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奶奶咒罵的聲音剛落,一塊石頭剛好打在了二叔的頭上。
他被砸得蹦起來,怒道,「誰打的?」
爹爹又砸了一塊石頭過去,這一次砸在了奶奶的水盆裡。
「她們現在是我妻女,以後再辱我妻女,就是跟我過不去。」
他很兇,雖然瘸了一條腿,但是身形高大,站在趙家門口,就像一座大山。
奶奶和二叔一向是欺軟怕硬的,兩人都很羞憤,但卻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娘緊緊拉著我的手,紅了眼。
走遠後,我回頭看去,還能看到二叔和奶奶怨毒的眼神。
我突然有了膽子,揮舞了一下手中的糖人,跟他們做了個鬼臉。
我有了真正的爹,他們再也不能欺負我們娘倆。
回去後,娘就抓緊時間準備過年吃的東西,還有棉被棉袄。
爹則是把家裡能修的地方修一修,能補的地方補一補,有空就去撿柴火,一會兒也不闲著。
他再弄了兔子野雞回來,也不再賣,而是都腌好掛在屋檐下,說是以後慢慢吃。
這一次我聽清了,他說等我以後多吃肉,就不會再因為吃太多肚子疼了。
我要跟著上山,他也不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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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家家的,玩就行了。」
我要給娘幫忙,她也叫我玩去。
「你爹說了,叫你去玩,玩去吧,咱囡囡還沒好好玩過呢。」
以前在趙家不敢玩,也沒空玩。
現在能玩了,我也不知道該跟誰玩,就舉著我的糖人在街上走。
這糖人很威武,是個大將軍,很像爹,我不舍得吃。
隻是我出門就遇見了幾個熊孩子。
他們上來就搶我糖人,還罵我是賤種。
「你娘早就跟瘸子勾搭上生了你這個賤種吧?啊呸。」
「她奶奶親口說的,肯定是真的。」
「一個破鞋,一個賤種,怪不得她爹剛死,喪事都沒辦,她娘就帶著她改嫁了。」
我奮力抵抗,「才不是,我和娘是被奶奶趕出來的,我娘不是破鞋,我不是賤種。」
但我太小,根本打不過他們。
我衣服髒了破了,糖人沒了,就連新買的頭繩都不見了。
他們搶了我的糖人揚長而去,我坐在地上哭得滿身泥巴。
二叔和奶奶站在門口,惡毒地看過來。
「賤貨,活該。」
「當時就該把他們娘倆賣到窯子裡去。」
我對著他們高聲喊,「我才不是賤貨,你們才是,你們才是。你們想過賣了我們,是人家不收,你們怕賣不到這麼多銀子。」
我是個豆芽菜,我娘又生過孩子,窯子不可能花這麼多銀子買。
他們以為我是小孩子不懂,可我聽見過他們說話。
他們才是最惡毒的,他們就是要把我們留在村子裡,希望看到我們被張獵戶打死。
可他們沒想到,爹爹沒打我們更沒折磨過半分,還對我們這麼好。
所以他們受不了,又在背地裡說壞話,各處編排。
明明他們才是惡人。
12
我弄丟了爹爹給買的糖人和頭繩,不好意思回去,猶猶豫豫在家門口附近徘徊。
爹從山上下來,見我一身髒汙,臉上還有血,嚇得丟了柴火跟野雞。
「誰打的?」
我從沒見他這麼兇過,嚇得哆嗦,「對不起,對不起。」
他嚇得手足無措,胡亂擦我臉上的泥巴,「告訴爹,誰打的。」
他的手很粗糙,但卻安撫了我慌亂的心。
我磕磕巴巴將事情說了,越說,他的臉色就越難看。
他將我帶回去,交給娘照看,自己拿了柴刀要出門。
「當家的!」
娘拉了他一下,搖搖頭。
爹爹想了想,丟了柴刀,拿了擋門的棍子。
當天,那幾個打我的熊孩子的爹都被揍了。
「子不教父之過,你們教不好孩子,我不打孩子,我揍你們。再有下一次,我打斷你們的腿。」
幾個好手好腳的大男人,被我爹這個瘸了腿的人跟撵兔子一樣在村子裡撵得到處亂跑。
爹爹走得慢卻穩當,總能跟上他們,一棍子一棍子地抽過去。
那幾個男人被打得鬼哭狼嚎,村子裡很多人都來看熱鬧。
爹又去了趙家,將二叔狠狠揍了一頓。
「當時是你們非要將芸娘跟囡囡賣給我,我給了銀子籤了契約,以後要是還想在背地裡編排,就讓你家老二仔細些,晚上別走夜路。」
二叔被揍得慘叫連連,趕緊喊著再也不敢了。
爹又轉頭,看向那些在背地裡看熱鬧的人。
「以後有什麼闲話,來我跟前說。」
村民們哪兒敢去他跟前說?
一個個嚇得都擺手表示沒說過。
還有人說,「這趙家磋磨芸娘和招娣,整個村裡都知道,誰不知道他們什麼壞心思啊。」
「就是就是,你看看芸娘和招娣現在過的日子多好,還是老張你會疼人。」
「芸娘和招娣跟著你,那是進了福窩啦。」
爹拿著棍子回來,看了看我,又摸摸我的頭,牽著我回家。
「誰給你起的名?叫什麼招娣啊?」
這是我奶起的,很多女孩子都叫這個名字。
招娣保娣來娣盼娣,反正都是跟生弟弟有關。
爹不喜歡這個名字,他看了看外面,「以後就叫昭昭吧,昭昭如日月,以後就跟那太陽月亮一樣,有個光明的前程。」
13
我長到六歲,第一次有了正經名字。
「張昭昭,我以後就叫張昭昭了。」
我跟娘笑。
看,我也有正經名字了。
娘紅著眼睛擦了擦淚,爹隻怔愣了一瞬,喃喃道,「張昭昭,張昭昭。」
當天晚上,娘抓緊把新被褥做好了,跟我商量。
「昭昭,你大了,明天開始自己睡,成嗎?」
我自己睡,娘去哪兒睡?
我琢磨了一下,狠狠點頭。
「好,娘你跟爹早點生弟弟妹妹,我帶他們玩。」
這一次,我是真的想要弟弟妹妹,跟爹爹一樣的弟弟妹妹,一定很好。
第二天,爹一大早就把我拉起來,跟我囑咐。
「昭昭,昨天爹打那些壞人厲不厲害?」
我狠狠點頭,「厲害。」
爹又拍了拍我瘦弱的肩膀頭,「想保護自己,不可能一輩子靠爹,得靠自己。昭昭想不想跟爹一樣厲害?」
我再次點頭,「想。」
我想跟爹一樣厲害,可以保護爹娘,保護以後的弟弟妹妹,也能上山打老虎,賺很多銀子。
爹很欣慰,讓我圍著院子跑步,先跑五十圈。
五十圈下來,我累得幾乎站不住,他咬著牙,不肯讓我停。
娘看得心疼,但也沒說什麼,隻是多做了一些飯。
跑完步,就是扎馬步,還要舉爹弄回來的石墩子。
石墩子很重,剛好夠我舉起來。
練了一天,累得手上腳底都是泡,娘給我洗了腳,把泡挑開。
「昭昭,好好練,你爹是為你好呢。」
「娘,我知道。」
一般人家隻會讓女孩子幹活,哪兒會教這些?
爹的好,我都懂。
14
當天晚上,娘給我們都換了新被褥,抱著她的那一床,進了爹的屋。
兩人在屋裡說了幾句話,才關了燈。
這一晚上雖然鬧騰了點,但我在新被褥裡睡得很踏實。
第二天,爹起晚了。
我都在外面跑三十圈了,他才起來。
這一天,他跟娘就老是紅臉,還老是偷偷地互相看。
想看就看唄,幹嘛還偷偷看?
看一眼就跟被抓到一樣,趕緊轉頭,紅著臉笑。
咦……大人真是奇怪。
過了一個豐厚的年,年後,爹拿銀子,買了一些良田。
農忙時種田,不忙的時候就上山打獵。
爹也開始帶我上山,教我怎麼打獵,怎麼分辨動物的糞便跟腳印等。
他也教我怎麼用刀怎麼射箭,怎麼樣用最少的力氣把人打暈。
可我力氣終究是小,進步不夠大。
一家子的日子過得美滿,但村裡還是會有闲言碎語,多數都是趙家人傳出來的。
「倒是讓那瘸子撿了個便宜,白得了媳婦兒跟閨女。」
「那賤貨再怎麼得意,不也是跟了個瘸子?張瘸子哪有我兒永安長得好?」
趙永安長得好又怎麼樣?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明明是農戶,卻什麼都不願意幹,最大的本事就是打老婆孩子。
我再回來,多看了爹的腿幾眼。
爹意識到了,走路的時候,都小心了些。
娘趁著沒人,一把打在我頭上,「你爹待你多好,昭昭,咱不能沒良心,不能跟村裡人一樣看你爹。」
她以為我也成了白眼狼,氣得很,又不舍得打我。
我趕緊說不是的。
「娘,我想去學醫,說不定學好了,就能治好爹的腿。」
我才不在乎爹是不是瘸腿,更不在乎他臉上的疤,我隻是心疼他。
明明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卻因為受傷,走路不方便,陰天下雨走路多了都會腿疼。
娘知道我的想法,也是發愁。
因為做學徒沒那麼容易,人家也不喜歡收女娃子。
隻是,爹在門外聽到了我的想法,沉默了兩天。
他又帶我進了縣城,找到之前那個大戶人家的管事伯伯,請他幫忙。
伯伯仔細看我,很高興。
「好,包在我身上。隻是,昭昭,學醫可辛苦,給人當學徒更辛苦,你能吃苦嗎?」
我拍拍胸口,「我能,等我學了醫,治好爹爹的腿,賺了銀子,養活爹娘和弟弟妹妹。」
伯伯哈哈大笑,「還弟弟妹妹那,有信兒啦?」
這話問得爹臉紅,趕緊說還早那還早那。
15
我進縣城開始學醫,半個月才能回家一次。
我隻要求把家裡練武用的石墩子帶來。
娘舍不得我獨自出門,站在醫館門口不肯走,我擺擺手,叫她盡管走。
「娘,等我出息的時候回去孝順你們。」
娘又被我說得笑起來,「行,娘等著。」
醫館的大夫是管事伯伯的老相識,平時對病人脾氣好,對店裡的藥童和學徒卻很兇。
我們太笨要挨罵,學得不好要挨罵,給客人端水晚了也要挨罵,有時候還會挨打。
有幾個小童被打得委屈,沒多久就回家去不肯再來。
我不怕,這點打算什麼?
先生打的時候隻打肉厚的地方,而且打的力度剛剛好,不會太疼也不傷人,也就是剛挨的那一下疼,事後半點不適也沒有。
這跟趙家打人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我早就習慣了。
而且,先生也是恨鐵不成鋼,爹看我練武進步慢的時候,也是這種眼神,我知道。
先生雖然兇,卻總是給我們吃飽飯,從來沒在吃穿上苛待過。
我雖然笨,但誰好誰壞,我還是分得清的。
我依然會按照爹爹教的辦法練拳腳,每天舉石墩子,力氣越來越大。
我力氣大,跟先生學推拿按摩學得好,先在先生身上試。
先生平時也很累,被我按得舒舒服服,對我也多了笑臉。
半個月回家一次,我先給爹按摩他的斷腿。
他一開始不肯,扭扭捏捏才許。
過了一會兒,就紅著眼。
再起身的時候,走路都利索多了。
「昭昭真聰明,學得快。」
娘讓我也教教她,「你不在家,娘也給你爹按一按,他太累了。」
我一塊教了他們兩人,「昭昭不在家,爹娘可以互相按一按。」
這話說得倆人都紅臉。
大人果然是奇怪,這有什麼好臉紅的?
我在城裡學了三年,醫術和武藝都進步很快,也長成了大姑娘。
隻是這期間,娘一直沒能懷孕。
村子裡已經在傳,說爹不能生。
「芸娘能生昭昭,說明她肯定能生。現在生不出來,不就是張瘸子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