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哥哥,錦州的雲片糕很有名,我們去買些好不好?」
「衍哥哥,錦州的蜀錦做衣裳可美了,你陪我去做一件好不好?」
「衍哥哥,錦州有個首飾店,裡面的花樣京中的鍛造師都做不出,我們去瞧瞧好不好?」
我被樓心月扯著走遍大街小巷,我抱著胳膊,略有些煩躁,可樓心月卻樂此不疲。
買雲片糕的時候,我想,珈宜口味清淡,怕是不喜歡這麼甜膩的糕點。
做蜀錦衣裳的時候,我想,珈宜愛輕薄的白衣,不會喜歡這麼花哨的蜀錦。
逛首飾店的時候,我瞧上一個白玉八仙紋手镯,我想珈宜戴上肯定很美。
鬼使神差地,我買了下來。
「衍哥哥,你要送給我嗎?」
樓心月一臉期盼,臉上是掩不住的嬌羞。
我一晃神,想珈宜看到該是怎樣的神情?
她是開心還是淡漠?她應該不會開心吧?她想要什麼,皇上都會給她,沒有什麼能讓她開心。
「不是。」
樓心月臉上是遮不住的失望,她嘟著嘴,氣鼓鼓地轉身走去另一邊。
我定定看著镯子,心已經飄回幽谷。
如果沒有破陣多好,一直待在山谷,是不是她就隻屬於我?
Advertisement
我將镯子揣進懷裡,煩躁地出了店鋪,站在店外大口喘息。
我想起離谷的那日,珈宜滾燙的眼淚,想起她最後說的那段話。
心裡兵荒馬亂。
我在錦州待了六個月,白日裡剿匪,夜裡宿醉難眠。
回京前夜,樓心月來到我房裡:
「溫之衍,我最後問一次,要不要娶我?」
我提起酒壺猛灌一口:「你覺得呢?」
樓心月一把搶過酒壺,眼圈發紅,她學著我的樣子猛地喝下一口,嗆得眼淚直流:
「溫之衍,我從十一二歲就開始喜歡你,無論你拒絕我多少次,我都一次次等你。」
「我總想著,隻要我一直陪著你,一直守著你,總有讓你心動的一日。」
「原本我也以為,我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去等你。」
「可是現在,溫之衍,我等不了了,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
「衍哥哥,我求求你,你娶我好不好?哪怕你不愛我,我隻想日日陪著你看著你,好不好?」
樓心月哭得傷心欲絕,這麼多年她一直追在我身後,我也想過,不然就娶了她吧,反正京中的女子都差不多。
可是現在不行了,我心裡都是沈珈宜,我給不了別的女子名分,也不想給。
沈珈宜有潔癖,我若是娶了別人,她大概這輩子都不會理我了。
我抬眼,對上樓心月期盼的雙眸,還是搖了搖頭。
樓心月用手掩住眼睛,哭得身子顫抖,好一會兒,她突然抬頭:
「溫之衍,我恨你。」
樓心月回京了。
我在窗前坐了一夜。
長痛不如短痛吧,吊著她,才是害了她。
15
回京那日,京城格外熱鬧。
我入宮面聖,有數輛轎子在我前方徐徐進了宮門。
我抓住一個守衛:「這是做什麼?」
守衛行了禮,恭敬道:「皇上充盈後宮,今日是各位娘娘入宮的日子。」
我愣在原地,不過短短幾個月,程淵就要納妃?
我心不在焉地進了殿,程淵臉色不好,一臉煩躁。
「皇上,錦州匪患已除。」
程淵盯著一處窗子,嗯了一聲,答非所問:「之衍,你瞧見今日入宮的秀女了嗎?」
我回頭看了一眼正徐徐踏上丹墀的轎撵:「瞧見了。」
「朕曾答應珈宜,此生隻娶她一人,可朕食言了。」
「登了基,朕才發現,很多事,身不由己。」
「哪怕是愛人,也由不得自己喜歡,朝堂穩固,不隻是朕一人努力。」
「後宮與前朝息息相關,這些女子都是重臣之後,她們入了宮,朕就要雨露均沾。」
「阿衍,你說珈宜,會原諒朕嗎?」
我回道:「皇後娘娘乃一國之母,她會體諒皇上的。」
程淵嘆息一聲,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時,已經沒了方才多愁善感的情緒,取而代之的是身為帝王的果決:
「阿衍,這次錦州剿匪,你做得很好,賞賜會送去王府,你回去好生休息吧。」
「是!」
當日,程淵冊封了十幾位新妃,當晚就宿去了一位嫔妃宮中。
16
子時,我摸進了鳳鸞宮。
珈宜對我的到來,驚訝了不過一瞬:
「世子就這麼喜歡半夜翻窗?」
她半倚在床頭,臉色有些蒼白,她不舒服。
我幾乎是下意識走過去,用衾被裹住她,伸手去撫她的額頭:
「這麼燙,為何不請太醫?」
珈宜看著我,眼神清冷:「皇上第一夜寵幸嫔妃,皇後就生病請太醫,皇上是該來鳳鸞宮還是繼續寵幸?」
我皺了皺眉頭,看著她因為高熱有些發紅的臉頰:「他愛你,他不會棄你不顧。」
珈宜虛弱地點點頭:「那我更不該打擾他,免得他在前朝落人口實,說他偏寵皇後。」
我心裡有些疼,她也不是對誰都那麼冷漠,至少她處處為程淵考慮。
我轉身擰了帕子放到她額上。
珈宜仍舊一襲白衣,纖塵不染,烏發不绾。
她那雙清冷的眼睛直直看著我,像想念至極的神情,也像事不關己的冷漠。
我揭下帕子,又浸過冷水,低聲道:「過得好嗎?」
「都一樣。」
「怎麼會一樣呢?開不開心,你總知道。」
珈宜不在意地笑笑:「世子呢,開心嗎?」
我搖頭,輕柔地將帕子敷到她額頭,低聲道:「我不開心,我愛的姑娘嫁給了我的表哥,我準備的彩禮送不出去,我許下的承諾兌現不了,我沒有過我想過的人生,我怎麼開心?」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開心才是人生常態,世子該想開些。」
「你能想開嗎?你能想開是因為你心裡有他,嫁給他,你心安理得。」
「可我想不開,我心裡都是你,可你心裡沒有我,失去你,我心有不甘。」
「珈宜,早知道你姓沈,我那日絕不會自己離開,就算是綁,我也要把你綁走。」
珈宜口氣淡淡地嗯了一聲:「後悔了嗎,可有什麼用呢?世子,我不曾後悔,離開你是對的。」
我心裡疼得難受,我很想問問她,是不是沒有心?
可我問不出口,本來就是我一廂情願。
除了最後那日她為了趕我走,說等我娶她,她從未對我有過任何承諾。
那日的話,也當是違心的,她隻是為了騙我離開。
我又用冷水浸了帕子為她換上,喜歡一個人真的身不由己。
哪怕她不太在意我,我卻在意她在意得不得了。
「今夜你難過嗎?」
珈宜嗯了一聲,盯著我的眼睛:「難過。」
我從懷中掏出白玉镯:「這是我在錦州一家鋪子買下的,很適合你,你收下吧,別難過,皇上心裡是愛你的,他也身不由己。」
珈宜看著镯子,半晌伸手接過去:「很漂亮,我很喜歡。」
我看了一眼她的梳妝臺,各色镯子擺了一溜,程淵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給她,哪個都比我這個好。
她也會哄我開心了。
我低低笑了笑:「多謝你。」
「謝我什麼?」
「謝你還願意同我說話,謝你還願意哄我開心。」
珈宜將镯子套到手上,倚著床,閉上眼睛。
「既然知道是假的,以後就別再靠近我。世子風流倜儻,會有很多姑娘喜歡,實在沒必要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我輕輕握住她的手:「珈宜,你就那麼不想見到我?」
她冷清地點頭,眼中沒有半分不舍:「不想。」
我自嘲地笑笑:「嘴上說我風流倜儻,可在一起半年也不曾喜歡我,如今,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可見你這句風流倜儻也是假的。」
「珈宜,你怎麼做到的?一點心都沒有。」
「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若是有心,在深山裡就該被凍死、餓死、病死,沒有心,才能活著。」
我看著她冰冷的眼睛,心裡難受得厲害:「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閉上眼睛:「世子,以後,別再來了。」
17
侍寢的新妃深的皇心,被冊封貴妃。
冊封的聖旨落下,我才知道,樓心月入了宮,做了貴妃。
她得寵得很快,入宮不過短短兩個月,幾乎以碾壓之勢在後宮站穩腳步。
聽說,皇上誇她玲瓏剔透,不僅給了她貴妃之位,更將協理六宮的權勢給了她。
沈珈宜在後宮就如同一個透明人,她愛清淨,連日省都免了。
其餘後妃爭芳鬥豔,唯有她,日日守著滿院的荼蘼。
她不想我見她,我便遠遠看一看她。她與皇上漸行漸遠,我很多次看到,程淵靜靜站在遠處看她,連上前都不曾。
沈珈宜這樣的女人,是讓男人望而卻步的。
她太冷清了,冷得沒有溫度,冷得讓人覺得,你靠過去,就是自討苦吃。
相比之下,樓心月熱情得像個太陽,她會眾目睽睽之下,嬌滴滴地撲進程淵懷裡,會一口一個臣妾想你,叫得皇上心花怒放。
程淵的眼神開始越來越多停留在樓心月身上,甚至在皇上壽辰時,程淵也帶了樓心月出席。
文武百官祝壽,程淵摟著樓心月看起來十分暢快。
我喝了一壺酒,便將珈宜不想見我的話拋諸腦後。
趁人不注意,我去了鳳鸞宮。
珈宜在窗前喝桂花酒,房中盡是桂花的香氣。
我醉醺醺地走到她身後,環住她的腰,帶著滿身酒氣,將頭搭在她的肩上:
「珈宜,我好想你,很懷念山中的時光,如果我們沒有出山多好,這會兒,是不是我們都成親了?」
珈宜喝了口酒,她沒有推開我,靠在我懷裡,如同在幽谷一般。
「珈宜,我很努力想忘記你,可我忘不掉,我閉上眼睛都是你。」
「我很後悔,我為什麼要出谷?」
「珈宜,你說句想我好不好?哪怕你騙騙我。」
珈宜在我懷裡轉了個圈,她臉紅撲撲的,眼神迷蒙,她醉了。
她伸出手描摹著我的臉,勾唇笑了笑。
醉酒的沈珈宜不似平日清冷,反倒多了幾分魅惑。
「之衍,你親親我好不好?」
平日裡的溫之衍就拒絕不了沈珈宜,醉酒的溫之衍更是拒絕不了。
我沒有吻她的額頭,俯身吻住了她的唇,帶了絲桂花的香氣,讓人沉醉不已。
我失控了,碰到她的一刻,我渾身燥熱。
當我意識到酒中被人下了藥,已經抱著珈宜滾到床上。
「珈宜,對不起,我、馬上就走。」
我用力晃著腦袋,維持一絲清醒,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
我不能碰她,我不能在這時候碰她。
珈宜卻不在意地笑笑,她語氣涼薄,又透著一股勾人的氣息:
「去哪兒?去找別的女人?溫之衍,你若碰了別人,別再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