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無所謂,忙著追查李太醫的下落,倒也過得充實。
恰逢桃花盛開時節。
謝貴妃巧立名目,開設春日宴。
邀請世家貴女子弟,入宮賞花宴飲。
名為賞花,實則是給謝貴妃的瑰陽公主挑選驸馬,也是給其他的世家貴女們創造挑選如意郎君的機會。
綠筠擔心我查李太醫的下落,查得走火入魔。
春日宴那天,她不由分說給我換了身衣服,拾掇了一番,就把我拎過去了。
我搖著團扇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
他們都紛紛像避瘟神一樣。
以我為圓心,精準地保持十米距離。
呃……
有頭有臉的世子貴女們擔心和我走得太近壞了名聲,都不願意挨著我。
綠筠早已見怪不怪,從容地蹲下和我一起畫著圈玩。
為了安慰我,她主動提起後山還有從前埋的一壇桃花釀。
我一拍頭,怎麼把這個給忘了!
於是我提著裙擺樂顛顛地跑到埋酒的假山後,吭哧吭哧挖了起來。
Advertisement
挖得正起勁時,一道嬌媚的女聲在不遠處響起。
聽意思,是女子在向心愛的男人表明心意。
人類的本質是吃瓜。
我和綠筠對視了一眼,齊齊從假山後面一上一下探出頭來,從兩人的側面望去。
不料,表白的人正是從小就與我不對付的皇妹,瑰陽公主。
她穿著一身暖煙色雲錦宮裙,頭上簪著璀璨奪目的碩大南珠,妝容精致,溫婉可人,看得出為了今天的宴會精心打扮過。
再看她表白的對象。
赫然就是那位權傾朝野的首輔大人,江辭禮。
「江大人,瑰陽的心意已向你表明,還請你收下這個香包。」
瑰陽紅著臉,向江辭禮遞過去一個荷包。
樣式小巧,圖案精美,看得出來是用心準備的。
按照盛國的習俗,若女子向男子表明心意,會送給對方一個自己親手縫的香包,男子同意,便會收下。
男子向女子表白,則是送玉镯或是發簪。
「感謝公主厚愛,臣今天香包過敏,見諒。」
江辭禮聲音微冷,聽不出喜怒。
我憋笑憋得肩膀一陣一陣地抖。
是個傻子都明白得過來,這隻是江辭禮推脫的說辭。
瑰陽意識到自己被毫不留情拒絕。
臉色迅速變慘白,眼裡蓄起淚花。
「江辭禮,你竟……如此不識好歹!」
瑰陽惱羞成怒,轉身走了幾步,又將手中的香包狠狠砸在地上,捂著臉走了。
我目送著江辭禮的身影轉身離去。
終於忍不住背過身,笑出鵝叫。
突然,江辭禮陰惻惻的聲音在我身後的頭頂上響起:
「長公主,偷聽別人談話,很好笑嗎?」
綠筠反應迅速:「公主,我突然想起來灶房的柴火沒滅,我先走一步!」
……
我僵硬地轉過身。
撞上江辭禮清冷的鳳眸。
他一身赤色雲紋鶴氅,持扇而立,薄唇微抿,端的是一副浮沉官場裡歷練出的威嚴,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顫抖著臣服。
也許是被這樣的氣場感染。
我竟生出一絲心虛的念頭。
「誰……誰偷聽你們講話,明明是你們打擾到我挖東西了!」
我手忙腳亂地把土裡的酒壇子摳出來,反客為主。
江辭禮壓了壓眉,明顯不信。
好吧,愛信不信。
我手指他身後。
「看!瑰陽!」
他回頭。
我開溜。
完美!
8
我找了個偏僻的無人處,就著美景,喝了個盡興。
眼看著時辰差不多了,便抱著酒壇子,慢吞吞地往宴席處走去。
忽地,聽見有個人在喚我。
我停下腳步,遠遠望了一眼,是個模樣清俊的小公子。
他氣喘籲籲地走到我跟前,臉上的紅暈不知道是因為跑得急還是因為什麼。
「嘉陽公主,我總算找到你了。」
我看著面前的重影,有些迷茫。
「這位公子,我似乎不認識你,快離我遠些吧,免得連累了你。」
今天我心情好,不準備禍害別人。
可小公子的神情似乎有些受傷。
「嘉陽,難道你忘記我了嗎?」
我在腦海裡努力搜尋著有關這人的信息。
哦,想起來了。
他是李太醫的學生,當初為了打聽李太醫的下落,我曾接近過他。
我挑眉,恍然大悟。
他拿起一支玉簪,耳根通紅。
「我等了你很久,原以為你今日不會來了……既然遇見,就說明我們還是有緣分的。
「這支玉簪,我一看見便覺得適合你……」
我低頭。
這是一支雕著蘭花的玉簪,精致小巧,栩栩如生。
……
我大名鼎鼎的嘉陽長公主什麼時候和蘭花沾上邊了!
一點氣勢都沒有,真沒眼光。
我抬腿就要走。
想了想,萬一能留著他套點李太醫的下落呢。
於是我又折返,停在小公子面前,伸出手。
小公子暗下去的目光亮了起來。
又暗了下去。
因為一隻橫空出現的寬厚手掌替我接下了玉簪。
「葉太醫,貴妃突發心悸,傳你過去把脈。」
江辭禮高大的背影擋在我面前,聲音冷然,不容置喙。
「我走的時候她還好好的呢。」
我小聲嘀咕。
江辭禮一個刀眼掃了過來。
我閉嘴了。
小公子戀戀不舍地看了我一眼,可又得罪不起貴妃,隻好走了。
我惋惜地嘆了口氣。
還沒開始打探消息呢。
「你就這麼缺男人,不管是誰你都照單全收?」
他咬牙切齒轉過身,眼尾還捎著一抹薄紅。
我看著眼前攪亂我好事的罪魁禍首,氣不打一處來。
抬起纖長手指,氣急敗壞道:
「江辭禮,你這個王八蛋!
「不就親了你一口,至於記仇到現在嗎?
「我和那小公子相談正歡,難不成你來替代他嗎!」
聞言,他垂眸,鴉羽般的纖長睫毛分外奪人心魄。
「也不是……不行。」
空氣裡飄浮著一股詭異感。
我突然愣住。
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向來孤高清傲的江辭禮,何時學會低頭服軟了?
我伸長了脖子湊到江辭禮面前。
隻見他白皙清冷的面容上泛起微紅。
咦~
果然是喝醉了,都看見江辭禮中邪了!
我連連後退幾步:「算了,本公主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計較。」
我迷迷糊糊地轉身。
不料,左腳踩右腳,一個趔趄,便要向後倒去。
一隻大手穩穩地扶住我的腰,掌心傳來的溫度有些燙人。
「怎麼,失魂落魄到連路都走不穩了?」
不過一瞬,江辭禮又恢復了往日那般清冷模樣,說出口的話也毫不留情,仿若尖銳利刺。
我頓時就惱了,張牙舞爪:「要你管!」
他冷哼一聲,沒再說話。
腳步卻亦步亦趨地跟著我一直走到了宴席。
他是在用行動證明。
他管定了。
9
我和江辭禮一同出現在宴席。
剛落座,一道目光便朝我直直射來。
一轉頭,撞上瑰陽怨毒的目光。
也是,她前腳剛和江辭禮表白了心意被拒絕,後腳就看見他和另一名女子一起出現在宴席。
任誰都得面目猙獰一下。
尤其是從小便和她不對付的我。
我和瑰陽之間的恩怨最早可以追溯到我們各自的母妃。
謝貴妃在父皇還是皇子時,便對他芳心暗許。
好不容易等到成為他的妃子,剛得寵沒幾天,父皇就被我母妃吸引,轉頭對她專寵。
她固執地認為是我母妃搶了她的心上人,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
我和瑰陽出生後,更是如此。
於是瑰陽也開始與我不對付,與我明裡暗裡地針對。
當然,我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她搶我東西我便扯她頭花,她陷害我挨罰我便推她落湖嗆水。
一來二去,誰也佔不到誰便宜。
我若有所思地看向江辭禮的方向。
在一片攀談聲中,唯有他神色自若端坐在一旁,靜靜地喝著手中的酒,仿佛與世隔絕。
察覺到我的目光,他抬眼,朝我望過來。
一雙點漆般的鳳眸凌厲精致,整個人隻需往那一坐,便是一幅黑白分明的水墨畫卷,賞心悅目。
計上心頭來。
我支起一條手臂,單手撐著臉,彎起唇,直勾勾地望著他,眼神黏膩得能拉絲。
果不其然。
目睹一切的瑰陽氣得臉色劇變,緊緊攥著酒杯,捏得指尖發白。
見目的達成,我掩著唇驚呼出聲:
「皇妹可是身體不適?怎麼臉色如此蒼白?」
聲音不大不小,但剛好夠在座的眾人聽見。
於是眾人將目光齊齊對準了瑰陽。
她眼裡閃過一絲慌亂,連忙壓下不快的表情。
「多謝皇姐關心,許是吹風受了寒,並無大礙。」
瑰陽擠出一抹勉強的笑。
我勾勾唇,笑得燦然。就喜歡看她明明氣得牙痒痒,偏偏還要在人前與我裝出姐妹情深的模樣。
有趣。
實在有趣。
剛剛那句驚呼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也順理成章將話題吸引了過來。
謝貴妃坐在父皇的左下方,笑得彎起眉眼,看著對面的我道:
「嘉陽公主年紀也不小了,今日這宴會上可有中意的公子?」
話音一落,席間的氛圍瞬間凝固。
在場的世家公子們紛紛屏住了呼吸,緊張不已——
生怕被我選中。
我抬眼,懶懶地掃視了一圈席間的世家公子們。
最後停在江辭禮身上。
隨後撐著臉,看向江辭禮的方向,笑得無害。
「我看,江大人……」
我頓了頓,沒有繼續往下說。
席間的眾人,有松了一口氣的,有幸災樂禍的,有怒目而視的。
江辭禮倒是神色如常,波瀾不驚。
瑰陽手中的酒杯「哐當」一聲砸在地上,面色慘白。
謝貴妃也是一副提心吊膽的模樣,生怕我開口便指了江辭禮,搶先瑰陽一步。
果然如我所料。
今日的春日宴,就是為江辭禮籌辦的。
否則以他這樣冷清的性情,又怎麼會主動參加這樣一場宴會呢?
「我看,江大人……桌上的葡萄不錯,比我桌上的水靈多了。」
直到我吐出最後一個字,眾人才如釋重負,又恢復了一派其樂融融景象。
謝貴妃也松了一口氣,連忙讓人給我端上一碟飽滿水靈的葡萄。
小插曲很快過去。
眾人都忙著賞花攀談,飲酒品茶。
沒人注意到瑰陽面色陰沉地喚來侍女,似是吩咐了幾句,又讓她退下。
更沒人注意到,宴席上伺候酒水的宮婢,悄悄換了一批新的面孔。
10
我從小便不愛參加宴會。
人一多我便緊張。
一緊張便會不停地喝手中的酒水。
於是我剛喝完一杯酒,宮婢又立馬給我滿上。
幾個回合下來,我不僅醉得暈暈乎乎,小腹還傳來一陣陣難以言喻的燥熱。
我皺了皺眉,正要發難。
卻看見一名侍女慌慌張張地走向瑰陽。
她俯身在瑰陽的耳邊低語了幾句,瑰陽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隨後,她頻頻望向江辭禮的方向,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悄悄往酒杯中撒了點粉末,便一飲而盡。
再看江辭禮。
此刻的他滿臉通紅,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桌上的茶水。
見狀,旁人取笑道:「首輔大人該好好練練酒量,一杯下肚就醉成這樣,將來娶妻要敬酒時可如何是好?」
原是個不值一提的玩笑話。
可江辭禮卻鬼使神差地朝我望了過來。
眼神對視的剎那,他的臉似乎更紅了些,隨後又猛灌了口茶水,行禮告退。
緊接著,瑰陽也行色匆匆離席。
我借口更衣,連忙溜出宴席,跟上瑰陽的步伐。
可跟到一片荒廢宮殿時,突然跟丟了。
夜幕降臨,大片的厚重烏雲黑壓壓浮在頭頂。
遠處枝丫上傳來幾聲鴉啼,驚得我心慌意亂,偏偏體內的燥熱又無法疏解,叫人難受得緊。
我隻好加快了腳步,抄近路往出口走。
突然,瑰陽嬌滴滴的聲音從一座無人宮殿處傳了出來。
「江大人……
「瑰陽見江大人面色不適,想必是一時找不到路才走到這裡……」
我豎起耳朵,悄悄走了過去。
隻見昏暗宮殿中,瑰陽站在大殿中央,朝著黑漆漆的宮殿深處喊話。
見無人回應,她按捺不住,邁開腳步便要往裡走。
饒是我再神經大條,也猜得出來。
瑰陽求愛不成心生怨恨,給自己和江辭禮下藥,好在事成之後,順理成章逼著他不得不娶她。
按照我對瑰陽的了解,事後若被追查起來,她肯定會嫁禍到我的頭上。
隻是陰錯陽差,本該是她的那壺摻了藥的酒,竟被宮婢端到了我的桌上,這才叫我察覺到了事情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