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說得這麼言之鑿鑿,仿佛狀元已內定了他。
我打斷了他的話:「我也不想嫁給你。」
易煥愣了愣,看向我的眼神有些復雜。
他顯然是不信的。
「但你要是喜歡路佳慈,我可以幫你。」
就當是小小地報復一下她故意刁難我。
「但太過分的事,我不會做的。」我補充道。
易煥頓時面露喜色。
分開時,他神情溫柔,摸了摸我的腦袋道:
「鶴仙,我會記得你的好的。」
「你在我心裡一直是特殊的。」
他給我顆甜棗,想讓我更加為他賣力地牽線搭橋。
我連忙退開幾步,敷衍地點了點頭。
他滿意地離開了。
就在易煥的背影消失後,我突然聽到一道不悅的聲音:
「這就是你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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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玉面賽芙蓉。
但表情似乎有點臭。
溫長湫倚著柱子,就這麼瞧著我。
這次他沒有拿折扇,精巧的金鈴鐺系在了他的蜂腰上。
「你為了挽回他,倒是努力。」
「甚至不惜撮合他和旁的女子。」
我頭一次見溫長湫這般兇。
我想否認,但又不想當著他的面,承認自己惡毒的小心思。
我隻是想給路佳慈和易煥添堵。
路佳慈是不會瞧得上易煥的。
第一次想做壞事,就遇到了歡喜的人。
我急得嘴裡發幹。
溫長湫的眼神清亮,我仿佛無所遁形。
「不是的……」我咬著唇道。
我的聲音很輕很輕,不知他能不能聽見。
隨著我的話音落下,他驀然湊了過來。
黑白分明的眼瞳裡,是倉皇無措的我。
溫長湫近在咫尺的臉蛋,又讓我想起了那個夜晚。
他摘了幾片葉子蓋在自己身上。
我裹著他的中衣。
山林夜晚的寒氣,刺骨入肺。
他凍得發顫。
我沒有多猶豫,就走了過去,和他倚靠在了一起。
溫長湫的嘴唇發白,但仍道:「你未婚夫不會介意吧?」
我說,他會理解我的。
我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溫長湫笑時,氣息灑在我的額頭上。
烏木的香氣狡猾地往我鼻子裡鑽,就同現在一樣。
他恍然大悟,揶揄道:「看來有人是想使壞。」
溫長湫挺翹的鼻子與我隻有一指之距。
我瞧見他濃密的睫毛,如小扇子般,一扇一扇分外靈動。
我的臉開始發燙,感覺都要滴出血來了,胡亂地搖著頭。
溫長湫見狀也愣神了片刻。
他慌忙退開一步,咳了一聲,正色道:
「你可是我的乖徒兒,若是眼光這麼差,會丟為師的臉的。」
可他的耳根子也紅了。
沒了剛剛那副遊刃有餘的樣子。
12
在路佳慈又一次邀請我參加名為賞春宴、實為相親宴的宴席時,我答應了。
我想去又糾結的模樣,讓她起了興趣。
「表姐,你該不會是有了心上人吧?」
我沒有否認。
她再三追問,纏了我好幾日。
甚至不惜送了許多她不要的首飾裙子給我。
「好表姐,你就告訴我吧,我保證不說出去!」
我捏著裙擺,嬌羞不語。
終於,在她快要發火前,我扭扭捏捏地道:「他,是我在雲縣時就相識的人……」
路佳慈一下就想到了人選。
她眼中閃過鄙夷:
「就他?」
可她很快就換了一張面孔,微笑道:
「那位公子一表人才,倒是與表姐相配。」
「真的嗎?」我面露驚喜。
我找到了傾吐少女心事的人,滔滔不絕地說著溫長湫的優點。
路佳慈不耐煩地打斷我:「表姐傾慕於他,就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歡表姐這樣的。」
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很快,我就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了。
倒是在意料之中。
賞春宴。
她帶著我主動尋了易煥。
美其名曰,為我創造機會。
「易公子,我表姐說你才學過人,我就想來見識見識。」
她歪著腦袋,瞧著易煥,語氣俏皮可愛,像隻好奇的狸奴。
易煥眼中閃過欣喜。
說著「不敢當」,兩頰染上緋紅。
他殷勤地為路佳慈斟茶。
路佳慈輕輕地瞥了我一眼,帶著憐憫和得意。
我此刻的笑,在她眼裡應是強撐。
我原本隻是想讓她對易煥有所好奇,沒想到她能做到這種程度。
易煥很聰明。
他看出了路佳慈的小心思。
以往,在村裡,夫子常說,他聰明但不好好讀書。
他立馬表忠心,滿眼都是路佳慈。
我被晾在一旁。
若我還喜歡易煥,此刻的心應是痛的。
路佳慈隨口道:「表姐和你是同鄉,真羨慕她能和易公子青梅竹馬。」
易煥暗暗地瞪了我一眼,責怪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表小姐怕是認錯人了。」他道。
「是嗎?」
易煥連忙道:「即便我認識表小姐,也不會與她多加來往,門不當戶不對,她又長這模樣……」
路佳慈笑了出來,用餘光瞟了我一眼。
「易公子怎麼能這麼說表姐呢?」她嗔怪道。
易煥道:「路小姐心善,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我將頭埋得越發低。
易煥趁熱打鐵,拿出了一支鑲玉金簪。
昂貴的程度,比他之前送我的所有東西加起來的價值都要高。
看來他是下了血本。
路佳慈隻是挑了挑眉,坦然收下後,隨手扔給了丫鬟。
這時,一顆金色的圓球骨碌碌地滾到了我腳下。
是個金鈴鐺。
我順著它來的方向瞧了過去——
那人正貓在樹上,修長的手指碰了碰粉色的唇瓣,朝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偷偷撿起了那個小鈴鐺,攥在了手裡。
不知為何,它有些發燙。
我再看過去,溫長湫輕輕挑了挑眉,眉眼含著笑。
我有種被抓包的錯覺。
我慌亂地將小鈴鐺塞進了袖子裡。
路佳慈玩得差不多了,擺擺手讓易煥離開。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像奴才。
也像狗。
易煥臉上的笑很是難看。
易煥離開後,路佳慈攤了攤手道:
「表姐,不是我不幫你,是易公子看不上你。」
她眉眼間俱是得意。
突然有一女聲道:「瞧不上又如何?」
我循聲望去,隻見公主踱步而來。
她顯然是看見了剛才那一幕。
「不過是個白身。」
「而且本宮記得,他並非京城人士。」
路佳慈回憶道:「小地方來的,雲縣,不是什麼世家子弟。」
「我記得殿下在那裡還有個別院?」
公主沒有否認。
她哼了聲:「就算是世家子弟,本宮也沒有得不到的理。」
我心裡突然咯噔了一下,指甲戳到了掌心。
公主看向我:「你要是真喜歡那個易煥,本宮賞你樣東西。」
她一抬手,丫鬟立馬上前將一個藥瓶放到我手裡。
「這可是好東西,專門用在男子身上。」公主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會讓他們燥熱難耐,急需疏解,但不至於失去控制,還有持久增硬的功效。」
路佳慈驚嘆連連。
她央求公主也賞她一顆。
公主倒也大方,遂了她的意。
我攥著瓷瓶,手指忍不住發顫。
我心中思緒萬千,連公主和路佳慈何時離去的,都未發現。
下一刻,我手心一空。
溫長湫把玩著瓷瓶,笑得意義不明。
「這麼看著我做什麼?」他戳了戳我胎記的地方,「是突然發現我的帥了嗎?」
我老實地搖搖頭:「不是,我一直覺得你很帥。」
溫長湫一噎。
他撇過了頭,泛紅的耳根對著我。
片刻後,他道:「用不著為我擔心,我吃得好睡得香,做壞事的人是她,又不是我。」
所以,那個強迫溫長湫的人,果真是公主!
說著,溫長湫突然神情委屈:
「難不成你覺得都是我的錯,是我在招蜂引蝶?」
我頭搖得像撥浪鼓。
我怎麼會這麼想!
很久之前,我就懂了這個道理。
他們欺負我,是他們品性蔫壞,不是我的錯。
我的胎記不過是他們找到的一個發泄口。
若是沒有我,也可能有寡婦的孩子、長得矮的孩子、長得胖的孩子被欺負。
最後,溫長湫帶走了那瓶藥。
但沒有要回他的金鈴鐺。
13
我未想到,路佳慈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我喝下她遞來的茶,神智越來越模糊。
恍惚間,我聽到她說:「這藥果然對女子也有效!就是效果不太一樣……」
這藥是專給男子用的,她貿然用在我身上,就不怕我一命嗚呼嗎!
我氣得發抖,強撐著逃走,結果被她一把推倒。
我的腦袋磕在假山上,疼得額頭上滲出細細密密的汗。
「表姐,我也是在幫你,你可不能怪我哦!」
她轉頭吩咐丫鬟:「還不快去把易公子請來!」
「過一炷香,再去把公主他們喊來!」
我的眼睛越來越睜不開。
閉眼前,我聞到了一陣烏木香。
夢裡。
我竟見到了易煥。
穿著一身新郎喜服的易煥。
「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我蓋著紅蓋頭,不受控制地被易煥牽進了屋內。
我竟和他成親了。
洞房裡。
他含情脈脈,似在看一件珍寶。
可他的眼神,下意識避開了我臉頰胎記的位置。
他吹滅了蠟燭,擁住了我……
婚後的日子磕磕絆絆。
易母捏著鼻子認下了我這個兒媳,但從未給過我好臉色。
好在還有易煥。
但是在床榻之上,他隻喜歡從背後纏綿。
我心裡酸澀得發緊。
易母教做我易煥愛吃的菜,讓我背下易煥的裁衣尺寸。
我操持著家事,易煥一心讀書。
第一年鄉試,他落榜了。
易母說,都怪我沒有照顧好易煥。
回了臥房,易煥安撫我說,讓我不要把母親的話放在心上,他知道我一心為他。
我提著雞和臘肉,找了私塾夫子,想讓他多多照顧易煥。
可夫子說,易煥的心思不在讀書上,常見他和同窗鬥雞聽曲。
易煥說,夫子定是認錯人了。
我瞧著他,他摸了摸鼻子,說再也不敢了。
第二年鄉試,他又落榜了。
易母暗諷我,下不了蛋又不會打鳴。
我捏緊了筷子,看了一眼什麼都沒說的易煥。
日子平淡漫長。
我對易母的話也漸漸麻木。
直到,隔壁嬸子說,看到柳員外千金給我夫君送了吃食。
我不信。
易煥不是這樣的人。
第三年,易煥過了鄉試,成了舉人。
放榜那一日,易母難得對我和顏悅色。
桌上擺滿了菜。
我灰頭土臉地從灶後鑽出來時,柳員外千金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裡。
她一身白裙,梳著精美的發髻,纖細的手指捏著帕子,瞧見我驚呼了一聲。
她說,她是來恭喜易煥中舉的。
說話間,她瞟了我好幾眼,帶著鄙夷和……驚恐。
她很快就走了。
後來她也沒有再出現過。
那天,易煥的臉色很難看。
可我不想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