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雖然梁煜家裡人接受了梁煜娶我,但是仍舊對我冷漠。
梁煜知道他爸媽抱孫子心切,不得已出此下策。
萬分糾結之下,我終究是心軟了。
也或許這些年來,我太累了,我想要有一個家。
一個和梁煜的家。
可我的夢想也因此停留在了那一刻。
鏡子面前,我靜靜地看著自己肚子上消失不掉的疤紋。
火紅色的舞蹈服套到一半,就再也套不進去,卡在了因為生育變寬變大再也不能恢復如初的骨盆那裡。
我蹲下來,抱著衣服,痛哭出聲。
我知道再也找不回舞臺上的自己。
我把自己弄丟了。
4
我盤下了一間倒閉的舞蹈室。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執念,我想再掙扎一下。
舞蹈室在一樓,看起來有些破敗不堪,但可以想象以前一群孩子站在鏡子面前為了夢想,揮灑汗水的場景。
為了省錢,我一個人將舞蹈室打掃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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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潔做到一半的時候,就累得不行。
我自嘲一笑,梁煜有些話也沒說錯,我確實被他養廢了。
所以他篤定我離開他沒有辦法生存。
生下梁昭的第二年,我的身體逐漸恢復過來。
隻是看著自己曾經跳舞的視頻,有些傷感。
梁煜抱著我親吻我的額頭:「辛苦了,老婆。你在我心裡永遠是最美的。想跳舞隨時都可以,我永遠是你的最佳觀眾。」
他鼓勵我,眼裡都是我。
那時候我身上還有贅肉沒減下去,終究是膽怯了。
後來我一心一意為了家庭,學著給孩子做輔食,學著做一個賢惠的老婆。
某天,電視上無意間跳出一場桑巴舞蹈比賽的節目,我愣了神。
我沒想太多,興致上來,循著以前的記憶,即興跳了一小段。
一回頭就看到梁煜出現在門口。
我害羞地垂下眸子,錯過了他眼裡一閃而過的厭惡。
飯桌上,梁煜說:「以後還是別跳了,你現在不適合跳舞了。」
我的臉色一寸寸白了下來。
或許那個時候梁煜就已經喜歡上了別的身材更好,比我更年輕的小女孩。
所以才會如此嫌棄我。
「再減減肥,不然像一坨肥肉在那裡扭動,膩得慌。」他說完就放下碗離開了餐桌。
隻剩下我錯愕地呆愣在原地。
後來我拼命地減肥,總算是瘦到了婚前的體重。
然而就算是同樣的體重,體態也不一樣了。
那些生育損傷是永久的,不可逆的。
後來我才明白,梁煜或許早就不喜歡我了。
而今,擦拭幹淨的鏡子面前,我穿著寬大的體恤,素面朝天。
音樂聲響起,我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感受著即將到來的節奏。
我努力回憶以前的舞蹈動作,可是梁煜的話卻一直縈繞在腦海中。
「你不適合跳舞了。」
「就像是一坨肥肉在扭動。」
一句句話像是魔咒印在我的腦海裡。
音樂響到一半,我卻遲遲沒有動作。
我害怕了。
我拼命地深呼吸,腦海中努力將那些過往摒棄。
音樂再次循環,是一首熱情奔放的桑巴。
我的心跳與即將響起的鼓點同步。
腳尖輕觸地面,身體微微前傾,我閉上眼睛不再看鏡子中的自己,身體隨著節奏開始搖擺。
腳跟輕敲地面,發出清脆的節奏聲,與音樂融合。
隨著音樂的高潮,我的動作變得更加激烈。
每一個轉身,每一個跳躍都充滿了爆發力,也像是在發泄情緒。
咚——
最後一次轉身,我沒能站穩,結結實實摔倒在地上。
腳腕生疼。
我的呼吸急促,看著鏡子中那個狼狽的自己。
想笑卻笑不出來,想哭也哭不出來。
這時候門口卻響起幾聲不明顯的掌聲。
我循聲看過去,是一個曬得有些黑的小男孩。
他怯怯地站在門口,雙手還沒落下。
見我看他,他黑黝黝的臉上泛起一片紅,磕磕巴巴道:「姐姐,你跳得好好看。」
原本積壓許久的情緒在此刻終於繃不住。
「謝謝。」我哽咽著,淚水奪眶而出。
5
我開了一家舞蹈培訓班,但開業好多天都沒有一個學生來。
對此,我並不在意。
我隻是想找個事做,讓自己沒有時間去傷感。
小小的縣城,本來人口就不多,為了更好的資源,大家拼了命往市中心擠。
隻剩下條件差的家庭留下來。
自然也就沒有多少人能去學跳舞。
我每天都去舞蹈室自己練舞。
陳舊的舞蹈室,隻有我一個人孤獨起舞。
我一遍遍跳著舞,想找回從前,找回那個為了夢想努力的自己。
可是當墮落太久時,天賦會拋棄我。
我一次次地失敗,摔得全身都疼。
每次跳舞,我總能撞見那個皮膚黝黑的小男孩。
我們之間沒有過多的交談,卻默契得如同約定好的一般。
小小的舞蹈室,他是我唯一的觀眾。
直到有天,我等了一天都沒有看到人。
疑惑之餘,不免有些擔心。
三天後,我才再次見到他。
「怎麼了?」我拉著他的胳膊檢查,才發現他的身上都是瘀青。
小男孩抿著唇不答。
我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內心的秘密,不能因為他是一個小孩子就逼迫他非要坦白。
這是他第一次面對我的靠近沒有轉身就跑。
小男孩叫聞朝,住在附近。
他身上的那些傷一看就是被家裡人用藤條打的。
我沒有再問,將他帶回家,洗了澡,擦了藥,又給他煮了一點吃的。
聞朝一開始還很腼腆,後來眼淚卻無聲掉落湯碗。
當了母親以後,總是看不得這樣的畫面。
尤其聞朝和梁昭差不多大。
我將聞朝抱在懷裡:「沒事了,不想說就不說,今天在我這裡睡一晚吧。」
他小小的手緊緊地抓著我的衣擺,最後哭累了才睡著。
我在舞蹈室門口貼了留言條。
可是聞朝一晚上都沒回去,我的手機卻沒有一通電話,也沒看到有人來找。
第二天,聞朝拉著我的衣服不讓我走,斷斷續續講了他的故事。
「這些都是舅媽打的,她說我是拖油瓶。」
聞朝垂下眼眸,聲音低落:「我沒有爸爸媽媽,他們都死了。」
原來和我一樣,都是一個沒有家的人。
我將他抱在懷裡,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那你以後和我一起生活好不好?我來當你的媽媽。」
收養聞朝並沒有多大的阻力。
聞朝寄人籬下,他舅舅舅媽巴不得丟掉這個拖油瓶。
我很快辦理了收養手續。
拿到新戶口本那天,正好是中秋節。
我買了一個蛋糕,我們坐在一起吃了第一頓屬於我們的團圓飯。
那一天,我們都有家了。
聞朝除了上學,就是陪著我練舞。
其實之前我就發現了,聞朝的身體條件不錯,適合跳舞。
以前我跳舞的時候,他偶爾也會在門口跟著學。
看起來有模有樣的。
隻是我一靠近,他就跑遠了。
後來我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朝朝,試試。」我蹲下來,鼓勵他,「沒事,媽媽會保護你的。」
聞朝腼腆一笑。
盡管害羞,但他還是隨著音樂的節奏,開始扭動身體。
我的眼裡都是驚豔,果然沒有看錯。
聞朝並沒有經過系統的學習,能夠跳成這樣已經可以看得出來天賦極高。
「真棒!」我抱著他,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媽媽也很棒。」他每次叫我,眼裡都是儒慕。
那是我從未在梁昭眼裡看過的眼神。
「今天早點關門,我們去買小蛋糕好不好?」
「好。」聞朝乖乖地跑去換衣服等我。
我簡單收拾了下,鎖上門,扭頭喊人:「朝朝——」
「媽媽!」
「媽媽!」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我拿著鑰匙愣了下。
轉頭看到梁昭目露兇光,把聞朝狠狠推倒在地上:「那是我媽媽,你憑什麼喊!」
6
「朝朝!」我忙去把人抱起來,小心檢查,「沒事吧,疼不疼?」
聞朝抿著唇,搖頭。
可是眼裡含著淚,足見委屈。
「媽媽!昭昭在這裡,我才是昭昭。」
梁昭見我沒理他,立馬哭鬧起來。
他的臉頰漲得通紅,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然後伸出手想要把聞朝從我懷裡扯出去:「滾開,不準搶我的媽媽!」
我皺著眉抱著聞朝躲開了他的觸碰。
這下梁昭徹底炸了,坐在地上不管不顧,雙腿一直蹬,淚眼蒙眬地看向梁煜的方向:「爸爸,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這樣吵鬧的樣子,活像一個被慣壞了的熊孩子。
我下意識蹙眉,實在想不到不過短短幾個月,梁昭怎麼變成了這樣。
梁煜停好車,快步走過來。
他心疼地將梁昭抱在懷裡,輕拍著安撫,眼神卻一直落在我和聞朝的身上。
那一瞬間的震驚和復雜的情感交織在一起,讓他的表情凝固了。
「他,是你的孩子?」
梁煜似乎有些難以接受,說得艱澀:「你哪裡來的孩子?」
我擰著眉:「與你無關。」
上次和梁煜見面,是在民政局拿離婚證的時候。
他那時候除了眼下有明顯的黑眼圈,倒也沒什麼大的變化。
這次,梁煜的衣服依然是精心搭配過的,隻是掩蓋不住周身的疲憊。
「昭昭是你的親生孩子,你怎麼能這樣對他?」
他厭惡的眼神掃過聞朝,忍不住譴責:「哪裡撿的野孩子,也敢隨便亂叫人。」
撲在我懷裡的人微微顫抖,手指攥緊我的衣角。
聞朝將臉埋在我的頸窩,卑微地乞求:「我不叫你媽媽了,你別不要我好不好?」
簡單的一句話,像一顆石子掉入心湖,漾起一片漣漪。
我心裡劃過一抹心疼,摟緊了懷裡的人:「我永遠是你媽媽,不會不要你的。」
聲音雖小,但梁煜和梁昭都聽到了。
他們齊齊愣住,梁昭哭得打嗝,訥訥道:「媽媽,你不要我了嗎?」
「簡憶!」
梁煜抬手捂住梁昭的耳朵:「你怎麼能當著孩子的面,說這樣的話?」
「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
我笑了笑:「梁煜,我和你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梁昭心心念念的媽媽是何苗,不是我。」
「不是的,小憶,我——」
我冷冷地打斷他:「我的孩子隻有聞朝一個。還有,這個小地方容不下兩位梁少爺,請回吧。」
7
梁煜和梁昭像兩塊甩不掉的牛皮糖。
他們沒有回去,反倒在這個小鎮住了下來。
那樣矜貴的大少爺,每天住在租來的二手房裡,竟然一住就是一個月。
梁煜每天都會帶著梁昭來我的舞蹈室。
趕過,罵過,但是他們就像聽不懂人話一樣。
後來我也就隨便了。