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邑上了臺，這人倒是顯得從容不迫。

我緊緊盯著臺上的周邑，又仔細打量了一下臺上老總周成功的神色。

就……沒什麼特殊的。

奇跡沒有出現，周邑他爹是周成功果然隻是我倆隨口的胡謅。

身邊已經有同事在低聲笑談。

我攥著拳，緊緊盯著臺上。

按著流程，先是周邑上臺演講入職公司以後的工作心得，然後才是他和老總的交談。

周邑講得很好。

他西裝筆挺，站在臺上自信講說，這時的他，自帶光芒。

而周成功則始終面帶笑意，仔細地聽著，和聽前面幾位新人代表演講時，並沒什麼不同。

周邑講完，臺下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

我聽見，坐在我左前方的小美用我們周圍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嘖，周邑不說是老總的兒子嗎？我怎麼沒看出來啊？」

說著，她轉頭看我，嘴角勾著笑，

「生生，怎麼回事啊，我看老總好像都沒正眼瞧他一眼，這個傳言……該不會是周邑為了吹牛故意傳出去的吧？」

我暗自攥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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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還沒來得及回應，臺上的老總周成功開口說了一句話，震驚全場。

他接過麥，微笑著表示了對周邑的認可：

「講得不錯，看來，這段日子你成長了不少，作為父親，我為你驕傲。」

作為，父親。

這四個字一出，全場皆驚。

尤其是我們部門，鴉雀無聲。

面前，小美得意的笑僵在嘴角，再說不出半個字來。

14

我更是半天回不過神來。

救命，周邑真是周成功的兒子？

我們公司老總，那個傳聞中身價幾十個小目標的周成功？

原本攥緊的拳頭，此刻不由得再度收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我竟都沒怎麼察覺。

直到——

臺上，周邑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在我身上。

他朝我眨了眨眼，隔了太遠，我隻能看見他臉上的笑，卻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

年會，圓滿結束。

是真的很圓滿。

直到年會結束，我都還回不過神來。

抬頭看看，小美刻意避著我的目光，可臉上的震驚神色到現在都未曾褪去。

想必，應該比我更驚訝吧。

也對，明明都做好了要在年會上揭露周邑的「裝逼」謊言，然後肆意打臉，結果局勢一時反轉了。

一直沒太被她看在眼裡的周邑，居然搖身一變成了公司太子爺，這發展可能的確是很難讓她回神。

不過，我尚還來不及出一口惡氣，便遇見棘手的事。

年會結束，有人要見我。

周成功。

周邑他爹。

我害怕極了，周董很少出現在公司，即便出現，也不會出現在我們面前。

而我作為一個才來公司幾個月的小菜鳥，忽然要越過層層領導，直面大 Boss，對方還可能成為我未來公公……

我緊張得要命。

眾目睽睽，周邑將我圈進懷裡，低笑，「怕什麼，平時罵我的勁頭呢？」

我白他一眼，心想，以後可不敢罵了。

這哪是什麼男朋友，明明就是太子爺。

最後，周邑幾乎是把我拽去了周董辦公室，路上，他一直在勸我：

「放心，我爸很隨和的。」

放屁。

周成功是出了名的高規格嚴要求，聽說他年輕時，工作起來簡直不要命。

我正正辦公室門口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周邑便毫無預兆地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我在心裡悄悄地罵了周邑一句，然後端著笑走了進去。

然而。

周董似乎比我更緊張。

15

他站在辦公桌前，略顯局促，雙手微微搓著，熱情得不像是個企業家，

「生生是吧？快坐快坐。」

哪還有剛剛在臺上的威嚴模樣。

我有些回不過神來。

直到周邑悄悄碰了下我手臂，我才陡然回神，聽話地坐在了沙發上。

「周總，我……」

我小心翼翼開口，卻被他打斷。

「咱們私下裡不用這麼客氣，叫我周叔叔就好。」

說著，他坐在椅上，神色認真，「私下裡我不是什麼周總，就是周邑的父親，你不用拘束。」

我點點頭，感覺這位傳聞中的老總，似乎也沒有那麼可怕。

而且。

我能感受到他對周邑的感情，都說有錢人家對親情會稍顯淡薄，但他們並沒有。

看得出，父子感情很好。

而且，周父是真的一點架子都沒有。

秘書進來道了幾杯茶，周父抿了一口，輕笑著問我，「今天是不是有點太突然了？」

我猶豫了一下，笑著點頭。

確實。

突然到，我到現在都仍覺著像在夢裡。

周父卻笑了，「其實，對我來講一點都不突然，周邑早就和我提起過你，給我講了很多關於你的事情。」

「名校畢業，工作能力出眾，之前被人惡意偷走文案，卻毫不怯場，當場脫稿完成講解，不錯。周邑也和我們說過你的家庭情況。」

我瞬間心裡一緊。

按照電視劇裡的情節來講，這會恐怕就要棒打鴛鴦了。

畢竟，我家充其量算是個小康家庭。

然而，並沒有。

周父笑著繼續說道，

「父親是人民教師，母親是作家，這是書香世家啊，你們家庭氛圍一定很好。」

我笑了笑。

周邑這還是刻意給我媽美化了。

我媽平時愛寫些小散文，給很多雜志都投過稿，投了大抵上百篇，最後錄了兩篇，我媽便開心地逢人便介紹自己是作家。

沒有想象中的瞧不起，更沒有棒打鴛鴦，周父同我喝茶闲聊了一會，便讓我們回去了。

臨走時，還專門叮囑我這周末和周邑一起回家吃飯。

我點頭應下，直到走出辦公室，人都還是暈暈乎乎的。

帥氣男友忽然變身富二代。

公司老總忽然變成未來公公，且一改傳聞中嚴肅形象，親切溫柔好說話，也沒什麼門第之見。

沒有幾粒花生米都做不出來這夢。

回到辦公室，我還沒怎麼回過神來。

不過——

我和周邑一回去，便被人團團圍住。

16

同事們圍著周邑套近乎，親切熱情地埋怨他怎麼不早說自己的身份，並誇他太低調。

面對大家忽然的熱情，周邑幾乎是笑而不語，隨便打兩個哈哈便繞過去了。

直到下班，周邑送我回家時，我才勉強從震驚中回神。

出於好奇，我隱晦地問了一下，為什麼我總覺著，周父似乎熱情得有些過頭，身家上億，非但一點架子沒有，反而熱情得讓我有點害怕。

提起這個，周邑唇角的笑有著片刻的僵硬。

幾秒後，他將車停在路邊，搖下車窗，點了根煙，然後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其實周邑並不是獨生子，他還有一個哥哥。

哥哥很優秀，從能力到品行都是一流，也一直被周父視為接班人。

也正因為有哥哥的存在，周邑這些年才沒有循規蹈矩地過父母安排好的人生。

對於這個向來乖張不守禮的小兒子，周家父母平日裡幾乎也都是散養加寵愛。

因為他們的所有厚望，都寄予到了周邑的親哥哥，周祁身上。

周祁也從未讓他們失望過。

直到——

他遇見一個姑娘。

姑娘家世清白，溫柔漂亮，但是學歷不算高，家庭更是一窮二白，有一個重病的母親和一個剛上初中的弟弟。

周祁循規蹈矩了一輩子，直到遇見她後，第一次違逆了父母的決定。

周家父母想讓他和商業伙伴的女兒聯姻，可周祁拒絕了。

無論他怎麼鬧，周父都不肯同意。

周邑一根煙燃盡，眯著眸笑，「那時的他，可一點都不和藹可親。」

「他嚴格極了，生意場上叱咤慣了，他想把生活中的一切也都控在股掌之中。」

後來，周父發現自己向來聽話的兒子，竟好似鬼迷心竅般固執，便去找了那個姑娘。

沒有人知道周父都和她說了些什麼，也沒人知道周父怎麼做的。

總之，第二天，姑娘就和周祁提了分手。

周祁瘋了般去求和，卻被姑娘拒之門外。

她再也沒有見過他。

半年後，她同一位相親對象結婚了，並懷了身孕。

而周邑的哥哥，死在了她婚禮的第二天。

他在自家房間裡，喝藥自殺。

說到這裡時，周邑掐滅了煙，雙眼通紅。

他說，那段日子，周父差點沒挺過來。

他停了所有工作，整個人形如枯槁，久久無法從失去愛子的痛苦中走出來。

再那以後，周父便仿佛變了一個人。

對於周邑，他也不會像對待當初的大兒子那般高要求。

他開始學著放手，讓周邑決定他的人生，他的一切。

這故事聽完，我莫名想起了昨天在辦公室見面時，周父那略顯局促的搓手。

我原本還不理解，見慣了大場面的企業家老總，怎麼會在見兒子女朋友時緊張？

現在想想，大概也能理解了。

這種聽來狗血的故事，卻幾乎每天都在各個豪門家庭上演。

唯一不同的，大抵便是，很少有人能夠擁有像周祁那樣的深情吧。

17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卻也清楚，我和周邑的未來，他家裡是一定不會阻止的。

周邑從回憶中抽身，再度啟動了車子。

而我卻忽然想起幾件事：

「周邑，你爸不是司機嗎？」

我記得，當初和周邑戀愛沒多久，有次意外看見他從一輛賓利車上下來。

我開玩笑問他是不是勾搭上了哪家的富小姐，結果周邑說他爸是司機。

我便記住了，之後倒也沒提起過，我便始終覺著周邑家庭條件和我差不多。

而且，他平時吃穿用度，明明都很正常。

我扯起周邑衣角，左右打量一番，「你這衣服，有兩百塊沒？」

周邑沉默了一下。

「想聽實話？」

我點點頭。

他摸摸鼻尖，「我常穿的一個牌子，這件 3600。」

「……」

完全看不出來。

甚至，賣我兩百我都嫌貴。

不過，想想他爹的身份，這衣服價位應該屬實算他低調了。

而我直到這一刻才明白，原來也不是周邑裝窮，就是我單純地，看不懂他平時用的那些牌子而已。

「那……」我又想起一件事，「你不是說你當初出國時，學費都是老家的爺爺奶奶賣牛賣羊湊的嗎？」

周邑愣住。

「我可沒說學費是湊的。」他舔舔唇，「我記得我當初說的是，我爺非要賣掉幾頭牛給我包個紅包。」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

好像……是的。

但在我當初聽來，覺著都差不多。

周邑笑了下，「我爺的個人愛好，他不喜歡來大城市，這輩子就喜歡放放牛羊。」

「所以……」

我瞬間覺著當初的自己單純了，「咱爺養了多少牛？」

「也就幾千頭吧。」

也就……幾千頭。

我被驚到直咂舌，「咱爺……體力這麼好？」

「那也沒有。」周邑應的輕描淡寫，「僱人每天專門放牛，我爺自己放幾頭，當個樂子。」

「……你看咱爺還缺牧童不？我吃苦耐勞，體力還好。」

周邑被我逗笑。

下一秒，頭發被他揉亂。

「不缺牧童，缺個孫媳婦。」

18

年會之後，公司同事對待我和周邑的態度與之前可謂是天差地別。

一切全託這位太子爺的福。

其中，對我態度轉變最大，卻是小美。

其實我也不意外，她肯為了錢與工作，油膩的中年主管身下，就足以證明，這人為了錢究竟能付出些什麼。

小美開始同我套近乎。

每天下午，她都雷打不動地給我送一杯下午茶，專挑貴的點。

我不愛喝，都送給了鄰座的同事佳佳。

而且，我發現……

小美開始有意無意地接近周邑。

這些我並不驚訝，甚至說，都在預想之中。

小美就是這樣的人，恃美行兇慣了，隻要遇見合適的男人，她都會想方設法地勾引走。

但是——

顯然，周邑並不吃她這一套。

別說是勾引了，小美試圖接近了幾次，便碰了幾次壁。

而且，周邑嘴巴損，也不愛給人留面子，幾次下來，小美幾乎當著全部門同事的面被周邑罵了好幾次。

對於小美平日裡那些行徑，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不戳破而已，最近幾天也都沒少暗地裡看她笑話。

對於周邑，我向來是放心的。

他和我大學時被小美勾搭走的那個男朋友不同，我對他也全身心的信任。

可是，某個周末，周邑說晚上有事，所以一到下班時間，便匆匆離開了公司。

我原本還不覺著什麼，直到——

晚上十點多，同事佳佳忽然發給我一張截圖。

是小美的微博。

小美發了一張照片，並配文稱：「他的副駕讓我流連忘返～」

並加了一個調皮的表情。

照片裡，小美坐在副駕，隱約露出的車內飾，和周邑的一樣。

而且。

照片裡，開車的男人露了個側臉。

是周邑。

佳佳把截圖發給我，

「小美這微博發了幾分鍾就刪掉了，剛好被我截了圖，生生，你別生氣，可能其中有什麼誤會。」

我盯著照片發呆。

半晌，我回過神來，緩緩打字：

「嗯，我知道了，放心吧。」

結束聊天後，我撥通了周邑的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才被接通，周邑聲音壓的有些低，「怎麼了？生生。」

語氣還是溫柔的。

不知怎麼，到了嘴邊的質問聲，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我莫名想起了當初被小美搶走的那個男友。

我原本是信任周邑的，我是無條件信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