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揚了揚眉:「你娘親固然於國有功,可你洛家卻是前朝餘孽,至今還護著那什麼遺孤在外作亂。老國公為國徵戰一生,功勳卓著,身份尊貴。嫁他做正妻,難道還委屈了你不成?」
「何況陛下若是也以為這是樁好姻緣,御旨賜婚,你難道還敢抗旨不成?」
洛玉姝眼淚瞬間控制不住地落下:「你這般狠毒,你,你會遭報應的。」
「單單如此便要遭報應了?還有你那個娘,我都不想說。你說說她,困在晉王府裡,非要和我為難,這對她有什麼好處?不說旁的,這府中如今上上下下都是我的人。我若是想做些什麼,在她的飯菜裡、吃的、用的——」
「幹脆些把她扔進湖裡,隻說是她失足墜落;餓她個幾日,隻說她是患了怪病食不下咽病入膏肓;再有你不知道吧,便是糞坑裡也能淹死人。殺個人罷了,有什麼難的?」
洛玉姝瞪圓了眼睛,歇斯底裡地質問我道:「你如此做,便不怕有朝一日東窗事發嗎?」
「便是東窗事發了又能如何?大家族裡,死人是常有的事,難道其他家裡的人便都是老死的?誰會為了一個外人揪著不放,便是揪著不放,誰又會來治我的罪?便是來治我的罪,還能叫我一個長公主替你娘一個小妾抵命嗎?」
我這番話說罷,洛玉姝便開始控制不住地發抖。我瞧了一會兒,冷笑道:「就這點子城府還想同我玩心眼子?」
「洛三小姐,我今日說,你且聽好。你背後編排我便罷了,我這個人不甚在意名聲,你說我幾句,我不在意。可趙錦川,如今卻正正好是要議親的好年紀,若因著你的這些闲言碎語叫他影響了婚事。」
「那我——」我替她扶正了發釵,聲音冷得發寒,「我弄死你。」
見歪掉的發釵扶正,我又笑著問她:「記住了?」
洛玉姝隻敢默默流著眼淚不住地點頭。
我覺著沒意思,這麼嚇唬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我也是蔫兒壞。
故此,我沒在她身邊過多停留,轉身繞開假山。
才走到路上,便看到趙子季靠在假山前的樹旁笑得春風蕩漾,也不知是在這裡偷聽了多久:「阿姐這又是生得哪門子氣?咱們從前一道兒睡過,同床共枕,她說得可不假。」
我現在一看到他就頭疼,不想接他的話,默不吭聲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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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跟,站在原地直盯著我走遠了,才肯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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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了席,我等了又等,眼瞧著節目上了一個又一個,飯菜我也挨個兒試過。
臨了上了杯酒。
我下意識看了眼郭讓,他原本也瞧著我這裡。
乍然見我看他,不由一怔。
我端起酒杯遙遙相敬,隨後暢快地一飲而盡。
總算上鉤了。
我吩咐了人去查明他的這一條線,好做最後的收網。
吩咐完畢,沒過多久,覺著眩暈燥熱。
我退了席,由人攙扶著去休息。
這一回安排可謂完全,不出意外的話,一覺醒來,京中的暗探便能除去的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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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出意外的情況下,總是要出意外的。
醒來摸到身邊的趙子季時,我沉默了,帶頭闖進來的齊國公府的老太君亦沉默了。
可姜到底是老的辣,老太君隻堪堪愣怔了片刻便立即發難道:「殿下做出如此有傷風化之事,將皇室顏面置於何地?又將我兒顏面置於何地?」
我顧不上她,掀開被子檢查了下自己的衣裳,又下意識地去檢查趙子季的。
隻見趙子季滿臉嬌羞地睜開眼道:「阿姐,我暈過去了,褲子還在呢,還沒來得及——」
這糟心玩意兒——
不知是藥效的緣故,還是被衝擊得狠了,我一時語塞,沒能說得出話來。
還是齊國公府的那位老太君再次冷哼一聲道:「男女七歲不同席,孤男寡女衣衫不整共處一室,就已是不清白了。」
話音落,屋內滴水可聞。
這老太太為了退婚還真是豁出去了啊,她難道不知道就連謝祁佑也是我養大的?
就更不要說這京中頂尖的權貴圈子就這麼點兒大,當年那二十多個孩子的本家不說,便是各個家裡都沾親帶故的,這一張關系網籠罩了在場過半的人家。
老太太這回是劈竹子還帶到了筍。
見此,有人小聲道:「這些孩子都是馬背上長大的,小時候的事,事急從權也顧不得那許多,我倒覺著,這些都是好孩子呢——」
「好孩子?」老太君針鋒相對,「承平長公主身份貴重,老身倒不敢多說什麼。可尋常人家的女子若是做出了此等事來,莫說是這把年紀已通曉人事,便是隻有七歲,也該扔進河裡淹死,好保家中清譽。」
要知道當初我帶著的,可是有兩個小姑娘的。
正巧,那兩個小姑娘的家人也在此處。
如今那兩個小姑娘已嫁為人婦,夫妻恩愛。
這老東西上嘴皮碰下嘴皮要是認下她說得有理,自家的孩子可就活不成了。
於是其中一家的夫人上去便給了她一個大耳刮子,速度之快旁人都沒能反應得過來。
待得老太君醒過神來要還手,又有幾家接連上去動手。
一時現場扭打作一團。
眼見打得差不多了,謝祁佑派來的宦官走了進來。
隻是還不等張口便迎面被砸上了一隻鞋。
後來還是禁軍入場,局面才控制下來。齊老太君被宮人們從地上攙扶起來時,儼然隻剩半口氣了。
等眾人都陸陸續續告退。
我的暗衛走了進來告罪。
我扶額:「趙世子是怎麼回事?怎麼把他牽扯進來了?」
暗衛聲音低沉,但細聽實在是有幾分咬牙切齒。
「趙世子是自己闖進來的,齊老太君來得又太快,沒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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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攏了攏聲音,嘆道:「你——」
趙子季整理了下衣裳靠坐在床上瞧我,猶如情人般親昵地應著:「在呢,阿姐——」
我險些要嘔出一口血來,我生怕敗壞他的名聲壞了他的親事,他倒好,牛屎一般的麻煩事也非要攪和進來。
眼下該怎麼辦好?該怎麼辦才好?!!
趙子季卻渾不在意地爬下床,慢條斯理地穿鞋子。
「阿姐莫愁,縱然咱們如今,有了這麼場『眼見為實』,可我總不會纏著阿姐要名分的。阿姐若是不願,璉兒往後便是終身不娶,也無妨。」
這不是纏著我要名分,這是逼上門來要名分。
毛頭小子做事衝動。
隻是我還不且說什麼,卻見趙子季斂了笑:
「便是阿姐不選我,我也誠願阿姐往後能覓得才品俱佳的如意郎君。
「可那齊赟算個什麼,借著同阿姐的婚事佔盡了好處,如今卻想著過河拆橋。那郭讓又算個什麼,竟打算找個乞丐羞辱阿姐,好讓他一個卑下的小人能稍顯配得上阿姐。
「如今便叫他們看看,他們想要摘下的,亦是旁人仰望的明月;是旁人的愛而不得;是旁人哪怕躍進泥沼也要拉住的,半條命——」
少年人的喜歡永遠炙熱而明亮。
心頭控制不住地響起密集的鼓點,或重或輕地牽引著我渾身的血液在剎那間燃燒起來。
又被小屁孩兒撩了!!!
等等,我轉念想了想又問:「這和你爬我被窩有什麼直接聯系?」
趙子季昂首挺胸:「正是要叫他們看看,我如今和阿姐是一根兒繩上的螞蚱,要想動阿姐分毫,須得從我身上蹚過去。」
嗯,小狗狗撒尿做標記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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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讓在前朝廷獄中同一個送飯的女子育有一子,後來那孩子便成了拴著郭讓的繩子。
被放回來後,郭讓成了前朝的特務頭子。
這事我原本一早就知道的,但或許他也知道此事有極大風險,便想給自己的兒子找個後娘。
我先前有帶孩子的經驗,再加上我的身份,便是事情敗露,也能護得住他兒子,故此,便成了他心裡給孩子找的後娘首選。
可饒是我到了這把年紀,到底是皇家的人,郭讓如今身有殘缺,多少有些自慚形穢。
便想著先毀了我的清白,屆時我聲名狼藉無人願娶自卑自棄,他便能得償所願。
這事對齊國公府也有好處,因此他們勾結在一起。
至於潘姨娘和洛玉姝,她們同前朝皇族遺孤,如今正暗中謀事的李尚儒,是表了個表的表親。
洛玉姝原還同李尚儒有著婚約。
若不是前朝亡了,洛玉姝本該也是宗室命婦。
隻能嘆一聲造化弄人。
故此,幾方利益相關的人聯起手來,給我找個了年過半百、癩頭疤臉的乞丐——
趙子季見著那乞丐的時候拔刀便砍,還是暗衛攔了又攔,那乞丐才保下一條命來。
我見著那老乞丐嘛,也是沉默許久。
說實在的,我是個顏控。
這事兒就連我爹都知道。
所以給我找相公也是衝著長得好的去的。
趙子季罵罵咧咧地:「這事兒八成兒是郭讓那狗登的主意,別讓他犯在我手裡。不然我高低也得找他十個八個的老乞丐,讓他嘗嘗這屈辱。」
郭讓以為,我失身這事兒,對象越齷齪,他來求娶時,我才會越感激。
還真是缺德——
倒是比起這事兒更讓我發愁的是,留在京中尚未鏟除幹淨的前朝暗探果然生事了。
他們在京郊最大的水源處下了毒,一下子毒倒了數千人,傷亡也已過百。
更伺機在京中散播謠言,隻說是皇家失德,蒼天降罰,民間這才有了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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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到底是急眼了。
這些攪屎棍子在暗,我在明,抓了這個驚了那個,實在費事得很。
眼下,我雖然手中有一份暗探名單。
但我知道郭讓手中還有一份名單,是他在京中盡職盡責發展出的下線。
先前我是為了郭讓手中的名單,想在上林宴上誘他下手,順著蛛絲馬跡把他手中的那張網拉出來。
卻不承想,上林宴上,郭讓除了動動嘴皮子,全程不曾沾手。
我姑姑謝婉儀忙前忙後,齊國公府的老太君打著配合,就完成了這一場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