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住身體。
曾煒滿頭大汗,抬眼看我:「別管我,老大,你快跑……」
話音未落,顧準一槍打在他的肩膀上。
血濺到曾煒臉上,他臉色都沒變一下,衝顧準笑:「來啊,有種打死我。」
顧準語氣冷淡:「我批準你的請求。」
處死一個罪犯,對顧準來說,不是什麼大事。
蠢貨,激他做什麼?
我咬了咬牙,轉身,朝顧準跪下,擋在曾煒面前,滿頭熱汗:「別……長官,他不懂事,別為難他……越獄是我計劃的,跟他沒關系。」
曾煒沒見過我低頭的樣子,拽著我的衣擺,在我後面哽咽:「老大,你別跪他……你起來!」
曾煒被大老板莊榮送來才十六歲,跟了我六年。
替我殺過人,給我擋過槍。
我被抓了之後,曾煒自首,被送到石峰監獄。
他說:「哥,我怕你一個人在監獄受欺負。」
「我是你的人,你到哪兒我都跟著。」
我其實很好哄的。
別人對我好一點,我都願意掏心掏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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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準眉目間壓著濃鬱的戾氣,死死握著槍:「讓開!」
「你不讓開,我就先殺了你。」
我爬到他身邊,握住槍口,抵上自己的額頭:「那就先殺了我。」
顧準的槍往前頂了頂,狠狠壓在我的眉心:「你真以為我不會動手?!」
我就是這麼以為的。
費那麼大力氣抓到我,聯邦還沒從我身上審出東西,怎麼會讓我死?
況且,既然要殺我。
手抖什麼?
我握住顧準微顫的手,盯著他的眼睛:「來啊,開槍。」
我賭他不敢。
「別騙人了,林瑜。你這麼自私,不可能為了任何人去死的。」
我平靜地看著他。
看著他漸漸崩塌,無法忍受一般,猛地撤了槍,掐住我的脖子,將我拉近:「你既然能救他,為什麼那時候卻不救我?為什麼就能把我扔下?」
「你要是沒有心就算了,可是你有。」顧準用槍戳了戳我的心口,很重很重,從牙縫裡咬出來一句話,「但你不給我。」
「你說我是你養的狗,其實還不如。奉城你離開的時候,連狗都帶走了,唯獨把我扔了!」
當初在奉城,生意沒談攏,對手抓了顧準威脅我。
槍口抵著顧準的太陽穴,我面不改色地點煙,說:「一個玩具,你要喜歡就送你。」
走的時候,沒看顧準一眼。
後來聯邦介入,奉城槍戰,顧準的腿被流彈射中,撤離時,我聽到他叫我的名字,回頭看了一眼,轉身上了飛船。
把他扔在奉城。
我知道顧準死不了。
他是聯邦上元帥顧峰的兒子,聯邦的人,就是來找他的。
我不是不救他,是打算放過他。
可兜兜轉轉顧準還是回來了。
他沒被聯邦帶走,被奉城的合作伙伴救了,送回我身邊。
顧準紅著眼問我為什麼不要他時,我答不上來。
對他有愧,就什麼都縱著。
莊園裡的小男孩都被顧準趕走了我也不吱聲。
那段時間,我把顧準寵到了天上。
直到他聯合白沐,親手把我送進了監獄,我才知道,那次在奉城,先找到顧準的是聯邦。
回到我身邊是顧準自己的決定,他向聯邦打過報告,要親手送我入獄。
我們倆,不知道誰更狠一點。
顧準雙目赤紅,似乎恨到了骨子裡:
「林瑜,以前我受過的,你也受一遍,才算公平。」
8
我作為 S 級逃犯被關押,所有的處罰都由顧準執行。
他把我綁在電椅上,誘導我發熱。
審訊室裡,每天都充斥著草莓的甜味。
甜得令人作嘔。
我討厭自己的信息素,討厭 Omega,討厭不見五指的暗室……討厭顧準。
因為顧準讓我哭。
南區的惡徒林瑜沒有眼淚。
可是我把眼淚滴在了顧準汗津津的肩膀上。
腺體被咬了又咬,柑橘和草莓像爛在了一起。
顧準徹底標記我之後,我再也抗不過發熱期。
失去理智的時候,跪在地上求顧準愛我。
我氣不過,咬了顧準一身牙印。
顧準捏著我的臉問:「被人當作玩具使用的感覺怎麼樣?」
「好受嗎?」
「林瑜,你當初就是這麼對我的。」粗暴的給我擦淚,「不準哭,這是你的報應。」
我一巴掌扇到他臉上。
畜生。
我那時候也沒有一天七次!
一個月後,曾煒在監獄制造了爆炸,趁亂闖進了審訊室。
我被打了藥,沒力氣,曾煒就背著我跑。
腿上和肩上的舊傷都溢出了血,警監就跟在後面。
這種速度,兩個人都跑不掉。
我拍拍曾煒的肩膀說:「放開我,你自己走。」
曾煒咬著牙,紅著眼眶搖頭:「我帶你一起走。」
轉過回廊,白沐從對面走過來,抬手,一槍打在曾煒的腹部。
我從曾煒背上掙下來,朝白沐走過去:「你走,不用管我。他們還沒有從我身上得到想要的,不會殺我,你……」
白沐看著我身後,驟然瞳孔緊縮,快走兩步一把扯過我,槍聲響起,能量彈從我手臂上擦過。
白沐將我拉到懷裡,胸膛劇烈起伏,對著我身後又是一槍。
我有些耳鳴,遲鈍地轉過頭。
第一聲槍響,是曾煒打的。
那個方向,正對我的心髒。
如果白沐沒有拉我,那我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曾煒,想殺我?
我甩開白沐,撲倒曾煒面前,揪住他的衣領,眼眶發紅:「你要殺我?」
曾煒抬起沾血的手,好像想摸我的臉,卻在快要碰到時停住。
「老大……對,對不起……」
「莊……老板,不想你,開口……我也不想騙你的。」
曾煒開始嘔血,死死抓住我的衣領,目眦欲裂:「別出去……他會殺了你,千萬別……別出去……他知道,他都知道……」
曾煒咽了氣。
我看著滿手的血,撿起手邊的槍,衝著他的屍體連開五槍。
背叛我!
都他媽背叛我!
白沐奪了我的槍:「夠了。」
「他已經死了。」
我看著曾煒的屍體,大口喘息。
出不去了。
我對莊榮說不上忠心,黑吃黑的事做了不少。
莊榮一定是查到了。
他想殺我,跑出去也是死。
這算什麼?窮途末路?惡有惡報?
既然都是惡,那也別想隻報我一個。
我吐出一口氣,抬頭看白沐:「不是要我交代嗎?我全都交代,白長官,錄口供吧,我都說。」
既然不想讓我活,那就都別活。
白沐蹲下來,拿出雪白的方巾來擦我手上的血:「你需要休養。」
這是什麼反應?
「我說我要招。」
白沐好像聾了一樣:「有受傷嗎?」
裝糊塗是吧?
我盯他了一會兒,冷笑一聲:「好,你不給我錄口供是嗎?那我去找其他人。」
我試圖從地上起來,被白沐扯了一把,栽在地上,他摁住我的肩膀,壓下來,低聲說:「你到底明不明白?你現在不是南區的大佬了,你是罪犯!現在隻是莊榮想要你的命,你要是招了,就失去了價值,聯邦也會要你的命。」
「林瑜,別找死。」
「找死?我還有活路嗎?」我看著笑,「白警官,你這是幹什麼?我死了就再也沒人跟你搶顧準了,你應該……」
「閉嘴!」白沐打斷我,額上蹦出青筋,聲音低啞,「你休想!」
「阿順哥,你休想扔下我第二次!」
我怔了怔,手開始顫抖:「你叫我,什麼?」
白沐眉眼間一片冰寒:「忘了嗎?我早知道你不會記得……」
仿佛早有預料,但依舊委屈不甘,惡狠狠地罵我:
「騙子!」
9
阿順,是剛哥給我取的名。
他是個莊榮的手下,管人口買賣這一塊兒。
我被賣入地下暗場的第二年,在他手下做事。
剛哥說我乖順,就給我起名阿順。
在暗場,Omega 隻有兩條路。
人被賣,或者腺體被賣。
我不想被賣,就走了第三條,親手割壞自己的腺體,變成賣不出去的殘次品,成為了幫兇。
我比剛哥手底下的 Alpha 更狠,更順服,才走出了一條活路。
阿古八歲時被帶回來,一直跟著我。
因為他太漂亮,販子搞錯了人,把阿古當作 Omega 收了,回來才發現是個 Alpha。
賣不出去,就讓阿古跟著我做事。
阿古十二歲那年,漂亮 Alpha 突然有了市場。
他被賣出去的時候,我求剛哥留下他,剛哥沒同意。
我偷偷把阿古放了。
但他沒跑掉。
阿古被抓回來那天,剛哥把我拎到地下室打。
阿古抓著他的褲腿求:「別打了……別打了,我不跑了,我再也不跑了。」
剛哥砍了我一根手指,丟到阿古面前,指著我說:「你再跑,我就斷了他兩條腿。」
阿古把我的斷指撿起來捧著,哭得撕心裂肺。
他認了。
阿古被送走的前一天晚上,我抱著他說:「你別怕,我會去找你。等我去救你,一定等著我。」
這一等,就是十餘年。
等到我在南區混出了名,被莊榮看中。等到我殺了剛哥,殺了那些販子,故意引聯邦的人到南區,端了暗場的販賣窩點。
才終於有能力去找阿古。
我找了很久,後來找到聯邦的顧家。
他們說,阿古被顧家收養了。
第一次看到顧準的時候,我以為他就是阿古。
他過得很好。
有同學,有朋友。
他一身正氣,看不出來一點當年的可憐樣子。
他早就不需要我了。
我的出現,隻會是打擾。
我連同那些過往,會成為他無法磨滅的汙點。
我就在暗處默默看著他,護著他。
背地裡給他解決一些腌臜事,從來不讓聯邦的暗面沾到他。
我堅決維護他對光明正義的信仰。
所幸,我這樣一個黑透了的人,正好可以承託起一輪明月。
我就那樣看著顧準。
看著他做我不能做,做不了的事。
看著他挺直脊梁,光明正大的行走在陽光底下。
看著他脫下校服,穿上軍裝,走到我的對立面。
我很高興。
甚至安排好了自己的結局,等我做完所有事,我就死在阿古手下。
直到我發現,顧準不是阿古。
我的滿腔情意用錯了地方。
我羞惱又憤怒。
顧準來據點抓我,反被我手下逮到的時候。我看著他那張不屈的臉,看著他憎惡的目光,不爽到了極致。
聯邦出不了第二個顧準。
出不了第二個像顧準一樣幹淨剛直的人。
那份幹淨,是我千辛萬苦養出來了。
所以,他憑什麼憎惡我?
不講道理地想,他冒充我的阿古,冒領了我那麼久的好處,也該給我點報酬了。
黑夜本就有資格享受月光。
我一點一點把顧準染髒,我沉醉於權力遊戲和欲望。
我漸漸忘了,我本是要找阿古的。
10
「我等了你十四年!」
「你知道你第一次請我去莊園,我有多高興嗎?我穿上了我最體面的衣服……而你,你讓我在門外,聽你跟顧準……」
「林瑜,我恨死你了!」
「為什麼不來找我!為什麼我站在你面前,你都看不見我!」
「顧準有什麼好?為什麼綁他不綁我?!我也能做你的玩具,我比顧準聽話,你隻要勾勾手,我就去了,但你不要我,你眼裡隻有顧準。」
白沐的淚滴在我的臉上,「你早忘了我。」
我有些恍惚,想反駁他:「別騙我了,你怎麼會是阿古?阿古是 Alpha……」
「我十八歲信息素變異,二次分化成了 Beta。」
眼前的臉和十二年前,哭著給我擦藥的小孩重合。
他叫我「阿順哥」。
「阿順哥,你是最厲害的 Omega。」
「阿順哥,你乖,不疼。」
「阿順哥,長大了我們跑出去,我替你殺了他們。」
這是報應嗎?
是嗎?
我信的背叛我。
我傷的,卻是藏在心中,找了半生的故人。
媽的。
耍老子。
我想去給他擦淚,手卻很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