷尬,隻得重錄了好幾遍。
最後楊念是哭著離場的,謝瑾也沒有去追,而是把我擋在了走廊。
「你向來不喜歡上綜藝。」
我曾經和他說過,隻想安心演戲,不喜歡接太多綜藝。
更何況是給人當捧哏的消遣角色。
可角色被搶走,為了有更多露臉機會,才讓程潔陽給我接了這檔節目。
我不想理他,側身想往他身邊走過,卻被一把拽住了手腕。
「清清,你跟我服個軟,角色的事——」
「不用了,我的角色我會自己爭取。」
冷漠又疏離的語氣,仿佛刺痛了謝瑾。
他緊緊攥著我的手臂,語氣發澀:
「你要為了和我賭氣,放棄這個機會嗎?」
「為什麼你還覺得我在賭氣?」
我很費解,卻也不想再消耗情緒,隻是輕聲打斷他。
「為什麼你就這麼篤定我不會離開你呢?」
謝瑾的眼神裡,出現了一瞬間的迷茫。
他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我面無表情地甩開他,「謝瑾,該看醫生的是你。」
轉身要走,謝瑾還想追上來。
我打開手裡的保溫杯,把水潑出去擋住他,沉聲道:
「說了徹底結束,別打自己的臉。」
11
錄的節目很快就播出了。
節目組為了噱頭,並沒有把謝瑾丟下楊念,反而來接我的畫面給剪掉。
我按照要求,上微博轉發了那個的視頻。
引來了一大堆謝瑾和楊念的 cp 粉的痛罵。
謝瑾破天荒地發了微博,言辭嚴肅地說不歡迎會攻擊謾罵他人的粉絲。
這還是頭一回,他公開維護我。
微博裡吵成一團,我沒有回應,而是清理起了私信。
我有些強迫症,一但打開了微博,就想點掉所有的小紅點。
有一段時間沒處理,花了我好幾個小時。
要退出微博的時候,私信又跳出了一個新的消息。
看到名字的時候,我心下一怔。
這回不是黑粉,而是來自我的關注:許悠然 v。
內容很簡單,卻像一縷春風,徹底吹燃了我心底的火苗。
【你好,我是許悠然,能請你來演我的電影嗎?】
12
許悠然不算是個知名導演,卻是一個風格獨特的導演。
他的電影全是自編自導,在國外獲過很多次獎。
可自從兩年前回國,他就一直沒有出現新的作品。
他本人和作品一樣,很有風格。
加了聯系方式之後,許悠然言簡意赅地給我發來了劇本。
我忍不住開口問他為什麼會選擇我。
許悠然的回復很直接,也很出乎我的意料。
他說:【男主角推薦了你,我看了你的作品,覺得確實很契合。】
我愣了一瞬,回復過去:【請問男主角是?】
對方話不多說,發送了一張名片,昵稱隻是簡單的兩個字母。
【JY】
【姜堰,認識嗎?】
【不認識也沒關系,現場認識。】
怎麼可能不認識……
大腦像是被凍住,我好久轉不過彎來。
直到睡前,我還看著姜堰的名片發愣。
聽程潔陽說過,姜堰私人微信從不加工作伙伴。
我躊躇再三,不抱什麼希望地發送好友申請。
僅僅一秒,微信就出現了新的聊天框。
【JY:對方已經通過了您的好友,可以開始聊天了。】
13
在對話框裡刪刪打打的時候,姜堰發來了消息。
【JY:睡著了?】
明明正在輸入是會顯示的,他卻問我是不是睡著了。
語氣熟捻到我們像是已經認識了很久。
我有些遲鈍地回想起頒獎禮那天。
我上錯了車,姜堰卻沒有表現出一絲絲驚訝,還送我回家。
下車的時候,趴在車窗溫柔地對著我笑,說我值得更好的。
素不相識的人,又怎麼會這樣呢?
可我當時並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
我後知後覺。
從那天開始,姜堰好像對我就太過親近了。
偶然發生太多次,我當然不會再把它當作是我運氣好。
於是開門見山。
【許懷清:姜老師,我可以問問,您為什麼會推薦我嗎?】
姜堰許久沒有回復。
我的心也跟著時間流動逐漸沉下去。
程潔陽比姜堰先回復了我。
程潔陽說:「你管他呢,先裝傻,拍完戲再說。」
我當然知道,這時候懵懂接受好意才是對的。
問多了反而顯得自己不知好歹,或者另有所圖。
可我不想裝傻。
更不想姜堰未來向我索要回報的時候,我沒有辦法,隻好予求予取。
雖然直覺上,姜堰不是這樣的人。
但我不想再冒險。
一句【多謝您】打到一半,姜堰的語音通話打過來。
低沉又清潤的嗓音傳入我的耳朵,引起一陣酥麻。
「為什麼想知道?」
「我害怕自己付不起報酬。」我誠實道。
姜堰輕笑了一聲,像是羽毛輕輕撫過心髒。
我下意識抓緊了手中的被單。
他喊了一聲我的名字,又緩緩說:
「懷清,我承認我很欣賞你,甚至可以說是愛慕你。」
「至於理由,我想先保留,我沒有現在要你回應,你也不必有心裡負擔。」
今天之前隻存在於熒幕裡面的人,此刻在我的耳機裡說愛慕我。
我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心裡卻如同被驚濤駭浪席卷。
好在姜堰沒有再說下去,而是轉了話鋒。
「你看過劇本了吧,它很適合你。」
我下意識松了一口氣,放開手時,被單已經湿濡。
腦子裡一片空白,隻是呆呆地應了一句「嗯」。
電影《向往之處》,講述的是患有抑鬱症的女主,在旅途中遇上在地震中幸存的男主,兩個人相互治愈的故事。
劇本我才看了一點點,就已經迫不及待。
姜堰笑了笑:
「隻是推薦而已,決定權還在許悠然,我沒有那麼大權力。」
「我的私心隻是,希望和你一起完成它。」
14
試鏡安排在影視基地旁的酒店會議室。
電梯打開時,我和謝瑾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他站在原地不動。
我低頭看了一眼手表,還是踏入了電梯。
沒什麼好躲的。
「來試鏡?」
電梯運行到五層,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
「為什麼不接我電話?」謝瑾的語氣有些ṱŭ̀₈受傷。
上次的節目錄制之後不久,我接到過謝瑾助理的電話。
助理語氣很著急:「懷清姐,瑾哥喝了好多酒,三天了也不工作,嘴裡一直念叨著你的名字,你能來看看他嗎?」
這是他慣用的求和手段,裝可憐,請別人旁敲側擊。
聽著電話那頭謝瑾哼唧的聲音,我隻覺得他戲很多。
所以直接掛了電話。
很快謝瑾自己就打了過來。
再後來,我就把他和助理一起拉黑。
……
「我們已經分手了。」我提醒他。
謝瑾像是沒聽到似地,往我這裡靠近了一步。
「我陪你一起去試鏡吧,是什麼劇組?我替你把把關—」
「叮」地一聲,電梯停在了二十三層。
我沒再理會謝瑾,快步走出電梯。
沒想到剛轉角就碰上了姜堰。
「姜老師,不進去嗎?」
他好像已經站了許久。
見到我和謝瑾,他神色微動,很快又恢復了自然。
在謝瑾冰冷的注視之下,姜堰伸手虛虛攏過我的肩膀,微揚著唇角:「來接你。」
接著看向謝瑾,語氣很淡:
「今天這裡不對外開放,謝先生趁早離開,別等我喊保安。」
我沒有再轉頭看謝瑾的表情,乖乖跟著姜堰走。
幾秒後,電梯門口傳來了不明的一聲巨響。
15
到了拐角處,姜堰就放開了手。
我向他道謝,他卻反而笑著睨了我一眼。
「還以為你見了我會尷尬。」
我坦然接下他的揶揄:「其實是有點。」
尷尬歸尷尬,試鏡的過程卻很順利。
和姜堰的第一次搭檔,卻全然沒有陌生的感覺。
默契到我都不可置信,像是已經磨合過很久。
一個片段結束,許悠然挑了挑金絲眼睛,滿意道:
「果然很契合,不隻是你和我的劇本,還有你和姜堰。」
我不敢看姜堰,臉卻轟然發燙。
許悠然把合同擺在桌上,又突然想到了什麼。
「我再確認一下,尺度你能接受吧?」
那天看劇本,我就已經發現,這部電影有幾場親密戲。
尺度大,張力強。
反而是姜堰眉頭一皺:「怎麼我劇本上沒有體現?」
許悠然也皺眉:「劇本是在變化發展的,你那個是初稿,我又加了。」他頓了頓,語氣有些不耐煩,「你接受不了?」
姜堰張了張嘴,沒說話,隻是有些抱歉地看向我:「抱歉,我不知道……」
我衝著姜堰搖了搖頭。
對我來說,這是一次很難得的機會。
為了最終效果的呈現,無論怎麼樣,我都想去嘗試。
「我能接受。」我彎了彎唇角,向許悠然道謝,「許導,多謝你選擇我。」
接著又向姜堰伸出了手。
「姜老師,很高興和您合作。」
姜堰怔了一瞬,握上了我的手,順勢把我拉進了懷裡。
很紳士地給了我一個虛的懷抱。
「我也很高興。」
16
試鏡結束時,夜幕已經降臨。
我在地下停車場等著程潔陽。
略帶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我的面前。
謝瑾半喘著氣攔下我。
「我送你。」
「不用,ƭũₜ接我的車已經快到了。」我冷冷道。
「清清,你能別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嗎?」
謝瑾情緒很低落,往我的方向又走近了一步,語氣很軟。
「我們相愛了這麼久,為什麼說不要就不要了?」
我下意識後退,不想沾染到他的氣息。
他瞬間有些崩潰,
「清清,我就這麼不值得原諒嗎?」
「隻是炒 cp 這點小事,在這個圈子裡這麼常見,為什麼你偏要判我死刑?!」
一道引擎聲劃破了謝瑾的聲音。
低調的奔馳停在我的側後方,姜堰探出頭衝我揮了揮手。
謝瑾的眼神瞬間變得澀黯。
「你和他在一起了?」
我沒有回答。
「我們才分開多久,你就這麼迫不及待?」他像是氣急了,眼尾都染上了紅,「還是說,你們早就——」
「你可以背著我訂婚,我不能嗎?」
我輕聲打斷他,「你說炒 cp 是小事,那什麼算大事呢?」
「非要我接到你的婚禮請柬,才算是大事嗎?」
17
接近凌晨,酒店的停車場也空空蕩蕩。
我聲音明明已經放得很小,卻還是有了一點點回聲。
直到那一點點回聲消失,謝瑾還愣在原地,臉色一片煞白。
既然說了,索性就掰扯清楚。
這樣糾纏下去,挺沒意思的。
我攏了攏絲巾,回想起一些事情,心裡還是有著微不可查的陣痛。
「我們的劇殺青那天,你抱著我說,如果有一天能獲獎,要當著全世界的面向我求婚。」
「我就這樣等啊等,一年又一年,卻等到了你媽媽。」
「在一起七年,你從來沒跟我說過你的真實家庭。」
回想起那天狼狽的場景,我自嘲地笑了笑。
「她說我們那樣的破網劇,家裡隨手能買下十幾部,你跟我玩玩而已。」
可她卻不知道,我卻因此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畢業之後,謝瑾很長時間沒有接到戲,也沒有收入來源。
於是我接了所有能接的戲,用所有掙到的錢,投資了我們的第一部網劇。
也是那部劇,我和謝瑾的 cp 火了起來。
可同時,謝瑾的女友粉也多了,網絡上對我的謾罵接踵而至。
甚至有人查到了我的地址,日復一日地往我家裡寄東西。
比如冥幣、比如死老鼠、或者是潑滿血的照片。
大概我心裡承受能力差,竟然就這樣得了抑鬱症。
……
「我不知道我媽找過你。」謝瑾喃喃,「對不起,她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