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錯了就錯了吧,我寧願同她糾纏一輩子,也不想與她毫無關系。
待藥解了,珈宜已經睡了過去。
我呆呆地看著床上如梅花般綻放的血跡。
突然明白,為何她說她有潔癖,她竟從未與皇上圓房。
入宮半年之久,她竟還未侍寢。
怪不得程淵日日宿在樓心月那裡,流連各宮娘娘的溫柔窟。
我一直不懂,那麼愛沈珈宜的程淵怎麼說變就變了?
原來,她從未對他敞開心扉。我的珈宜,是不是也是愛我的?
我伸手撫著珈宜的臉,激動得心尖發顫,我俯下身細細吻著她的眉眼。
珈宜,我再也不要放開你。
18
我命人徹查了宮宴。
線索斷在容嫔遞給我的酒杯上。我與容嫔並無交集,我甚至不曾見過她。
事情牽扯到宮妃,隻能不了了之。更何況,昨夜的事,不能光明正大地查。
第二日入夜,我帶了藥入了鳳鸞宮。
珈宜在梳妝,白衣委地,上繡月白蝴蝶,暗紋,腰間珍珠做成的流蘇發出泠泠之音,美如雪山般空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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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舊淡淡的,沒有因為與我親近便露出女子般的嬌羞。
「昨夜……對不起,把你弄疼了。」
我將藥放到桌子上,珈宜掃了一眼,繼續看著銅鏡中的自己。
她抬手的時候,寬大的水袖落到手肘,我送她的镯子赫然掛在她的手腕,同她冷白的細腕一同泛著光。
我走到她身後,將她擁進懷裡:「皇上對你是不是不好?」
珈宜放下梳子,抱住我的手臂:「我不在乎他對我好不好,嫁給他,我已經完成了使命。」
我吻了吻她的發絲,心裡又疼又暖。
這幾個月,我一直躲在遠處,從未去探聽過有關她的事情。
直到今日,我才從宮中一個太監口中得知,珈宜一直避寵。程淵在迎新妃入宮前不久,妄圖對她用強,珈宜第二日從太液池跳了下去。程淵大發雷霆,過了幾日就納了妃。
我回京來見她的那晚,她病未愈,明明身體虛弱,又心裡委屈。
可她什麼都沒說,她甚至趕我走,讓我別再找她。
我不了解沈珈宜,她就像一個沒有情緒的木偶娃娃。
哪怕天大的事,她表現得都是雲淡風輕。
除了離谷時她落的淚,我再也沒見過她多餘的情緒。
我用力抱緊珈宜:「以後,我再也不離京,我守著你好不好?珈宜,即便娶不到你,我也不想離開你,別再推開我。以後,有什麼事,我們一起面對,行嗎?」
珈宜看著銅鏡裡的我,輕輕點點頭。
19
後宮出事了。
給我下藥的容嫔,竟然在御花園與侍衛私通。
樓心月倚在程淵懷裡,衝著跪在地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容嫔,嬌滴滴道:「入了宮,就是皇上的女人,怎麼還能想著旁人?真該死。」
程淵眼神冷如寒冰,容嫔是在青天白日裡被人撞破,地點在後花園的一處山洞。
我掌管宮中侍衛,出了這樣的事,我很快趕到了園子。
程淵已經命人去請珈宜,她是中宮,程淵想她處置此事。
容嫔趴在地上,已經吐了血,她抬眼看向程淵,眼中似乎……滿是恨意?
「皇上,她好嚇人,人家害怕。」
樓心月慣於懂得察人心思,不等程淵開口,她就替程淵出頭。
程淵看著容嫔冷笑,手卻拍了拍樓心月的後背,安撫道:「愛妃別怕,待皇後來了,會給你個公道。」
我心裡不舒服,這樣的事情,皇上、樓心月或者我都可以做,何必非要珈宜來做?
珈宜過了一盞茶才慢悠悠獨自走來,她如同一枝拂柳,在虛偽骯髒的宮中,自帶一股出塵的氣質。
我看向她,程淵也看向她。
珈宜站在一丈開外,她淡淡開口:「何事?」
程淵幾乎下意識放開了樓心月,口氣都不由自主地軟了下去:「容嫔在宮中……嗯,與人私通,皇後覺得,該如何處理?」
珈宜抬眼看向程淵:「皇上的女人,皇上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氣氛有些尷尬,程淵愣在原地。
睿智又博學、能言善辯的皇上,也就在沈珈宜面前,能被說到一言不發。
即便她根本沒說什麼,可他就是不願反駁。
「皇後娘娘身為六宮之首,後宮之事自然該娘娘過問,皇上置身前朝,本就勞累,若是後宮再事事讓皇上擔憂,豈不是咱們後妃失職?」
樓心月走上前,仗著連日來的寵愛,一臉盛氣凌人。
我握緊拳頭,心裡越發煩躁。
「貴妃,你逾矩了。」
程淵的聲音驟然變冷,看向樓心月的眼睛沒有一絲感情。
樓心月嚇得跪地:「臣妾多嘴,求皇上恕罪。」
珈宜對這一幕並不感興趣,她冷冷看了一眼容嫔:「賜死吧。」
她轉身離去,如同沒有來過。
程淵看了她的背影許久,徐徐開口:「貴妃以下犯上,禁足三個月,好生反省。」
都說帝王無情,方才還一口一個愛妃,眨眼就看都不願意看一眼。
樓心月被拖走的時候一直看著我,眼底都是不甘。
容嫔死了,程淵將那侍衛交給我就匆匆離去,他去的方向是鳳鸞宮。
「世子,屬下是被人下藥的,屬下是冤枉的。」
侍衛臉色發紅,很明顯此事有蹊蹺,可程淵不想在此事上糾纏,他隻想人死事了。
我搖搖頭,轉過身,侍衛走過去,「咯嘣」一聲,身後就沒了聲響。
程淵又同珈宜生了氣。
自那夜後,我就將鳳鸞宮的守衛換成了我的人。
守衛說,程淵開始好生哄了她幾句,可很快就失了耐心,他不敢再用強,他怕沈珈宜不要命。
程淵舍不得她死,隻能發了一通火,甩袖離去。
當晚,程淵又寵幸了一個宮妃。
繼樓心月之後,第二個寵冠後宮的女人是婉妃。
不過一夜,她就從常在晉位妃位。
不過半月,程淵就將樓心月拋之腦後。
樓心月找人給我傳了信,她希望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幫幫她,讓程淵見她一面。
果然,進了宮的女人會變的,除了沈珈宜。
我拒絕了樓心月,不是因為我不願意幫她,也不是因為我當真不顧念往日的情分。
我隻是單純覺得她此番活該,她不該將珈宜當作她爭寵的跳板。
樓心月一夕之間就在宮中沉寂,就如同她當初的崛起,無聲無息。
20
我時不時往鳳鸞宮跑。
有時帶著宮外的吃食,有時帶個新的玉器,有時是新出的詩集……
但凡我覺得有趣的,便會給珈宜帶去。
「皇上專門命人去八蠻取了河圖,欽天監造了靈臺,已經在學佔卜。我聽宮中的人說,八蠻的佔卜術很神奇,能瞻前顧後,通曉將來。」
珈宜剛沐浴過,頭發湿漉漉的,我擁著她坐在軟墊上,一邊為她擦拭頭發,一邊講些趣事。
珈宜懶懶地靠在我懷裡,興趣寥寥。待我為她擦完頭發,她突然直起身子將我撲倒在榻上。
「之衍,你之前說的姑娘,是貴妃吧?」
我一愣,繼而點頭,又解釋道:「可我同她,什麼都沒有。」
「貴妃說,她入宮前幾個月,一直待在錦州,那時,你也在錦州。」
我坐直身子,將珈宜抱緊懷中:「她是去了錦州,可我與她真的什麼都沒有。我去錦州,是想讓自己忘了你,可我沒想到她會追來。珈宜,我心裡隻有你。」
珈宜突然盈盈一笑,眸光潋滟,美好得不真實,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
今晚的珈宜很不一樣,她伸手撫上我的臉,帶著滿眼繾綣:
「之衍,我也有貪念,我想你是我一個人的。」
我勾唇笑笑,親了親她的臉頰:「我就是你一個人的,從人到心,都是你的。」
我抱起珈宜,往床榻走去,她乖巧地躺在我懷裡,發絲同我的糾纏在一起。
一雙潋滟的眸子,湿漉漉地看著我,無端就讓我起了一團火。
對程淵,我有一絲愧疚,可面對沈珈宜,我隻想佔有。
我愛沈珈宜,愛她整日的清冷,也愛她片刻的炙熱。
隻有在她身邊,我才感覺得到快樂。
21
夏日來臨之際,樓心月復寵、婉妃滑胎、珈宜被幽禁中宮。
一切都發生在蟬鳴蛙叫的三伏天,就好像一夜之間,後宮就變了天。
程淵一大早就召我入了宮,我進御書房的時候,已經一地狼藉。
「去查!去查什麼人去過邪笙淵,去查皇後見過什麼人!」
「是,屬下遵命。」
暗衛應聲離去,我心裡一緊,程淵怎麼會知道有人去過邪笙淵?
還有,珈宜呢?她怎麼樣了?
「阿衍,沈珈宜真的同外男有過接觸。怪不得她一直躲著朕,怪不得她想方設法避寵,朕對她那麼好,什麼都能給她,她竟然在朕眼皮底下同男人苟且。」
「皇上從何得知這些?」
程淵氣得負手而立,怒氣衝衝:「欽天監佔卜得出。」
「興許是欽天監卜錯了也未可知……」
「不可能!」程淵雙眼猩紅,「就算欽天監會卜錯,驗身的嬤嬤可不會錯,嬤嬤是貴妃親自領著去的,她沒有落紅,已非完璧,可朕從未碰過她。」
我腦子嗡的一聲就炸了。
宮妃入宮,是有驗身,可皇後除外。
驗身的法子手段粗暴,珈宜那樣的女子,她豈能受辱?
「皇上莫急,還是待事情查明再做定奪,嬤嬤手段粗魯,未必沒有傷著娘娘。」
程淵道:「貴妃在場,不會有錯。」
我拱手道:「正是貴妃在場,臣才覺得事出蹊蹺。」
程淵抬頭:「何意?」
「容嫔的事,皇上可還記得?」
程淵點頭。
「當日,那侍衛死之前對臣說,他沒有與容嫔私通,他是被冤枉的,他死後,臣又徹查了此事。」
「發現那侍衛在事發之前,從未與容嫔有過接觸,可偏偏就是那日,容嫔靠近御花園的時候,被中了藥的侍衛拖進了山洞。」
「臣從容嫔宮中一個守衛口中得知,那日容嫔出宮前心神不寧,走的時候一直嘟囔,我都已經按貴妃說的做了,她還找我做什麼。」
「此人被臣已經妥善安置,皇上若不信,可叫來一問。」
「後來臣又多方查證,發現貴妃自入宮後多次找上容嫔,以替容嫔爭寵為籌碼,威脅容嫔替她在宮中散播謠言,謠言多是非議皇後,也有打壓其他宮妃。此番婉妃滑胎的事,臣以為,皇上也可入手查一查。」
「欽天監與太傅交好,嬤嬤又是貴妃帶去,若兩廂串通,皇上廢後,受益最大的是誰,皇上比臣更明白其中關竅。」
我說完,大殿就靜下來。
程淵是帝王,他心思深沉又多疑,隻需點一點,他便會去徹查剩下的事。
我出了宮殿,便找了借口往後宮巡查。
走過密林時,卻被樓心月攔住:
「溫之衍,後悔嗎?」
我抬眸看她:「後悔什麼?」
樓心月冷哼一聲,滿是傲慢:「後悔不娶本宮,後悔不幫本宮。」
我不搭話,隻看著她。
樓心月已經斷定自己是個勝者:
「你別這麼看我,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樓心月了,不會因為你不高興就上趕著哄你。反倒是你,你該求求本宮,放了皇後。」
我皺眉:「我為何不幫你,你心知肚明。你讓容嫔給我下藥,對皇上不忠的是你。你怕事情敗露,就讓人汙她清白,為了你一己私欲,你害了兩個人。」
樓心月笑得猖狂:「我不忠?皇後忠嗎?我同皇上周旋,委曲求全的時候,你同她顛鸞倒鳳。她非完璧,是不爭的事實。」
「那夜,你去了鳳鸞宮。溫之衍,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我喜歡你那麼多年,你怎麼就不能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