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你不僅做不成燕南侯的侯夫人,也做不成將軍府的媳婦!」
我挑眉嗤笑:「做你的貴妾?你以為你是人人上趕的香馍馍嗎?」
駿馬嘶鳴,馬車似乎撞上牆壁,被巨力阻停。
簾子被夜風掀起。
一襲鮮紅的衣袍映入眼簾。
沈宴安被又狠又快的一腳踹翻,滾到一側。
他捂著胸膛,咳得撕心裂肺,卻笑出聲,恨聲質問:「兄長,你為了這個女人,對我下如此狠手?」
12
鮮紅的外袍劈頭蓋臉落在我身上。
陸臨淵溫聲道:「阿音,就一會兒,先別看。」
綢緞細微的摩擦聲,陸臨淵挽起寬袖。
下一瞬,馬車木壁上發出巨響。
沈宴安被人橫踹到木壁上,痛苦呻吟,但仍是嘴硬叫喚著兄長。
隨著幾下拳拳到肉的悶響,他徹底說不出話,空餘幾聲紊亂的喘息。
陸臨淵簡直是壓著沈宴安,單方面暴打。
末了,他隻丟下一句:「再生事,就不隻是這一頓好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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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陸臨淵抱上馬,他攜著我直奔回燕國公府。
一路上,陸臨淵都不曾開口,周身氣壓低沉得可怕。
連府上的管家都冷汗涔涔,忙不迭地牽過馬,一路小跑地往馬厩走。
相處三年,我從未見過陸臨淵動怒。
若非今日這場單方面毆打,我都快忘記陸臨淵是位讓北戎聞風喪膽的將軍。
他的力氣很大,我的手腕泛起一圈紅。
微微掙扎一下,陸臨淵當即松開了手。
垂下長長的眼睫,叫人看不清神色。
「阿音,抱歉,我弄疼你了。」
我搖搖頭,想笑一下緩解氣氛,卻隻是強顏歡笑。
「臨淵,我想了一下,若是你需要姑娘假扮未婚妻替你擋下婚事,我便重新幫你物色一位吧。
「我如今,實在是做不來這樣的事……」
陸臨淵卻打斷,聲音沉著而冷靜。
「不是假扮未婚妻。」
螢火蟲在夏夜裡飄蕩,閃爍著瑩瑩光芒。
我清晰地看見,陸臨淵的眼睛澄澈如水。
或許是螢火蟲的光芒太亮,叫我難以直視。
我扭過頭,戳破最後一層紙:「你分明早就知曉,我與沈宴安的往事,卻又偏生接近我,戲耍我很好玩嗎?」
眼中含著淚。
三年,人心並非肉做的。
陸臨淵對我很好,我如數珍寶,點點記在心中。
不嫌棄我是個小結巴,找來醫聖為我治療。
支持我對經商算術的熱愛,助力我發展自己的事業。
甚至憐惜我體弱,每每在我病倒後不辭辛苦日夜照顧。
陸臨淵急切道:「不是這樣的。」
他輕聲道:「你一定是忘記了,很久以前,你是為了救下落水的我,險些溺水,才落下結巴的毛病。
「那時,我許諾過要娶你的,有你腕間的黑珍珠為證。」
我看著的臉,幼時模糊的記憶一點點清晰。
曾經救起的落水之人,原是他啊。
陸臨淵將我攬入懷中。
「阿音,我沒騙你。」
他牽著我的手,強勢地按在他的胸膛上,沉聲道:「你聽聽我的心跳,便知我是否在逗弄你了。
「阿音,此景良宵,我的心為你而鳴。」
我道:「臨淵,我……」
凜冽的桃花香沁滿心扉,我幾乎溺在他的眼中。
陸臨淵吻上我的唇瓣。
輾轉痴纏。
我無力地攀上他肩膀。
夜色靜謐,隻聞潺潺流水聲。
陸臨淵在我唇角輕啄。
「阿音,過去如何我不在乎。
「我隻在乎,今朝能否與你歡愉一夕。
「你若愛我,那我便一往無前。」
13
心意相通後,我和陸臨淵訂婚了。
陸夫人從不拘泥門戶之見,她對這樁婚事很滿意。
定親之事傳遍上京,很快關於陸臨淵的流言更囂。
諸如「燕國公摯愛未婚妻子,甘願為之浪子回頭」「燕國公弱水三千,隻取一瓢」。
陸臨淵亦仗勢,他道:「阿音,我如今成了妻管嚴,你可不能丟下我不管。」
他說著說著便被自己逗笑了,笑著笑著,就蹭到我臉邊索吻。
雖然明洲城才是我的根據地,但上京也開有我的鋪子。
我去查賬的時候,又被沈宴安堵上。
他眼底一片青黑,像是多日未曾有過一個好覺。
我使了眼色。
掌櫃識趣地將店內的客人清走,守在門外。
我將賬本合上,客氣問:「沈公子有何貴幹?」
沈宴安咬牙切齒質問:「你為了氣我,當真要和兄長成婚嗎?
「當日水匪劫船,我從未想過要送你去死。那時兄長南下剿匪,援兵很快就會到的,你不會有任何事的……」
我的聲音漠然無波:「既是如此,那為何又要诓我去頂替李言卿的身份?」
他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句話。
我笑了笑,了然道:「因為你心裡很清楚,落在那群水匪的手上,或許不會死,但一定會遭受非人的折磨。
「還有,我不是你這般的小人,不會因為憤怒選擇和誰成婚。
「我和陸臨淵成婚,隻因我與他兩情相悅,隻因他是一個堂堂正正、光風霽月的真君子,而非你這種偽君子。」
沈宴安氣得眼睛泛紅,雙手攥緊了拳。
「我不信。」
又誰需要他的信任?
「日後,你當喚我一聲嫂嫂。」
我不再搭理沈宴安,掠過他,徑直走向門外候著的紅衣青年。
笑著挽起他的手:「你來啦。」
他輕輕「嗯」了一聲,並未在意眼前的沈宴安。
14
我與陸臨淵的婚期定在明年暮春。
但北戎來犯邊境,聖上連夜急召陸臨淵入宮。
烏雲蔽月,陸臨淵當晚便要出徵。
我站在黑漆漆的城門外,持燈相送。
萬軍陣前,陸臨淵一襲戰鎧,英姿颯爽。
眼底沒了昔日的風流笑意,唯餘凜凜殺機。
我沒哭,也沒難過。
隻是輕輕抱了抱他,微笑許諾:「我等你回來。」
陸臨淵回抱,冰冷的甲片蹭過肌膚,激起一陣寒意。
他啞聲道:「阿音,若是明年暮春,我不曾歸來,你便不必等我。」
寒風吹徹,上京的風雪將他的話送入耳中,凍得我打了一個寒戰。
不待我回答,陸臨淵翻身上馬,舉劍喝道:「出發!」
濃墨般的夜像是野獸大張的巨口,浩浩蕩蕩的軍隊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長夜之中,眼眶不禁酸澀。
陸夫人見了,取過大氅為我披上。
溫聲道:「阿音,臨淵這孩子向來重諾。
「他要娶你,拼死也會從戰場上回來。」
我輕輕點頭:「我知道的,謝謝陸伯母。」
聲音卻難掩喑啞。
我知道陸臨淵一定會回來的。
可是戰場上刀光劍影,我想陸臨淵平平安安回來。
我去了佛寺,長跪佛前,誦讀經書。
隻求他平安歸來。
將軍凱旋的確是一樁美談,可戰爭不是。
我心疼陸臨淵身上,刀刀入骨的傷疤。
我點燃香,寒風侵襲,香杆生生從中折斷。
心髒狂跳,劇痛一瞬。
似乎預示著不祥。
門外,我的侍女悽聲道:「姑娘,不好啦!將軍他,身中毒箭,昏迷不醒!」
渾身血液逆流,腦中轟鳴一聲。
她的話如尖銳的木刺扎入我的腦中,我站不穩,暈倒在地。
15
北戎來犯,邊境一戰,眼見大捷在即,陸臨淵卻身中毒箭。
登時,軍心渙散,敵軍士氣大振,率軍反撲。
陸臨淵手下副將拼死捍衛疆城,可城中彈盡糧絕,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而支援的糧草也遲遲未到。
我飛鴿傳書,與疆城附近五城的糧商聯系,開放囤積的糧倉,用以支援疆城。
但調動如此多的糧草,僅憑一封書信不足以讓糧商們信服。
我要親自去。
陸夫人按住我:「有糧草支援固然重要,可運輸一路艱險無比,你帶著我的人,一同押送糧草。」
末了,她苦笑搖頭:「若是我的腿腳尚好,便能去支援臨淵了。」
昔年徵戰,陸夫人跛了一隻腳。
冷月高懸,我不禁淚目:「伯母,我一定會帶臨淵回家的。」
語畢,駕馬揚鞭,疾馳沒入黑夜之中。
連夜奔襲,沈宴安竟然追來了。
他攔在我跟前。
陸夫人派來的侍衛團團圍在我身後,面色不善地盯著沈宴安。
我冷聲喝道:「讓開!」
沈宴安不讓。
「疆城如今兇多吉少,你不能去!」
「那我更要去!讓開!」
沈宴安從懷中拿出一顆晶瑩剔透的黑珍珠。
發了瘋地拽住我的手,瘋狂而偏執:「音音,我找回你送我的黑珍珠了,你不能不喜歡我。
「跟我回去吧,你會死的……」
我吃痛。
身後的侍衛抬腿,將他一腳踹下馬。
我居高臨下地看了沈宴安一眼。
「你找回了又如何?這已經不是我想要的了。
「我如今,隻想去見陸臨淵,然後帶他回家。」
一群人再度湧入夜色,噠噠的馬蹄聲回蕩在深夜。
沈宴安支起腿,緩緩笑了。
笑聲空洞而茫然。
他喃喃道:「你此去,必死無疑。
「可我又,怎麼舍得你去送死。」
16
我們日夜兼程,跑死了幾匹馬,眼見要到達離疆城最近的風城。
一支冷箭卻陡然擦過我的臉側,劃出一道血痕,直直扎入雪地之上。
無數黑衣人自樹梢下跳下截殺。
明晃晃的刀光倒映在眼底。
紛紛勒馬停住,馬聲嘶鳴。
侍衛舉刀,將我護在身後。
我厲聲問:「你們是什麼人?」
為首的黑衣人陰陰一笑:「聞名天下的遲掌櫃,管好自己的賬本就好,為何偏要做押運糧草這等吃力不討好的髒活?平白給自己添麻煩不說,還要賠上一條命!」
侍衛朝我低聲道:「遲姑娘,他們人多,夫人留下的兵馬皆在風城,有他們護送,你定能帶著糧草平安到達。
「有我們斷後,遲姑娘先走。」
事急從權,我不多言婉拒。
抱拳鄭重道:「遲音在此多謝諸位。」
駕馬揚長而去,隻聞身後廝殺聲不絕於耳,風雪愈發凜冽。
疆城的糧草必然有問題。
陸臨淵行軍打仗經驗富足,不會不清楚糧草於打仗的重要性,斷然不會犯下糧草短缺之錯。
加之這截殺之人,來勢洶洶。
是誰,能從中獲利?
是勾結北戎之人?又或是貪下糧草之人?還是有人想害死陸臨淵?
愁眉不展之時,一匹無主野馬從樹林裡衝出,瘋了似的朝我撞來。
就在兩馬相撞之際,我把心一橫,準備跳馬。
「別跳!」
沈宴安駕馬而至。
拈弓搭箭,箭又準又狠,刺穿馬腿。
野馬轟然倒地不起,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
我心驚膽跳地勒馬,翻身落地,去查看那匹瘋馬。
它的臀部被扎上一柄匕首,血流如注。
沈宴安停下來,面對我疑惑的目光,苦笑道:「君子六藝,我雖不如兄長武藝高強,但射騎也是上京一眾兒郎中的好手。」
我心中忽然警惕,對沈宴安生出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