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已經習慣了的時候,靳時州扯著不知從哪來的棍子,狠厲地打得那隻手皮開肉綻。
而後,回頭瞄了我一眼,輕描淡寫:「看什麼,寫你的。」
再後來,他狂妄著:「陳嘉悅,他打你,你就打回去。
「打死了,我賠。」
我握著他塞給我的棍子,連連搖頭。
他嗤笑著:「膽小鬼,他們欺負你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的:打死了,大不了賠錢,誰還沒有幾個錢。」
「不能,」我已經不像之前那樣說話緩慢,認真道,「不能以暴制暴,我們可以報警。」
他挑著眉:「你不如求我,我可比警察有用多了。」
我邁著不小的步伐,跟在他身後,一步又一步。
夏日的風穿過樹葉的縫隙,沙沙作響,樹影斜斜地落下。
他的影子落在我身上,我的影子落在了身後。
那時,他跟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學你的習,看你的書。」
因為再也沒有人在我做題時,猛地扯斷我的頭發,也不會再有人將我的作業本拿去擦地板。
他跑到宋家,大咧咧地坐著,目無尊長:「宋總,女兒不會養說一聲,我幫你養。」
十七歲的靳時州,一頭銀發染回了黑發,眉眼清俊張揚。
後來,那些霸凌者一個又一個被媒體曝光,沒有人敢壓消息,他們的父母求到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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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時州朝雙手拽著書包肩帶的我,抬了抬下巴:「喏,讓你們家那些小畜生,跪下跟她好好道歉,我再考慮考慮。」
慢慢地,我直起了佝偻著的脊背,仰起了永遠低垂著的頭顱,目視前方地走在校園裡。
那些因為跟我說話而被教訓的同學,開始光明正大地對著我笑,跟我打招呼。
我的人生,起碼不再是汙泥地了,我像個正常人一樣地活著了,我會笑,會生氣。
那些被我藏起來的安眠藥、小刀、繩索再也沒有出現過。
十八歲畢業季那年,靳時州帶我去看煙花。
「我喜歡你。」我忐忑著,拽了拽他的袖子,「靳時州。」
沒有人知道,我練習這四個字花了多長時間。
他轉頭看向我,有一瞬間的錯愕,而後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拿出手機對著我。
「你再說一遍。」
雖然有些疑惑,但我還是結結巴巴地,紅著臉又說了一遍。
他沒有說好或者不好,隻是拍了拍我的頭:「行,我知道了。」
我有些落寞地低下頭,卻再也沒問過。
那句喜歡後來橫亙在我們之間,足足五年。
是我將刺向自己的利刃,親手交給了他,成為了他對我肆意卻有恃無恐的所有支撐。
仿佛是我的一句喜歡,將他的惡欲之魔引出。
那些年,他身邊的女朋友如過江之鯽,明豔的、乖巧的、霸道的。
但無一例外,沒有一個人能在他身邊超過半月。
有時,他的女朋友會找到我,哭得像是天塌下一般。
而靳時州隻剩下冷漠和疏離,冷眼看著對方,溫和地笑著,語氣冰到極點:「我有沒有說過,別再出現在我面前,好聚好散,不懂?」
我有時會想,如果……十八歲那年,我沒有說出那四個字,那靳時州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
我撐著額頭,細密的回憶像毒刺一樣,不停地扎著我,眼淚一顆又一顆地砸在桌面上。
最開始時,我想問他,為什麼將我救贖,卻又將我棄如敝履。
可後來,這些問題都沒了意義。
手機界面亮了起來,一條信息跳了出來。
【7 號晚上八點有個宴席,禮服我讓人送過去了,記得準時到——靳時州。】
他總是這樣,總是能夠在肆無忌憚地傷害我之後,又若無其事地要我為他付出。
他總覺得,我這輩子都離不開他。
我將那條信息刪除,又點進去,將他所有的聯系方式拉黑。
靳時州,年少的恩情,我已經用了數年的情誼去還,是你不要的。
你不要……我的喜歡,那我就把它們全部,全部收回來。
7
江衍的攻勢和他的人一樣猛,短短幾天,就入侵了我的生活。
聽說他在七歲那年走失,十三歲那年被江家找回來,因此江家竭盡所能地補償他。
就像原本與我們合作的項目是他大哥手中公司的,江衍一開口,他大哥二話不說就給了他。
雄厚的家世背景再加上他年少成名,靳時州說他,恃才傲物,脾氣臭,要求又多。
我有些愣神地望著他的頭像,忍不住想……他到底是要幹嗎。
我不相信他真的會突然間就喜歡上我,畢竟我和他也算認識多年,要是說喜歡也不至於就這麼一瞬間。
這麼多年來,自卑敏感佔據了我所有,對靳時州的喜歡耗費了我所有的勇敢。
以至於……我覺得自己不配被喜歡,更別說被這樣耀眼的人喜歡。
「陳嘉悅!」方琦恨鐵不成鋼,「你有什麼不配的?你配死了!你配他江衍八個來回不帶拐彎的好吧!
「你這些年,就是被靳時州那個狗東西給耽誤的,他明明知道你對他的心思,偏偏還一直吊著你,吊著你就算了,還處處拿捏著你。
「我說,你是不是殺人放火被他看到了,才這麼聽他的話?」
我瞪大了眼睛,搖搖頭:「沒有,我不會幹那種事的。」
方琦朝天翻了個白眼,這些年,我隻有她一個好朋友,隻有方琦不會嫌棄我偶爾比常人緩慢一些的思緒。
「方琦,」我搖了搖她的袖子,「我以後不喜歡靳時州了,也不會聽他的話了,我保證。」
「我再信你最後一回,」她點了點我的額頭,末了還不忘提醒我,「有情沒情,不妨礙享受,尤其是江衍這種極品,抓緊衝!」
江衍在西郊有一處佔地近 8 萬平米的私人賽車場,是他歸國時的訓練場地,這裡養著一支頂尖的車隊作為日常陪練。
「陳嘉悅,今天冠軍獎品是水晶皇冠,不值幾個錢,贏回來給你扔著玩好不好?」
他口中不值幾個錢的皇冠,市面價也要幾十萬。
江衍穿著紅白相間的賽車服,手肘處夾著一個黑色頭盔,整個人懶懶地靠著欄杆處,身高腿長,一頭黑色短發幹淨利落。
我仰著頭看他,日光曬得我眯了眯眼,認真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我不要。」
江衍低頭,看向我認真的側臉,輕笑了一聲,脫下一隻黑手套,不輕不重地揉了下我的頭發。
他的每一分主動都恰到好處,不咄咄逼人,也不讓人為難。
可他本不是溫和的人,而是乖張、肆意,明目張膽地狂妄。
比賽開始時,江衍坐在車裡,黑色頭盔蓋著臉,一雙黑漆漆的眼眸看著坐在看臺中央的我,笑了笑,無聲道:等我。
車胎爆發出刺骨的摩擦聲,炫目的藍色車子轟鳴著加速,如同一支迅疾的箭,疾飛而去。
場中央的大屏幕上追蹤著每一輛車,車內的微型攝像頭能夠實時轉接駕駛員現況。
駕駛位上,江衍神色淡淡,手下動作迅速,剎車、轉彎,不見慌亂。
車子轉彎處,方向盤猛打,超強抓地力的輪胎發出刺耳的聲音,尾翼貼著護欄摩擦出耀眼的火花,一個極度完美的甩尾。
熱烈的人群在為他狂歡喝彩時,江衍微喘著跑向我,他笑起來時,狐狸眼尾微微上翹,那顆小小的淚痣也跟著上揚。
他隨手將那個皇冠往我手上比了比,眼神認真地正著位置。
看進那雙眼裡,幾乎全是我。
我眨了眨眼,交纏的氣息似乎進入了我的胸腔,引發了一陣陣的心跳。
「陳嘉悅,傻了嗎?」他用食指輕輕敲了敲我的額頭,笑著,「我叫什麼名字?」
他可真無聊,我抿著唇,慢慢地勾唇笑開。
一輛黑色的布加迪停在路邊,空曠寂靜的車道,黑暗潮湿的氣息縈繞在我四周。
「呼吸,別憋氣……」江衍從我唇上移開,柔軟的雙唇帶著一絲晶亮,他好笑地用指腹揩著我的雙唇。
我用手推著他的胸膛,有些不滿:「你太用力了。」
一聲輕笑:「那我輕點。」
話剛落,江衍討好似的重新吻了上來,他的吻,每落一處,都帶著輕輕的啃咬,細密的吻落在鎖骨處,舔舐著,撕毀著。
我的胸腔撲通撲通著,像是要跳出來與他強勢的吻一爭高下。
「江衍……」我的唇齒都是細碎的聲音,「你……你別喘……」
那樣壓抑的、讓人意亂情迷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
「陳嘉悅。」他將頭埋在我頸窩處,聲音像會勾魂的。
「利用我吧,報復他也好,生理發泄也好,」他誘惑著,「我心甘情願,不需要任何代價。」
黑暗中,他像墮落的魔鬼,一步步引誘著我。
昏昏沉沉中,我隻記得,他最後要我吻上那白皙硬挺的鎖骨,落下重重的痕跡。
8
「時州,幹嗎呢還不過來……」今天的壽星朝站在陽臺的靳時州喊著。
方誠探頭到靳時州手邊看了一眼,看到微信界面上明晃晃一個紅色感嘆號,他脫口而出:「臥槽,陳嘉悅把你拉黑了?」
靳時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按滅手機,冷聲道:「我這幾年,把她慣得沒邊了。」
方誠嘶了一聲,好心提醒:「哥們,我勸你要不上點心吧,搞不好她這次來真的,你別到時候沒地兒哭去了。」
靳時州看著遠處的燈火,微微眯了眯眼,兩隻手指轉著手機,篤定著:「方誠,她忘不了我的,她這輩子都忘不掉我。」
誰能忘記……救贖自己的光呢?
方誠和靳時州認識得晚,對他們以前的事不怎麼了解。
他朝著裡面抬了抬下巴,低聲說:「江衍今晚怎麼也來了,葉聿生日他竟然也肯賞臉?」
靳時州和江衍算不上很熟,甚至他們原本各處於兩個圈層核心位置,八竿子打不著。
江衍會在三年前突然向他示好,令靳時州都感到意外。
熱鬧過後,一群人圍著桌子打牌,葉聿眼尖,抬頭就看到了江衍脖子上的吻痕。
他虛空指著那處,興奮地問:「阿衍,你有女朋友了?!」
一時間,牌桌靜止了下,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望向他。
靠著沙發扶手,正擺弄著手機的靳時州,手上動作頓了一下,也看了過去。
好半天,江衍準確無誤地用手指碰了碰那處,笑道:「沒有。」
眾人以為,他會說是傷口。
江衍下一秒慢條斯理地接道:「還在追求,等成了,帶她跟大家見見。」
說著,他兩指夾著一張二筒扔下牌桌,又將包廂內氣氛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