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八月十六的懷胎,要不得。」
岑子安上前想拍拍我的肩:「有我在,不要怕……」
我甩開他的手:「可是我怕!」
我突然發作,嗓音都變了樣:「你難道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嗎?你一共才做了幾天九千歲?」
「如果劇情介入,你知不知道我第一個設計虐殺的就是你岑子安!」
一想到這件事,我就渾身顫抖:「我絕不能再那樣讓你被砍任何一刀……」
我突然落入溫暖的懷抱。
前世我其實對岑子安時不時的肢體接觸覺得別扭。
可我現在就這樣任他抱著,竟覺得安心。
他用指腹輕輕拭去我眼角的淚:「對不起。」
「是我太急了。」
他抱得更緊:「言晚放心,我一定……」
「不會讓我們重蹈覆轍。」
10
但,我不爭寵,總會有人得寵。
在我避寵的時間裡,女主白柔嘉會找些法子煽動別的妃嫔來羞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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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沒有任何錯處和把柄落在她們手裡,便隻能用我的出身低賤和爬龍床的「不齒」行為來打壓我。
這群貴女真是闲的。
舒妃在這段時間取代了我,懷了孩子被封貴妃。
我長舒一口氣。
前世舒妃很慘。
她是為數不多的真心愛慕皇上的女人之一。
劇情似乎對皇上和白柔嘉以外的愛意零容忍。
前世是我在劇情的強制下,以貴妃之位的壓制強行闖入舒妃宮中,揭露皇帝對她家族的算計,告訴她她的愛一文不值,皇帝根本不愛她。
舒妃因此受到刺激,在自己的宮室自盡。
我當然因此受了重罰,被女主強行送進了慎刑司,順便襯託了她的「善良大度」「治理有方」。
這一世,我有些糾結,要不要幫她。
可岑子安及時制止了我沒用的聖母心。
他說不是不幫,而是幫不了。
他們之間不平等的愛是根本的死結,是解不開的悲劇。
很多年後,我都記得此時他說的話。
他說:「人不會造就死局。」
「愛……才會。」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看著我,神色復雜。
大半年後,生了皇子的舒貴妃,就被劇情安排了。
劇情對這種有真情有位分還有皇子的女配,一擊斃命。
被劇情裹挾的她突然嫉妒起了白柔嘉。
她嫉妒她得到了帝王的愛。
然後……直接把白柔嘉推下了水。
結果當然是把自己溺死了。
白柔嘉自然是無恙。
而且或許是這一世的侍寢時間偏差。
白柔嘉……提前有孕了。
這件事對所有人來說都過於猝不及防。
岑子安那幾天忙前忙後,都沒太給我傳信。
而之後我突然被傳召——
皇上把舒貴妃的孩子,丟給了我撫養。
我去養心殿的時候,白柔嘉也在。
我看著皇帝含情脈脈地對她說,隻想要和她生的孩子,將來封他為太子。
所有人都笑了。
被封皇貴妃的白柔嘉和她的婢女對著我嘲諷地笑了。
我也眉眼彎彎地對著她們笑了。
而岑子安在角落裡,無聲地勾起嘴角。
11
有了皇子傍身,我徹底改變了策略。
人的學識和本領可以跨越生死傳承。
前世我勤學苦練學到的東西,依然牢牢地刻在腦海裡,所以省去了我很多時間和精力。
加上有前一世的宮鬥經驗,很多妃嫔最深處的秘密我都了然指掌。
這一次我沒有明著出手,做別人的活靶子,給女主對我濫用刑罰的機會。
我和岑子安按照緊迫程度,慢慢除掉了前世針對我的絆腳石們。
前世到後期,白柔嘉身邊的人幾乎都死光了,也沒見劇情有什麼挽留。
我殺起來,也便毫無顧忌。
岑子安為了給我們的皇子謀出路,本來提出過給妃子們一一絕育。
我覺得對他來說風險太大,拒絕了。
根據舒貴妃和白柔嘉懷胎的改變,我有了新的靈感。
我採用了相對柔和的手段——
把生過皇子的妃嫔侍寢時間打亂了。
今天截胡個侍寢,明天勸皇上去陪白柔嘉。
好些妃嫔直接沒有再懷孕了。
實在是能力超群,依然懷上了的,再去打探腹中孩子性別,最後隻墮了一胎。
宮裡多了好多公主,很是熱鬧。
這樣也不怕將來公主不夠,我的女兒會被拉去和親了。
當然,這個法子治標不治本,所以岑子安在逐漸用燻香幫助皇上「治根」。
墮胎的風波最後設法牽連到了李公公,所以現在,岑子安隻在皇上一人之下了。
這一世為了防止劇情的警覺,岑子安不能再有權勢、做九千歲大人了。
可他神色輕快地說這樣輕松多了。
當然,我的路並不全然是一帆風順。
有的是避開劇情,防止它給我強行降智的障眼法。
有的……是我真的犯了蠢。
比如這一次。
我知道不久後白柔嘉的一個貼身婢女會卷入風波,被迫送進慎刑司,毀掉花季年華。
我有些不忍。
而且我也想著,有沒有可能,幫她一把的同時播下離間策反的種子。
於是,這是我這一世唯一一次被系統控制。
神識開始恍惚的時候,我心裡咯噔一聲。
等我再次清醒過來,我已經被按在了白柔嘉的宮裡。
是的,「我」想殺了那個婢女,直接去掉一個女主的心腹。
劇情的三觀實在是過於……簡單粗暴。
白柔嘉對我用了點私刑,然後安排我禁足幾個月,直到她的孩子順利出生。
她甚至沒有先告訴皇上,而是選擇了先收拾我。
她的心腹在她眼裡,就這點價值。
最後她身邊的人都下場悽慘,甚至沒幾個有全屍,但她身邊的人都擁有這世間最珍貴的品質——忠心。
因為女主永遠有不可動搖的「人格魅力」。
我冷笑出聲。
之後,我安安靜靜開始禁足。
皇帝克扣了我的份例,成功使二人感情升溫。
但岑子安會悉數給我補上。
他一開始擔心得不行,說了幾句重話後又愧疚了好幾天。
而我也終於下定決心,隻活好自己和顧好重要的人便可。
清闲下來後,我開始思考。
前世女主的陣營幾乎死光了,都分毫未曾影響劇情。
那麼劇情要的,到底是什麼?
此時女主已是皇後,但我還是必須要被強制控制死亡,說明我的離場也促成了什麼劇情必須要的東西。
——到底是什麼?
我想不到。
但我當下有的是時間,不急。
12
岑子安有空就會陪我一起想。
我們喝著熱湯,雖然沒有解開這個謎題,但順著這個思路,有了新的突破。
「既然你救婢女被阻止,是否就說明,當初她進慎刑司的犧牲,是一種必然?」
「那麼……這個工具人為女主換來了什麼?」
我們一起回憶,手上的湯匙一起蹲住。
我與岑子安對視,同時出聲:
「清白。」
白柔嘉在皇帝眼裡的清白。
當初一個妃嫔舉報白柔嘉私通,便是這個婢女死不開口,證明了白柔嘉的清白,自此皇上對她的愛和虧欠更上一層樓。
或許這便是劇情要的東西之一。
可惜那個舉報的妃嫔對我有敵意,早被我弄死了。
白柔嘉雖然知道自己有女主光環,有劇情保護,但她看起來並不知曉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也控制不了劇情的走向。
——那麼,與其等待劇情的新安排,我何不把這個情節直接落實?
13
其實前世那個妃嫔會失敗,是因為舉報錯了人。
白柔嘉並不是個無縫的蛋。
和她曖昧的,另有其人。
物證早就有了——
她送過那個侍衛一個枕頭。
我不明白到底出於什麼心理,她一個高位妃嫔才會想著不送金銀不送仕途,送枕頭。
這到底是喜歡對方還是想對方死快點?
那麼……就差人證了。
想來想去,我決定這件事避開岑子安,一個人做完。
——因為這個侍衛,和我也有淵源。
14
我和林侍衛其實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他是低階侍衛,我是下等宮女。
從前我們一起在宮牆裡靠著貴人指縫裡漏下的那一點財富,就能養活全家人。
我從前的期盼,就是到了年紀攢夠嫁妝出宮後,嫁給他,生兒育女。
可惜最無情的便是人心。
我在花房被磋磨時,他像白柔嘉一樣勸我忍忍。
他搭上白柔嘉後,遍體鱗傷的我求他幫我時,他神色愈發冷淡,問我怎麼會變得如此攀龍附鳳。
再後來我爬上了龍床,成了最低階的主子。
他和白柔嘉一起指責我,仿佛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從那時開始,我便對他再無指盼。
徹底無愛無恨,形同陌路。
而最惡心的事是什麼呢?
前世劇情知道我對林侍衛有過情愫,竟然強制我去勾引他,封妃之後還想去強行撲倒他找他「借種」!
至今我隻要回想起來,就很是作嘔。
既然這件事在劇情的眼裡是可行的,那我就借一借這個東風。
——我當然不是犯賤。
我打點好下面的人,偷偷翻出宮牆,走向了林侍衛的休憩之處。
我身上穿著的,是白柔嘉素愛的梅花紋樣。
頭上插著的,是她常戴的鏤空雕花白玉簪子。
我戴著面紗,在林侍衛附近轉悠了一圈。
確保角落有好奇的宮人伸出頭來偷看後,我勾起嘴角,走進了林侍衛的屋子。
——然後把他迷暈,扇了他三十多個巴掌。
讓你與白柔嘉同流合汙。
讓你裝清高。
讓你們瞧不起我作踐我。
你自己被閹割的日子還在後頭呢,神氣什麼!
等我打得解了恨,才施施然走出來。
……當頭就看到了岑子安。
我無法形容他此刻的表情。
他應當是快要瘋掉了。
他的嘴角抿成了一條線。
雨下得越來越大,他卻恍若未聞。
我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林侍衛被我抽成了豬頭,恐怕還要麻煩你給我善後呢。」
岑子安聽我這麼說,終於肉眼可見地松了一口氣。
他的聲音已經近乎沙啞。
他說:「你不知道,我剛才多想閹了他。」
我笑得更為燦爛:「還是把這個機會留給皇上吧。」
岑子安見我這個態度,終於開心了。
他為我理理衣擺,掩護著我繞道回了宮,囑咐婢女為我煮上熱乎的紅糖姜茶。
抱著茶杯聽著雨聲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格外輕松。
就仿佛突破了什麼禁錮一般。
以及……在親眼看到林侍衛之後。
這一刻,我突然無比明確自己的心,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以及是誰。
15
這一夜我睡得很安穩,卻做了一個並不安穩的夢。
我看到了白柔嘉。
前世我死之前,做了皇後的白柔嘉和皇上已生龃龉,帝後在時光的磋磨中逐漸離心。
我的罪名是謀害白柔嘉肚子裡的龍胎,我死後,白柔嘉難產了。
皇上終於醒悟,那些年輕的女子如雲煙而過,他心底裡的人,始終是女主白柔嘉。
他開始愛她,補償她。
可白柔嘉卻心灰意冷,執拗地不願意低頭了。
最後在二人微妙的冷戰與抗衡之中,白柔嘉悽慘地死在自己的翊坤宮中。
死前沒有冊寶,沒有鳳袍,沒有任何她引以為豪的榮耀。
她死後,皇上幡然醒悟,徹底釋放愛意。
可惜蘭因絮果,生死相隔。
皇上又活了很多年。
往後餘生,他手裡隻有白柔嘉的一縷發。
懷著對白柔嘉的愛,一代君王暗自神傷了半生。
我猛然從床上坐起來。
卻看到岑子安端著燭臺,急匆匆地闖進我的寢殿。
他直到為我擦去額間的冷汗,才堪堪開口:
「言晚,你也夢到了,對不對?」
我抓緊他的袖子:「你也看到了?」
「所以……這是真的,是前世的事情,對嗎?」
岑子安垂下眉眼:「我知道了。」
「我知道劇情想要的東西了。」
16
我突然覺得白柔嘉也很可憐。
我以為屬於她的女主劇情是名利雙收,帝王傾慕,帶著自己嫡出的太子坐擁永遠的權勢。
想不到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所以,劇情要的到底是什麼?」
岑子安看著我:「言晚看過話本子嗎?」
「有很多話本子喜歡這樣的橋段,一開始男人看不清自己的愛,讓心上女子受盡苦楚,最後直到女子死去或嫁人,才認清自己的心,抱憾終身。」
「或許這個所謂的劇情,根本不是為女主白柔嘉服務。」
我瞬間了然。
「就好比我們都是話本子上的一部分,一切其實是為了男女主的愛恨糾纏,挑撥讀者心弦而服務……」
「而不是為了女主得到一切而服務?」
岑子安點點頭:「如果你讀這個深宮愛情話本子,你會希望有什麼樣的結局?」
我支起下巴:「既然是和皇上……那做皇後是肯定要的,至少做母儀天下的正妻才般配吧?」
岑子安循循善誘:「還有呢?」
我皺起眉頭:「生個愛情的結晶?再有的話……那就隻有愛情了……」
岑子安一錘定音:「沒錯,皇上的愛與愧疚。」
所以……
「隻要皇上最終心裡隻愛著虧欠著白柔嘉,劇情就算完成了?」
岑子安點點頭:「恐怕是的。隻要皇上剩餘的生命都隻對白柔嘉有愛和愧疚,恐怕,不論最後陰晴圓缺,甚至不論最後白柔嘉是死是活,都可以。」
說到這裡,岑子安露出嗜血的笑容:「我們成全他們。然後讓白柔嘉……」
他的眼神放著光,比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可我卻不這麼想。
「我覺得白柔嘉不能死。」
岑子安疑惑地聽我繼續說著。
「她本就是皇上少時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